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第176节

他最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而后略略垂下头,他知道这会让他看起来衰弱无助,他是绝对不会在其他的儿子面前摆出这个姿态的,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比维斯的弟子,一个半精灵的法师,还和银冠密林的精灵,苏纶的信徒厮混在一起,他一点也不必担心自己面对的是个邪恶之徒:“孩子,”他故作天真地说:“或许你会感到奇怪但,是的。我以为能在你身上看到比维斯的一部分……”

“我只是比维斯的弟子,”巫妖说:“不是他的儿子。”从外表上克瑞玛尔简直可以说是比维斯的反相,一个黝黑。一个洁白,一个矮胖结实,一个颀长纤细,就连头发与眼睛的颜色也是截然不同。

“哦,我想我确实有些失礼了,”东冠的主人神色迷茫地说道,“我曾经想过……”他捏了捏手上的戒指,“想过比维斯或许会带着他的儿子回到我身边,”他说。面色变得灰败,语调也带上了近乎于真实的悲伤。“他拒绝了封地,我曾想过。或许他会愿意让他的儿子来接受我的封赏。但谁能想到呢?我先是失去了我的孙子,又失去了我的儿子……唉,我知道他正在酿着一杯名为复仇的酒,但那条道路着实崎岖难行,我曾试着给他一些帮助,但都被他拒绝了我以为他会放弃,又或者回到这里,抱着我的膝盖祈求我的怜悯,诸神在上,我从未想到过最后我竟然是从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那儿得知他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女性术士优雅地移动身体,将她细长柔软的手放在领主肥硕的后颈上轻轻抚摸,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如果不是表现的过于暧昧……还是挺令人感动的。

巫妖知道有些女性术士的底线几乎能够与无底深渊齐平,为了谋杀对手、窃取情报又或是别的什么,她们不介意和任何一种生物有所关联,恶魔可以,魔鬼也没问题,如果必须,软泥生物也在她们的狩猎范围……所以,虽然她们蔑视凡人,但如果那个凡人能够给予她所需要的材料以及金币,也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她们的青睐不过需要提防的是,若是她们觉得厌烦或是你失去利用的价值,她们不但会杀死你,还会夺走你的躯体与灵魂,接下来是制作成与深渊生物交易的货币【灵魂宝石】还是直接喂了她们的魔宠全都得看她们当时的心情如何。

不过这家伙可真够大言不惭的,曾经的不死者思忖道,他可从没在比维斯的记忆中找到过什么……如果东冠的统治者真的愿意向比维斯伸出援手的话,那个巫妖的耻辱也许早在几年前就被比维斯找到,他也就不必去做那个棘手的活儿了。

“好吧。”领主消沉了一会,直到他觉得差不多够了,才抬起头来用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头点了点眼角,“我觉得您们还是能够体谅一个老父亲的,我以为我已经没那么想念他了,可是一看到您,年轻的施法者,那条隐藏起来的毒蛇就又来咬我的心口啦。”

他像是悲恸无比地转向身边的术士,而那位胸襟广阔的女士向克瑞玛尔点了点头。有那么一瞬间,巫妖很想装作没看见或是没看懂,这场戏已经到了需要转折的地方,很显然,这个转折是需要他来完成……虽然他很想要小小的恶作剧一番,但最后这个念头还是被他自己强行抑制了,不,他不是那个白痴,拉低不死者们的平均水准不是他该干的活儿。

“那么,”曾经的不死者上前一步,又轻又柔地问,“您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你是比维斯的弟子,也可以说是他的儿子,”领主说:“留在这儿。他所没能得到的东西都将会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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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主决定召开一个盛大的宴会,比任何庆典都要隆重的那种,既是为了庆贺他五十岁的生辰。也是为了迎接比维斯的继承人,他将在这个宴会上明确黑发施法者的地位。后者虽然是比维斯的弟子,但他将会有着与他的叔叔们一样的权利与威望。

宴会在巨大的柱厅所支持着的,封闭的厅堂里举行,奴隶们点亮了鲸蜡蜡烛,掀起覆盖在氟石上的黄铜镂空面罩,镶嵌在墙壁间与穹顶上方的涡轮訇然中轧轧转动,带着寒意的风吹过施法者的黑发,巫妖的同居者兴致勃勃地从识海中伸出脑袋。

他们居然发明了空调!

什么?

空调。异界的灵魂说,就是用来调节温度的东西,不知道这个是单冷还是冷暖。

冷暖。巫妖回答说。

你怎么知道?

魔法能量的波动产生热与亮光,以及产生冰冻的魔法波动几乎是固定的,只是有强弱之分而已,曾经的不死者漫不经心地擦拭过柱面的符文。

那个……

怎么?

我好像看到了电梯……

谭森漂浮碟。巫妖说,你不觉得那个盒子很蠢吗?

事实上,侏儒在这个厅堂里留下的痕迹可真不少,异界的灵魂觉得自己就像是已经回家了,他甚至还看到一个只在腰间围着一块白色亚麻布的宦官提起了一个话筒。嗯,装饰着宝石的黄金话筒,但那也是一只话筒。他和彼端的人说了几句话后就放下了话筒,然后再次提起,并且令人颇感眼熟地一次次拨动转盘,接着和另一个人说起话来。

多前卫啊,异界的灵魂喃喃地说,居然已经不需要接线员了。

巫妖一点也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值得赞叹的,它们或多或少都有着魔法的印记,但在这些可恶的侏儒们手中,他最为挚爱的魔法早已扭曲畸形。变得如此低俗以及可笑。

这个厅堂的地面与墙壁都是雪花石,每块砖石上都镂刻着花鸟与曼妙的少年少女。他们的面颊上擦着银粉,头发是真正的金丝。而嘴唇则是深红色的石榴石,放置坐榻的地方铺陈着厚软的抹香鲸皮,大概只有诸神【不包括那些推崇受苦与贫穷的】的神殿、克瑞玛尔父亲的宫殿以及其导师【真正的那个】的塔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龙火列岛上的人们惯于使用矮榻,尤其是在用餐的时候,他们歪斜在檀香木的矮榻上,胳膊肘下垫着奴隶温软的躯体,一旁有人服侍他们吃喝,而在吃喝的间隙是无休止的舞蹈与杂耍,他们也会让奴隶提着刀剑上来比斗,让鲜血与哀嚎增进自己的食欲,有时候法师与术士会参与其中,若是他们能够提出或是发明某种有趣的酷刑,他们还会因此得到大笔的奖赏。

“把他的坐榻放到我的身边来,”领主说:“我的右手一侧。”

他的大儿子立刻露出了忿怒的神色,他是个矮胖而凶恶的混蛋,至少在表现上是个暴躁并且见识短浅的蠢货,他的视线就像是灼烫的箭矢那样穿透了那张檀香木的坐榻,那儿原本是他的位置,但在父亲与主人的淫威下他不敢做出更多的反抗,只得将所有的怒意全都倾泻到新来者的头上。

一个施法者,但那又如何呢,他不是没有杀死过施法者,但让他为之心惊胆战的是那可能会是一个拥有一整个岛屿的施法者,或许没人知道一个施法者有了一片广阔而富饶的领地将发展到什么程度那意味着他的供给将会是源源不绝的,并且不受任何擎肘,他尽可以将领地所有的产出变化为自己的法术书、符文盘、魔杖与法杖,还有他的塔。

东冠的主人与统治者的长子没有阅览群书的习惯,但他喜欢吟游诗人,他听到过一个有了城堡与士兵的施法者是如何一步步地成为一个国王的故事。

他不觉得自己的父亲会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利,遑论要把它交给一个与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但他知道他的父亲正在引狼入室,为了就是压制与阻扰他们这群小狗可能对他产生的威胁,但他可怜的老父亲已经变得过于愚钝,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一个应有尽有的施法者会可怕到什么地步。

奴隶们端上了玫瑰水,所有的宾客都在银盆里洗了自己的手和脚,他们坐下后就有身躯丰满的女奴将他们的脚放在怀里偎暖。

龙火列岛的人很少自己取用食物,如果必须,他们会用自己的手指不过在用餐前,领主需要先向诸神敬礼,用蜜酒、橄榄与海鱼,还有点缀着金箔的糕点,这是种仪式,不过更多的是用来夸耀人类的权势与财富,而不是彰显神灵的威严与力量。

这点显而易见,因为主祭的本该是牧师而不是凡人,但领主站起来高声祈祷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阻止,哪怕是露出一点点不悦的神情,也没有,对他们来说,这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常事了。

一场宴会将会持续很久,从清淡的前菜开始,蜜酒与椴树酒,蚕豆、鹰嘴豆、豌豆和羽扇豆,羽衣甘蓝加盐煮熟,用强烈的香料调味,其中一些也可以视为一种药物,譬如冬葵、葫芦巴、蓖麻和酸模。

用来开胃的是一些腌制过的橄榄、龙火列岛盛产的甜菜、鲜活的蛤蜊、牡蛎、金黄的海胆,巨大的龙虾,还有精致的引菜用深红色的玫瑰花来装饰的蓬松的糖丝。

它们尝起来都很美味,滋味丰富,不过人们最为期待的是主菜,精心烤制的整个儿的猪、小牛、母羊和公羊,为了能够更多的吃下这些香脆甘美的肉食,他们甚至会在饱足之后用手指伸入喉咙呕吐,让胃空出来,而后继续回到坐榻上去尽情吃喝。

奴隶们首先抬上了一头肥硕的母猪,专职切割的奴隶是个宦官,也是领主较为信任的一个,他有权在此时握着锋利的东西服侍主人吃喝的奴隶端着银盘向他索取需要的部分,大部分人喜欢后腿,也有人喜欢耳朵,子宫和**,还有人对眼珠情有独钟。

“您或许应该知道一下,”东冠领主的长子突然笑着说他的坐榻就在克瑞玛尔的对面,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过数尺之遥:“我上次活烤了一个奴隶,不是直接烤,是砍掉四肢后腌制一下后塞进母猪的肚子里烤,吃起来十分鲜嫩,真可惜,如果您来的不是那么的匆忙,我原本是可以为您准备这道菜的,它可是获得过很多称赞的。”

第221章 东冠岛【2】

第一更!

祝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新春快乐,平安健康,财源滚滚,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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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会有很多人因为长子的话作呕或是感到恐惧,但抱歉,他并不知道面对着他的是怎样一个畸形的怪物,作为一个巫妖,曾经的不死者唯一的食物就是人类或是类人的灵魂被剥夺了血肉与神经的巫妖没有味觉也没有触觉,普通的食物根本无法满足他们,即便他们还能够咀嚼被他们放进嘴里的食物也是淡而无味,又或干硬或黏腻,被充溢的负能量抽干与腐蚀的肠胃也不会接纳和消化它们……大概没人知道那些依然眷恋着生者世界或是喜好装y的不死者会怎么做他们在自己的骨盆上安了一个深凹的银盘,所有的食物囫囵通过枯槁的口腔与食道后就会穿过破破烂烂的胃和肠子直接掉进盘子里,如果被他们邀请共餐的生者足够警惕细心并有着一双好耳朵的话,在寂静的厅堂里他们准能听到蜜酒倾倒在银盘上的哗哗声与骨头跌在银盘上发出的圪声。

一般而言,不死者会在餐后将银盘拿出来,那些被蜜酒浸泡到软哒哒又黏糊糊的食物会被他们用来喂养仆人与囚犯但其中几个性情尤为恶劣的不死者会用它来惊吓他的客人,在不死者们的午夜茶会里,一个女性巫妖就津津有味地叙述了一个粗鲁的骑士是如何在她的餐桌上抱怨羊腿不够吃,而她又是怎么解开紧身衣,拉开自己的肋骨,从骨盆上端起盘子,向他展示盘子上可以说是完整无缺的羊肉,问他是不是真的还想来一点。

她的幽魂仆役将那些羊肉塞了骑士满嘴。他可以说是窒息与惊恐致死,这让他污浊的灵魂浸染上了一丝古怪的腐臭气息,“但不算太差。”那个女性巫妖说:“我还记得亚速尔岛北边的渔民曾经敬献给我他们腌制过后埋在地下三年静待发酵的鲨鱼肉,两者相差不多。”

巫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人类的外厉内荏。他就像是一块活海绵,看起来很大,很强壮,但只要轻轻一握,你就会发现它只有一根骨头罢了虽然那也是一块多刺的骨头。

在东冠领主的长子以为黑发的施法者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父亲,主人与统治者身边的宦官轻轻地敲打了一下悬挂在厅堂角落的小金锣,于是正在舞蹈与歌唱的奴隶潮水一般地退下。所有人都停止了吃喝与谈话,转向领主所在的位置。

领主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倾听者们无需站起,他微闭着眼睛,事实上却已将所有人的神情揽入视野,他的儿子们甚至不敢相互交换眼神,只有比维斯的弟子,那个黑发的法师若无其事地将杯子从嘴唇边移开,领主知道他有一半精灵血统,不过就发色与瞳色来看。那部分非人的血统应该是属于埃雅而非辛格,但他又如何和辛格精灵之王的独生子相伴而行的呢?就领主得到的讯息来看,源头或许还要追溯到比维斯。比维斯居住在白塔,又深受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青睐与信任,谁都知道,白塔就是银冠密林的对外枢纽【当然,现在已经不是了】,另外如果你想要在碧岬堤堡找到精灵游侠凯瑞本的话,阿尔瓦法师的雾凇小屋向来就是不二选择。

每个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声音,但异常拉仇恨的是,东冠的统治者反而在这个时候对一盘子多瘤白皮瓜产生了莫名的兴趣。他身边的女奴立即将一块完整的果肉喂进他的嘴里,他咀嚼着。鲜红的汁液从宽厚的嘴唇间溢出来,不像是嚼着一块水果。倒像是嚼着一块鲜血;淋漓的生肉。

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做些除了倾听之外的事情哦,或许要除掉那些胆大妄为的客人,黑发的施法者像是没注意到那股近似于凝滞成实体的沉闷气氛,旋转着酒杯欣赏上面的纹饰,龙火列岛的人们喜好巨大的酒杯,好在里面盛装上足够多的酒水,他所用的那只是用约有人类头颅那么大的鹦鹉螺制成的,半透明玉色的螺壳边缘镶嵌着圆润的银珠,顶部安装着一尊细小的弗罗雕像,不过小手指尖大的香豌豆花挂饰每一片花瓣都清晰可见,螺壳的中部有着马鞍带形状的固定件,连同下面的魔鬼鱼形状的托座一样是纯银实心的,并点缀着十来颗犹如星辰的海珠它的沉重可想而知,殿堂里的人几乎都是由身边的奴隶代为端起酒盏才能适意地从中啜饮其中的酒水。

当然啦,并不是每个人都拿不起杯子,至少伯德温一行人之中就只有梅蜜对此无能为力,她不是举不起杯子,而是举起它后她就没有多余的力量去保持它的平衡了,弗罗的牧师可不想在这样的宴席上弄得自己狼狈不堪,她的坐榻边摆放着一蓬如同鸟儿般色彩绚丽的毛蟹爪兰,金黄色的花瓣间有着紫色的条纹,无枝无叶,只有硕大并繁多的花从空中垂下,只要梅蜜略微直起身,这些花朵就能遮挡掉她的一部分身体与面孔,也给了她很好的机会打量其他的东西和人。

在领主,与领主的儿子的餐桌上,摆放的餐具自然要比宾客们的更加贵重,但梅蜜一点也不羡慕,因为除了更多的宝石、海珠与沉甸甸的黄金以外,他们的杯子都是用人类【可能还是年轻而美丽的女性】的头盖骨制作而成的,别问梅蜜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近年来弗罗也向她们要求这种祭祀,那些敢于背叛自己的神祗,无视她的意旨,沦落为污秽的无信者与伪信者的弗罗牧师将会恶疾产生而死,而在她们死去之后,她们的身体会被焚化丢入泥沼,头盖骨则被留下来,经过一系列的处理后制作成灯盏,奇妙的是里面只需要添加一点点鲸鱼头骨蜡就能燃烧上数年之久,梅蜜的母亲告诉她,真正的燃料并不是鲸头骨蜡而是叛逆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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