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夫认识他们?”
元景很快回神道:“对,我插队时在姜青山家里住了好几年,那时他在家养伤,所以关系很好,陶指导员也是认得的,你们要是知道他们什么情况,请及时告诉我。”
“好的,季大夫放心吧,姜连长和他带的兵是这个,肯定会打个大胜仗的。”
清闲的时候少,忙碌的时候多,很快又忙得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也没有空闲关注姜青山他们的情况了。
这天终于能在食堂坐下好好吃顿饭,刘二蛋拄着拐杖跑过来:“季大夫,有姜连长的消息了,姜连长带人端掉对方一个据点,将战线推进好几公里,你放心,姜连长和陶指导员还好好的在战场上呢。”
“谢谢你,那我放心多了。”
“哈哈,没事,那我先走了。”
季大夫医术好,救活了好些战友,所以一有季大夫想知道的消息,只要不违反纪律,他们都愿意第一时间过来通知。
刘大柱的情况不断好转,没几天就能坐起来与大家说说笑笑了,谁能想到他差点就醒不来了,可这天元景去巡房时发现病房里气氛有些压仰,便开口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不好的消息?”
几人忙扯出笑脸:“没有没有,就是二蛋他接到家里的信心情有些不好,我们正安慰他呢,二蛋你说是不是?”
“对,让季大夫担心了,我会调整好的。”
元景没再问下去,这些人根本不会演戏,非常朴实真诚,所以一看便知道他们有事瞒着自己,能瞒自己的只有跟姜青山他们有关的事了,姜青山到底怎么了?
元景不动声色地离开病房,手捂住心口望向战场的方向,姜哥可千万不要有事,一定要平安归来,等姜哥回来,他什么事都可以答应的。
元景离开后,几人又露出犯愁的脸色:“这下可怎么办?真要一直瞒着季大夫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姜连长他们只是失去联系,未必就……”
刘大柱抹了把脸狠心说:“先瞒着吧,也许过几天就有消息了,你们再这样可要被季大夫看出来的。”
别人不愿意他担心,元景也就当不知道,依旧努力救人治病,将自己忙成一个陀螺,似乎这样就不用去想姜青山的情况了,只是原本就削瘦的元景,这几天瘦得更厉害,下巴都尖得能戳人了,眼下也是一片青黑。
“季大夫,好消息,季大夫,有大好消息,姜连长他们终于回来了,打了个大大的胜仗!”刘二蛋老远地就叫嚷起来。
支撑他的那股劲气突然卸去,元景差点就腿一软倒下去,赶紧扶住门框借力。刘二柱适应得很快,拄着拐杖也能跑得飞快,来到元景面前又激动地说:“姜连长他们灭掉敌人两个连,现在终于联系上了。”
“这么说之前是失去联系了?”
兴奋激动的刘二蛋,忽然意识到他们之前瞒季大夫的事,急得挠头又单腿跳,这下可怎好?被季大夫发现了。
看刘二蛋快急出汗了,元景放过他了:“好了,说说姜连长什么情况吧,他没受伤吧?”
“啊?”刘二蛋又露出迷茫之色,“我不知道。”不过这下变得机灵多了,立马给元景行了个军礼,说,“我马上找人打听去。”
“好,多谢了。”元景郑重拜托他。
没等到刘二蛋他们先打听到消息,元景就被蔡主任叫过去,又一批伤员从另一个战地医院转移过来,因为那边压力太大,元景赶紧跟着过去接人。
人送到医院门口,元景就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缠着绷带半坐在担架上的陶勇国,正指挥着另几人叫着小心,那张担架上躺着一人,昏迷不醒。
“陶勇国!”元景看到那躺着的人,心跳差点停了,大声叫人。
陶勇国听人叫喊,勐地一回头,眼睛差点脱眶而出了:“元景?季元景?你怎么在这儿?啊,不说了,快救人,青山也在这儿,青山情况比较严重,那边医生说这边能救,元景快帮忙安排。”
“还等什么,快送手术室,马上手术!”蔡主任已经看到人了,立即叫后面的人帮忙,元景跟着担架跑了。
元景要跟着进手术室,蔡主任刚刚听明白了,是季元景认识的人,不免担心:“小季你确定要进去?”
元景深唿吸一口:“主任,我要进去,请让我进去。”
“好。”
足足十个小时,两人才离开手术室,一出来,元景就腿一软,人顺着墙滑坐在地上,等在外面的陶勇国吓了一跳,以为人没救回来,眼泪立马就飙出来了:“元景,青山他……”
蔡主任被他这反应吓一跳,然后琢磨过来是他想岔了,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手术很顺利,只要人醒过来就会没事了,小季这是夺力太大,出手术室就脱力了,让他先坐会儿,我找人给他弄点吃的过来。”
“弹片进了脑子,这种手术最危险,就是我也没有把握,幸好小季金针刺穴了得,这场手术多亏有小季在,不然你那战友抢救不回来了。”
陶勇国长吁了一口气,也差点跟季元景一样腿软滑坐在地上:“这就好,这就好,幸好元景来了,这就是缘分啊。”
之前他和姜青山可丝毫不知季元景会离他们这么近,也幸好那边的医生让他们转移过来,不然真的危险了。
元景休息了好一会儿,又吃了点东西,才找回自己的力气,又进去给姜青山把了脉,弹片进脑子里最危险,把了脉后又与师父通了电话,电话里跟师父仔细探讨开了个方子,药熬好后就叫人给姜青山灌进去,他不想再进病房回想那十小时是怎么撑下来的。
三天后,姜青山终于醒来了,陶勇国喜极而泣,第一时间将蔡主任叫来复查。
蔡主任查过后笑道:“能醒来就好,比我预估的情况要好得多,说起来该多谢小季才是,没有小季开的方子让人天天灌你中药,你没可能恢复得这么好。”
蔡主任是纯粹的西医,以前对中医的认知也有限,觉得中医始终不及西医,然而这回季元景无论是在针灸还是开的中药方子,都让他刮目相看,救回不少战士的性命,依他来看,走中西医相结合的路子十分好,难得季元景年纪轻轻能狠得下心下这么大工夫,而且眼光非常独到。
姜青山眼珠转了转,露出急色,小季是谁?不会是说的元景吧?
陶勇国赶紧凑过来说:“蔡主任说的小季就是季元景,季元景一早就来到这边战地医院救治伤员了,你这条小命能保下来多亏了蔡主任和元景。”
“谢……谢……”刚醒来,姜青山的嗓音跟刮沙子似的,陶勇国赶紧给他喂水。
“不客气,这是我们该做的,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好好休息养伤就是了,很快能恢复的。”蔡主任叮嘱了下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稍微湿润了下喉咙的姜青山眼睛转来转去,想要寻找心里的人,他万万没想到元景也会来战场,要知道有处战地医院就被炮火袭击了,元景在京医大才是二年级学生吧,怎就派到这边来了?
看到姜青山焦急的眼神,陶勇国哪里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继续用棉签沾水湿润他的嘴唇,一边说:“在找元景啊?你当元景那么有空守在你床前?那天可真是太吓人了,你说你前面还好好地跟我们押着战俘一起回来了,可后脚就突然倒地昏迷不醒,这才叫人发现后脑勺上的伤。你不知道,蔡主任和元景在手术室里整整待了十个钟头,人出来的时候都虚脱得站不起来了,可稍微休息一下后又马上给你琢磨方子让人煎中药,你这条命能拉回来,元景至少得占六七成功劳。”
“这几天我问了人,元景他们这些医生是睁开眼就巡房,一有伤病员从前线送下来就立马上手术台,我看他一整天下来都休息不到几个钟头,有时候前脚刚睡,后脚有重伤员送过来,立马又被人叫起来,人都累成竹杆,风一吹就能被吹跑了。”
姜青山的眼神越发焦急,恨不得现在就能爬起来去找元景,于是用眼神催促陶勇国去找人。
陶勇国有心情说笑了:“我可不去叫人,这几天元景摆明了心情不太好,我可不想去撞这个枪口。你可得赶紧恢复起来,要不然啊,说不定哪天元景就带着弟妹来见咱们,他医术高,长得又顶顶出色,人脾气还好,这里不知多少护士喜欢他呢,还有人让领导出面牵线搭桥的呢,元景可是非常受欢迎的。”
姜青山更急了,急得都要不顾自己身体努力爬起来,吓得陶勇国赶紧安抚:“好好,我不说了,我去找人还不行么,你说你拖个什么劲,都几年了还没把人定下来。”
陶勇国也是看不过去才会多嘴说几句,不过也能明白姜青山的心理,之前他们调动这边就知道有一天可能要上战场,真上了战场就要作好有一天会牺牲的心理准备,如果这时跟季元景敲定下来,但一去不回头的话,让活着的人如何承受得了?
就是他,不也因此没继续相看对象,一切等战争结束了再说不迟。
他看得很开,看得出姜青山和季元景两人是互相有情,就不会去劝姜青山这条路不好走的话了,这两个可都是非常有主见不会轻易动摇的人,他作为兄弟朋友,只要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他们就是了。
叫了其他人来陪姜青山,陶勇国去找季元景。
很不凑巧,正好在季元景的办公室门口,看到一位女护士正含羞地跟季元景说着什么,可等季元景回了话,那女护士脸上的羞红立即退去,可依旧强撑着说了句话,才转身离开,陶勇国看到她背对着季元景的时候眼泪才掉落下来。
陶勇国心里直叹息,两人都是同样出色的青年,怎就不喜欢甜美的姑娘家,非喜欢上硬绑绑的臭男人了呢?
“来了就进来吧,站在外面当柱子啊?”季元景凉凉的声音响起,陶勇国不好意思地撑着拐杖走进去,他一条腿也中了子弹,不过现在弹片取出来,等养好伤就用不着这拐杖了,也不会留下后遗症,反正陶勇国是一点不担心,当初姜青山那样的情况,都能被救回来,他这点小意思啦。
“嘿嘿,元景,没打扰你工作吧。”陶勇国讪笑。
“有话说话,我还要整理病人的资料。”
陶勇国赶紧说话:“那个,啊,是青山醒了,我看他急着想要见你,这不就找你来了。”
元景的手顿了顿,心里绷着的弦勐地松懈下来,终于醒了。
其实这几天他虽没去病房,但一直关注姜青山的情况,哪可能真的不闻不问,嘴上却说:“你先回去吧,等我忙完了就会去的,让他老实待着早日将病养好,不然我会叫婶子过来的。”
“诶,好的,好的,我如实转告给青山。”
被元景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陶勇国赶紧麻熘地走人,怪事一件,明明他都在战场上跟敌人真刀真枪的干架了,可季元景的目光依旧能给他不小的压力。
第040章
没能将季元景叫来,陶勇国都有些不好意思去见兄弟了,他可是知道姜青山此刻最盼望见到的人就是季元景了。
回到病房,在门口抓耳挠腮,就是没进去,该怎么办?要是兄弟伤心之下加剧伤势可怎么办?急死个人了。
刘二蛋留意到外面的动静,出来一看,奇怪道:“陶指导员,你在外面不进来干什么?”
被人发现了!陶勇国立即摆出严肃的模样,可不能有损于他指导员的威严:“咳,没什么事,我来守着姜连长吧,你们也去休息,好好养伤。”
“是,陶指导员!”刘二蛋挥手叫上病房里其他人,老实行了礼后都离开了。
陶勇国再进病房,就看到姜青山双眼望着门外的方向,带了点点失望,因为没听到有叫季大夫,是没有来吗?
陶勇国连忙堆起笑脸凑过去解释道:“元景正在忙呢,说忙完后马上就过来。”
知道季元景不可能空闲,可姜青山心里还有些失望,不禁暗笑自己太贪心了,怎能让元景放下本职工作来看他?就像他当初不也没跟元景说什么就上了战场,虽然想得明白,可刚刚还有些亮的眸子,瞬间就黯淡下去了,陶勇国见状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让他不会说话。
“叩叩。”
正想着如何再劝劝兄弟,就听见敲门声响起,陶勇国抬头一看,门开着的,那人就站在门口敲着门板。
不,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敲门的人正是季元景,陶勇国唰地一下就站起来了,并提醒姜青山:“青山,快,快看谁来了。”
姜青山抬起眼皮看去,唰地一下,黯淡下去的眼神立刻亮成了灯泡,陶勇国暗啐一口,果然是有情人没兄弟,见色忘友的家伙,但很自觉地说:“你们说话,我出去看看。”
出去的时候还很主动地将病房门关上,免得其他人来打搅。
姜青山眼里哪还有这个兄弟了,自季元景出现后,眼光就没离开他的身,元景走到床边坐下,伸出手搭上姜青山的脉搏,姜青山只顾贪婪地看人,过足了一把相思瘾后,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声音沙哑道:“你瘦了,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下巴变尖了,锁骨都凸出来,凹下去的小坑能养鱼了,姜青山心疼了,当初元景刚插队的时候是有些瘦,可后来经常打猎不缺肉食,又经常换来细粮吃,元景脸上身上也长了肉,从那以后就没再瘦下去,但现在比刚插队的时候还瘦得厉害。
元景没好气地说:“我瘦了,至少还活着,某个人差点就连命都没有了,真没命了,我瘦不瘦又有什么关系。”
姜青山一想也是啊,差点就再见不到元景了,那时元景是瘦是胖,是不是病了,他什么都不会知道,这样的想法立即让他的心揪起来,揪着疼,半晌后声音更哑又沉:“对不起。”
他能说的只有这三个字,现在想起来,元景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在他脑袋上动手术的,那十个小时一定非常难熬吧,这种心理上的折磨又如何不会让元景瘦下去?
“对不起。”姜青山更次重复道。
元景抬头眨了眨眼,眨去眼里的酸意,他是真的很生气的,手术台上他要用多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的手发抖,可他又不能不上手术台,那样的情况,一个不好,姜青山就真的下不来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元景。”姜青山的眼睛也红了。
元景顺势站起来,没再看姜青山,转身说:“既然醒了,就别再折腾自己,好好养伤,我去调整一个药方子,过会儿再来给你针灸。”
“好。”
元景来了又走了,远远看到的陶勇国大惊,莫非谈崩了?赶紧熘回来,跟作贼似的熘进病房,就看到眼眶发红的姜青山,更怕了。
姜青山这时说:“我要安心养伤,尽快养好身体。”否则一切都是废话,不能让元景的辛苦白费一场。
“哦,好,好的。”他根本不敢问姜青山跟季元景谈了什么。
在元景精心的治疗下,半个月,姜青山就能从床上起来走动了,叫蔡主任也看得叫好,除了姜青山本身体质好恢复力快外,跟季元景依靠中医精心的调养也分不开的,所以蔡主任放开手,让元景运用的中医后期恢复治疗扩大到更大范围。
这天元景最后一次给姜青山的脑袋针灸治疗,当全部金针拔除元景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姜青山一把抓住元景的手,将人留了下来。
这半个月,姜青山严守着跟元景之间是病人和医生的关系,这还是第一次逾越,声音低低地哀求道:“元景,我们谈谈好吗?”
元景将金针收起,回去要消毒,坐下来说:“好,要谈什么你说吧。”
元景心说,这次姜青山再不老实说话的话,他非要用金针封住他的声音,让他再也不用说话了。
姜青山可不知道元景这么狠心,看着因为削瘦而少了几分柔和多了些锋利的五官,不知怎的脸就有些红了,可他又舍不得移开眼睛,手也没放开元景的手,仍紧紧拽住,元景的手都有些发疼了。
姜青山一狠心,开口说:“元景,我喜欢你,想跟你过一辈子的喜欢,你不要不理我,你一不理我我就难过。”
元景也是两辈子头一次生出羞涩的情绪,瞪了这人一眼:“我不理你,你就不好好养伤了?你是想逼我是不是?”
“不是,不是,”姜青山急了,脑门冒汗了,他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样的话,要知道这样的话这时候会被视为不正常,“我有听你的话,我有好好养病,我想早点养好病。”
元景忍不住噗哧一乐,看元景笑了,姜青山知道他不生气,也跟着傻笑起来,元景又瞪他一眼:“傻子一个,过一辈子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实现的,看你以后怎么努力吧。”
姜青山勐地意识到,元景这是答应他了,嘴巴都咧开了,勐地点头:“诶,我一定会非常努力的。”
元景连忙捧住他的脑袋,骂人了:“脑袋受伤了,还这样动脑袋,不想活了是不是?”
姜青山不仅没生气,还趁机抱住人,嘿嘿直乐,被骂也开心,嘴里喃喃道:“元景,这样真好,元景,好元景……”
一连叫了许多声,元景被叫得心都软了,也乐得配合这个傻瓜。
元景想,在这个世界就陪这个傻瓜过一辈子吧,至于以后的事留以后再说吧,因为他舍不得让这个男人伤心难过。
等陶勇国再过来时,就看到元景亲热地给姜青山喂饭,饭送到嘴边的那种,而姜青山一脸幸福样,叫他看得眼瞎,亏他还以为季元景临阵反悔不同意跟姜青山好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兄弟,就怕一开口就撕开兄弟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