“这是当然的,”丑鸡向克瑞玛尔露出一个可以用狰狞来形容的微笑:“我并不是在怀疑您,但格瑞纳达人的名声……您是知道的。”
黑发的施法者只是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亚戴尔看了他一眼他还记得克瑞玛尔之前的样子,毕竟克瑞玛尔当初可以说是将克瑞法交给他的,只是任何一个曾经在无底深渊的血战中战斗了数十年的人都不可能继续保有原先的开朗性格吧,他,丑鸡,还有克瑞玛尔以及凯瑞本,如果只是一个凡人的话,在如此漫长的岁月中,可能连自己的儿子都已经衰老到无法遏制死亡的接近了。只是他觉得,如果说克瑞玛尔是变得沉稳了,倒不如说他变得阴郁了,而凯瑞本,这位新的密林之王,似乎也已经陷入到某种不可测的烦躁情绪之中。
在这里,唯一一个,或说唯二两个还能兴高采烈,精神奕奕的似乎只剩下了两个黑发少女,她们被有意装扮的类似,如果目光不够敏锐,也许会把她们误认为一对姐妹,但在这个世间,如同她们这样时时刻刻都要相互敌对的姐妹可真是不多克瑞玛尔身边的两个座位被她们瓜分了,就连凯瑞本和艾洛赫都被驱赶到一边去,露西厄起初只是向黑发龙裔略略倾斜,阿芙拉却直接将监护人的手臂抱在怀里这当然是被允许的,然后,他就看到,露西厄在犹豫了一段时间后,就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施法者垂落在身侧的衣角。亚戴尔瞥了心不在焉的凯瑞本一眼,就将视线投注在艾洛赫身上。亚戴尔是知道克瑞玛尔有着一半精灵血脉的,作为罗萨达的牧师,他也在学习中知道只有埃雅精灵才有着如同深夜一般的黑发,毫无疑问,克瑞玛尔所有的一半血脉是属于埃雅而不是辛格,虽然凯瑞本对克瑞玛尔一向如同兄长与父亲,但同样的,他从导师那里知道,埃雅精灵不同于辛格精灵,辛格精灵还愿意在迷锁之外的灰岭容留他们的半个族人,埃雅精灵却只会不带一丝情感地驱逐和杀死那些半精灵们克瑞玛尔与他们的关系绝对不可能融洽的如同灰岭一般,而且,露西厄就像是凯瑞本那样,也将会在不远的将来成为翡翠林岛的王,既然如此,艾洛赫绝对不会容许她对一个半精灵有所眷恋,半精灵和精灵的孩子仍然是半精灵,更何况,克瑞玛尔身体中的另一半血脉属于邪恶的红龙。
但他只看到艾洛赫眉头紧锁,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存在都要来的年长的精灵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却始终没有说些什么,也许是考虑到这个场合并不适合用来教育孩子。
“塔拉现在究竟如何了呢?”幸而丑鸡及时地问道。
罗萨达的主任牧师向亚戴尔颔首致意,然后才满怀忧愁地阐述起现在的问题塔拉的国王是罗萨达最为虔诚的信徒之一,或者说,曾经是,但他也不确定他们的国王究竟是否已经产生了信仰的转移:“他已经不再那么相信我们了。”他愁眉苦脸地说:“可能与他的继承人有关。”
阿芙拉闻言立刻抬起头来,她对这种事情最感兴趣了,无论是什么,能够让人们见到,听到与感受到她的力量并且为之臣服的机会她是从来不会放过的。
“国王没有继承人吗?”阿芙拉急迫地问道。
“有,”罗萨达的主任牧师说:“不但有,而且还有两个呢,他的王后为他生下了两个王子,亲爱的,”他说:“一个早已成年,但生来穷泰极奢,放浪成性,离开塔拉也已经有十几年了,而另一个,”他遗憾地摇着头,“倒是一个好孩子,却因为身体虚弱,时常卧病在床,有时候连献祭时的步骤都不能全部自己完成。”
“是什么原因让他变得虚弱?”丑鸡问,这里的主任牧师虽然不是选民,却也是蒙获罗萨达宠爱之人,而且即便没有晨光之神,只要是诸神的牧师,甚至于术士和法师,就能够施放治疗法术。
“不行,”主任牧师说道:“你们没有见过那个孩子……你们,可能很难想象,那就是一个……怎么说呢,他就像是一座建造在沙堆上的房屋,几乎毫无基础可言,魔法不但无法让他健康起来,甚至会因为过于强大而摧毁原本就不那么稳固的身体,只有效果微弱的初级神术才能勉强让他感觉好一点,但施放过一次之后,就必须间隔上好几天才能继续,不然他一样会承受不了。”
“那位陛下的信仰难道就因此动摇了吗?”丑鸡问道,她注意到主任牧师想要为他的国王辩解,鉴于这位主任牧师也已经在塔拉为罗萨达服务了近六十年,他还是值得相信的,这代表这里的国王曾经十分虔诚,以至于现在主任牧师仍然在试图挽救他给予他们的坏印象。
“也……不能那么说。”主任牧师苦涩地微笑了一下:“他只是……”
“将晨光之神罗萨达的神殿与圣所迁移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凯瑞本继续道:“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来献祭与祈祷了呢?”
“三十天前他和王后一同至此,”主任牧师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和别人的理由:“还带走了被晨光赐福的净水。”
“结果显然不尽如人意。”亚戴尔喃喃道:“那么他有说过,让你们什么时候去施放神术吗,为了那个孩子?”
“没有。”主任牧师颓然道,然后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人都对视了一眼:“看来我们必须去见见这位国王了。”精灵说。
“他怎么样了?”塔拉的国王站在门外,他甚至不敢去掀起床前的帷幔,去看看自己像是随时会死去的小儿子,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好一点了,”国王的妻子说,她已经不年轻了,鬓发灰白,眼角与唇角都有着深刻的细纹,这让她看起来有点严苛,但还是能够看得出几乎被无情的岁月剥夺殆尽的明艳动人,“您要看看他吗?”
“如果可以,”塔拉国王说,他这么说的时候几乎哽咽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屏住了呼吸,就像是呼吸声大一点就会将自己的儿子吹走,“龙血有作用吗?”
“似乎有点。”王后说。
“那么就去找那个盗贼,去问他买更多的龙血!”国王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喊道,他在床边跪下,用视线抚摸着小儿子枯瘦的面孔,这张面孔就像是只覆盖了一层皮肤的骷髅,怎么看怎么可怕,但国王的眼睛中始终充满爱意他的小儿子身体并不是一直那么差的,在不久之前,他还能坐起来读书,或是在走廊里欣赏一会儿蔷薇花,又或是陪伴着他一起坐在河流边钓鱼,但在一场暴风雨后,少年的身体突然就像是被冲垮的河堤那样倾塌下来,他连续召唤了罗萨达,伊尔摩特以及其他善神的牧师们,但他们的神术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也不过是让他的孩子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但之后,他的睡眠时间就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白昼与全部的黑夜,醒来的时候也思想混沌,只能偶尔辨认出他的父亲与母亲,因为根本无法进食,饮水,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消瘦了下去,谁见了他,都说他要死了。
“可是,”王后说:“我们的内库……”已经即告枯竭了。塔拉的国王并不是一个惯于横征暴敛的混蛋,对于爵爷与骑士们也十分宽和,更是很少如其他国王那样名为“巡游”实为掠夺臣子的封地产出来喂养自己的军队与内廷,因为信仰晨光之神罗萨达,他对于盗贼与刺客们甚至称得上苛刻,也让他少了黑暗中的一笔巨大收入,即便如此,如果不是为了拯救小儿子的性命,经过几代积累的内库也不会如此之快地被消耗殆尽。
国王颤抖了一下,他的手指痛苦地抓紧床单,或许正是这个举动惊醒了他的小儿子,少年醒了过来,一开始,他的眼睛几乎不会转动,过了一会儿,他才勉强看向了国王与王后,“父亲……母亲……”他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微笑的,但他只将嘴角勾起了一些,就又一次昏睡了过去。
“龙血是有作用的。”国王重复道,他可以看见小儿子的嘴唇已经有了一点血色。
国王做了一个手势,他最信任的一个侍女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取代了他们的位置,而国王与王后离开了房间,来到走廊里,国王看到妻子的双手紧紧地抓着长袍,心中不禁又是伤痛又是疲惫,但王后接下来的话让他不由得勃然大怒,因为王后说:“让劳瑞回来吧。”
“劳瑞是谁?”国王冷漠地反问道。
“您的长子。”王后回答。
“我的长子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国王压抑着愤怒说。
“只是被您放逐了。”王后反驳道:“他没有死,还有了一个妻子,我们都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国王低喊道:“我也许确实还有一个孩子,但他是个废物,一个无赖,一个不称职的王子,而且也不是我放逐了他,是他自己放逐了自己!只因为……”
“因为他太年轻了,陛下,”王后哀求道:“让他来赎他的罪吧,我们只有他了,塔拉也只有他了。”
“我不会同意的,”国王叫道:“他根本就是一个疯子,你知道他对我说过什么吗?他说你不是你,不是我的妻子,也不是他的母亲!”
王后惊骇地抬起眼睛,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个孩子竟然有这么说过,“是因为我对他太严厉了……还是……”
“都不是,”国王感到了一丝后悔,但还是坚持着说了下去:“你看,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那样坚决地放逐了他亲爱的,他已经彻底疯了,他甚至说,你是个假货,一个经过伪装的怪物,一个恶魔或是魔鬼,只是披着他母亲的皮……我能怎么做呢,我没有杀了他,就已经是我最大的怜悯了我原先根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些……”
王后苍白着脸,她也许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她抬起双手,冲了出去。
国王没有回到他与王后共同的卧室,而是来到了自己的会客室,会客室里的矮榻可以让他不那么舒服的屈就一晚。
但在这里,有着更多让他辗转难眠的东西作为曾经信仰过罗萨达的人,他的会客室里充满了与罗萨达有关的标志与纹样,从帷幔与墙壁上的月桂叶子,到椅垫上的孔雀纹样,还有一尊只有手臂那么长,却由一块巨大的太阳石整体雕琢而成的罗萨达像,更不用说,他的刀剑,盔甲,以及符文上几乎都有着这位光辉神祗的圣徽与圣名,他用手臂遮住了眼睛,还有他为自己的孩子流下的眼泪:“您为什么不愿意赐予我这份仁慈呢?”塔拉的主任牧师已经向主殿写去了书信,祈求帮助,如果他们之中最为虔诚与强大的牧师向罗萨达祈祷的话,他或许可以通过许愿来拯救国王之子的性命,只是他迄今为止还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虽然国王也很清楚,要做出这个决定需要慎重的考虑与衡量,但他真的无法继续等待下去了。
“劳瑞。”他呼喊着长子的名字,但能够回忆起的只有那双充满了疯狂与憎恶的眼睛,难道真要将长子召唤回来吗?到了外面,他的疯癫似乎确实好了一点,但如果回到了塔拉,等他掌握了权力之后,他会不会又一次发作起来呢,那样的话,不但是国王,王后,还有虚弱的弟弟,乃至整个塔拉,都会被他拖入深渊吧……
龙血,如果龙血能够让小儿子恢复健康就好了,国王想到,小儿子虽然身体孱弱,但他聪慧并且谦和,他会是个好国王的……尤其与他的长子相比……国王闭着眼睛,身体却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因为他的心中突然掠过了一个亵渎的念头,难道这正是罗萨达的牧师无法治疗他的小儿子的原因吗?因为劳瑞,他不但和自己一样,是罗萨达的信徒,他的名字都是因为罗萨达而来的劳瑞,在通用语中就是月桂叶的意思是罗萨达在保佑着他吗?是罗萨达……在帮助他吗?
“事实上,”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说:“让劳瑞回来也不是一个坏主意。”
国王最先还以为是自己在自言自语,但他马上就跳了起来,因为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身影,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仓鼠,但不会有仓鼠有它那么邪恶与污秽。
“让您的长子回到塔拉,”阿斯摩代欧斯用它细细的声音说道:“或许会让事情产生您想要的转机呢……陛下。”
第705章 塔拉【3】
“希望塔拉的境况能够因此而产生转机。”亚戴尔说,他拿着一个精致的小水晶瓶子,瓶子里的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美丽的虹光,这是生命之水独有的特征,据说塔拉国王之前也弄到过生命之水,并且为此付出了很大一笔费用,但效果不彰,只是不知道因为掺杂了其他的净水【商人们经常这么做,效力会降低,但一定要说是生命之水也没错】,还是因为它只是一瓶经过了伪装的治疗药水。
“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国王?”阿芙拉懒洋洋地问道,这里很美,但仿佛总是有着一种腐烂发臭的味道拂之不去。
“以前随时可以。”罗萨达的主任牧师遗憾地说道,但自从国王借口王都领地狭小,将神殿与圣所迁移到这里之后,他也必须和臣子一样等待国王允许谒见的旨意:“不过我想不会很久。”
“那么我们可以随处走走吗?”阿芙拉继续问道。
“如果你愿意,”主任牧师说:“当然可以。”
阿芙拉转过身,克瑞玛尔向她点了点头,他们需要亲眼看看塔拉,维尼托看到的一些东西已经证明了盗贼之神玛斯克与阴谋之神希瑞克以及一干邪恶神祗的触手已经深入到了这片丰美的土地,而罗萨达的地上居所在这里遭到的袭击也说明了塔拉也并非是个平和之地,而且之前亚戴尔也说了,曾经在这片大陆销声匿迹了数百年的奴隶制度又一次在维尼托以及塔拉,或许还有更多地方死灰复燃,他们隐约感觉到了不安,就像是阴影中隐藏着什么致命的野兽,或是更糟的东西。
等到精灵等人离去之后,亚戴尔看向主任牧师:“有关于塔拉国王之子的事情,你们没有向主殿回报吗?”一个国王的继承人,还涉及到了希瑞克与玛斯克可能的阴谋,主殿是不会吝啬一个许愿术的,或是他们会派来更强大和有经验的牧师,详细查验王子的疾病究竟从何而来,或许这原本就是一个诅咒。
“我在五天前就派出了使者,”主任牧师说:“或许现在他们已经到了主殿了。”
“设法询问一下吧,”亚戴尔说:“我觉得有点不对。”
主任牧师微微鞠了一躬,等到亚戴尔回礼完毕,他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派去主殿的是他最信任的一个弟子,身边还带有卷轴和符文,虽然不幸的,晨光之神的主殿在大陆的最东点,但五天时间,也足够这位年轻的牧师采用马匹、传送法术以及飞行术赶到主殿了。他在书桌前坐下,取出一个银盘,念诵咒语,同时按照一定的节奏与秩序敲打银盘上的宝石,随着魔法的涌入,银盘的表面逐渐被清澈的水所覆盖,水面轻微地晃动着,出现了一个动荡不动的影子就像是我们倾下身体,观望被微风吹拂的水面时所能看见的投影主任牧师睁大了眼睛,捕捉着水面上的细节,直到看到了月桂叶的纹样,还有圣徽上太阳石的反光,才略微安下心来,“我的孩子,”他问道:“你到主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