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没有说话的季礼,在这个时候还是保险起见问了一句。
前方的小道士脚步一顿,慢慢转过身来又朝季礼施了一礼后才解释道:
“太师爷至今已经百岁高龄,尽管中年入道,可资质最佳,辈分最老。
道藏精熟、道法深厚,几十年不见外人,今日请您,必是有其深意。”
小道士说起这位太师爷的时候,眼睛里泛着崇敬的光华。
尽管他并未正面回答季礼的问题,但显然也给出了答案。
这么一个道家前辈,知道季礼来访在他看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季礼听后却并没有什么感觉,反而心中对这个太师爷起了疑心。
修道修佛都是修心,即便是活得再久,一个人也成不了神仙。
这个世界并没有诸天神佛,有的只是从暗处滋生的鬼魂。
这个所谓的太师爷,若真有这种本事,要么他与鬼有关、要么是有人指点。
季礼自然是倾向于后者。
毕竟此番来到真净道院,正是蝴蝶女人暗中授意。
想来这位太师爷,与蝴蝶女人关系颇有联系。
不过这些话季礼并没有说出来,他只是继续跟随着小道士七拐八拐。
行走了共二十分钟左右,二人停在了一处僻静独立的小宅子面前。
小道士朝着季礼深施一礼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平和说道:
“太师爷就在屋内等您。”
这个宅子也坐落于真净道院中,但要朴素许多,就与一般乡下的土院子差不多。
院落内部很是干净,土地上的落叶都被清扫,留下一片夯实的黄土地。
独立的瓦房门窗紧闭,伫立在院子中央,显得格外空旷。
季礼下意识地观察了一番宅子附近的布局,推开了院门走了进去。
小道士就留在院外,显然是不方便进入却又必须等在外面。
由于这是在道观里,不用担心鬼物袭击,活人袭击就更不放在心上。
季礼走的很快也没什么忌惮,就这样一路向前。
在靠近门板时,他嗅到了一股莫名的香气,但没有多想,推开了房门。
黄昏的阳光随着季礼一同照进了屋内,正厅的一些摆设映入眼帘。
某些仙风道骨的画像摆在正墙,简约而古朴的桌椅坐落面前,地面上毫无灰尘。
这间房子,很干净。
当季礼踏入房间后,一阵脚步声从内室响起,他抬眼望去,正看到了一位中年人。
这个穿着一身素道衣的中年人,脚步轻快,神态平和地来到正厅,微笑着朝季礼挥了挥手。
他先一步坐到了正厅的椅子上,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点头说道:
“季施主,坐吧。”
季礼没有感叹对方容貌的诡异,慢慢地坐到了这个中年人的右手边,并未拿起那杯茶。
这个无论从相貌还是身法都年轻得宛如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只会是那位太师爷。
房子并不大,季礼能够感受到这里只有他们二人。
尽管这个百岁老者,身形矫健,容貌年轻,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岁月的气息并不违和。
那双平淡中带着祥和的目光,非时间的反复洗涤,绝对不会如此真切。
只是,这位太师爷的右眼眉梢点着一颗浓郁的黑痣,似乎说明他也并非表面得那么出世。
太师爷一边饮茶,一边以长者的眼神打量着季礼,始终不曾开口。
季礼望着门外的阳光,从怀里拿出了烟盒,试探性地问了问。
见太师爷笑呵呵地表示随意后,他才终于点起了一根烟,缓解着一整天的疲惫。
“道长如何称呼?”
“陈疏。”
他给出的名字竟然不是道号,而是俗家名字。
季礼暗自揣摩了一下后,单刀直入地问道:
“陈道长叫季某前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陈道长闻言撂下了茶碗,双手叠放在膝前,目视前方,平静地说道:
“受人之邀,为您讲一段往事。”
季礼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意外,不由得问道:
“关于你,还是关于那个戴着蝴蝶面具的女人?”
陈道长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转头朝着季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们都在故事之中。”
季礼皱了皱眉,他猜到了这个陈道长应该与蝴蝶女人有着非常的关联。
不过他受蝴蝶女人之邀,来为季礼讲一段故事,却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阳光铺满了正厅的地面,一只蚂蚁艰难地从门槛上翻进了屋内,顺着地面的砖缝快速地前行。
它来到陈疏道长的脚边,抬起头嗅了嗅,而后身子变得僵硬,倒在了鞋边。
这一幕没有人看得见。
只是陈疏的目光慢慢移向了阳光里,让他黑色的眼眸也变得璀璨起来。
他的嗓音很平稳,说起话来没什么起承转合,但却透着一股将人拉向过往时光的魔力。
“庚寅年冬月二十四,下元节。
水官解厄之辰,祈福禳灾拔苦谢罪之日。
烧香贡银,香枝插地,布田祭灵,普渡孤魂。
现在的下元节早没了这些民俗,说起来,也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陈疏道长眉宇间带着一丝追忆之色,他平静地转过头看向了季礼,继续讲述着这个故事。
五十年前,尚未入道的陈疏,遇到了尚未戴上蝴蝶面具的苗疆。
(本章完)
第537章 彩色的丫头
1950年,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年代。
在那个年代,这片大地上死了很多很多人。
席卷世界的战火刚刚平息,崭新的国度焕然一新却又满目疮痍。
死去的亡魂还来不及去超度,幸存的国人正在收拾山河。
在这新旧交叠,时代变迁之际,人鬼颠倒,诡事不绝。
每逢下元节来临,水官下降凡间巡查人间善恶,为人们解除灾难。
所以,那时的人们对此格外重视。
刚刚将血水冲刷殆尽的沪江,在那一天飘满了纸扎的水灯。
星星点点的烛火,寄托着人们对死去先辈的思念,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期盼,顺江而下。
陈疏那年就如季礼这般大,蹲在江畔,一手一个水灯,上面写着双亲的名字。
人的一生会遇到什么人,经历什么事,都被缘分掌管。
缘分,将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牵引到一处,影响着彼此的人生。
于是,一个乡下的孤儿遇到了一个濒死的少女。
她的身体漂浮在夜色下的江面,无数的祈愿水灯自觉将其围在中央,开出了一朵花。
自由的沿江而下,就像是水葬的少女尸体。
陈疏释放了双亲的水灯时,一眼就望到了她。
那个年代,活人对死人没有畏惧,反而会有一种亲切。
鬼使神差中,陈疏下了江,把那个还剩一口气的少女带回了家。
……
淳朴的村庄里,每户人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但并不妨碍他们拥有着纯粹的善意。
没有人去议论陈疏这个单身汉从何处带回了一个妙龄女子。
反而邻家的村民,会纷纷拿出不多的粮食来救助陈疏。
因为这个被捡回来的女人,已经躺在陈家昏迷了三天三夜,仍然没能醒来。
在夜晚中,依江而建的草房里,陈疏坐在桌前,弱弱的烛火照亮着小房间。
女人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盖着蓝白色的棉被,昏黄的光照在她的脸,像是梦中的人。
陈疏秉烛望着,眼神中带着某种期盼和欢喜。
她鼻子很小,嘴唇弯弯的,总像是在微笑着。
与陈疏见过的那些女孩子不同,她的脸很白、很干净。
安安静静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陈疏望着望着,心底莫名其妙地泛起了一丝自卑,就不敢再望了。
……
“疏啊,这是大婶去县城换粮时买来的药片。
听说是稀罕货,你给彩丫头治病看看,说不定她能醒过来呢。”
陈疏手里拎着渔网刚从江边归来,邻家大婶就将其拦住,塞给了他一个纸包。
陈疏脸色有些窘迫,赶紧阻拦道:
“马大婶,您平时很照顾我了,怎么还会让您……”
马大婶不由分说地塞到陈疏的手中,打断道:
“疏啊,你娘早些与我关系最好,她走了这么多年,我最是心疼你。
身世不好,年纪却也不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