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黑暗中，走出了一个人影。
戴临一惊，他刚才完全没注意到黑暗另一侧还有一个人在！
男人已经两鬓斑白，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了。
他戴着一副橡胶手套，走到那遗体前，看向戴临。
“老师！”高阖颜抬起手将戴临朝着前面稍微推了推，“这就是这次我们医院新招进来的实习生戴临。”
“您好，老师！”戴临非常恭敬地鞠了一躬。
既然对方向自己传道授业，那自然要称呼对方一声“老师”。
“先把手套戴上。”蒋医生此时都没有看戴临，只是拿着一个放大镜，在查看眼前的遗体：“还有，别光叫我老师，还有这位大体老师。”
戴临是读过医学院的，当然明白规矩，也朝着那遗体鞠躬，表示向大体老师致敬。
“这具遗体是一周前手术失败后死亡的患者，患者家属已经同意将遗体捐赠给我们医院了。”
戴临没有闻到任何福尔马林的气味，不过也正常，一切致腐的微生物都无法在医院的环境中生存，因此尸体死亡多长时间也不会腐烂。如果发生腐烂……那就说明是诅咒现象，和微生物无关！
“老师，我就先走了。戴临，等会结束了你用对讲机联系我，我带你离开这个区域，你一个人穿不出墙壁的。”
蒋医生忽然问道：“阖颜，你姐姐，最近状况怎么样？”
高阖颜立即回答道：“多谢老师记挂着，姐姐现在还算稳定，等会我就要去住院部看姐姐。”
蒋立成微微叹了口气，说：“唉……你姐姐是我最青睐的学生。好了，那你快点去吧。”
“好，老师。”
高阖颜离开后，关上了门。
房间内，只剩下了蒋医生和戴临。
戴临戴上了手套，开始靠近蒋医生。
蒋医生此时正在拿着一个放大镜，仔细观察遗体，而在旁边，戴临看到一些他很熟悉的解剖用具。这让他回忆起自己当年上医学院时候的青葱岁月。
十六岁的时候，自己就破格被W市的晏清医学院录取，当时读的就是临床医学。
第一次面对大体老师的时候，他也是非常紧张，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作为外科医生，踏上手术台后，肯定还要面对更多血腥的场面。
但现在，又完全是另一回事。在医学院的时候，大家怕归怕大体老师，但谁都知道大体老师是不可能爬起来伤害他们的。但是在这里……就完全不同了。死于诅咒的患者，随时都可能化为诅咒的一部分，变成鬼魂！
“很好。”这时候，蒋医生放下放大镜，说：“你比以前来实习的医生有点胆量，但还是再离近一点。”
戴临咬了咬嘴唇，继续开始靠近。
随着渐渐靠近，左眼的疼痛感，开始隐隐浮现而出！
毫无疑问，这具遗体存在着诅咒！
“我先考考你。”蒋立成指着遗体，说道：“这具遗体的诅咒，是被什么鬼所诅咒？这个鬼的能力有哪些？”
戴临一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实习生，还没办法独立诊断。”蒋医生负手而立，正眼看向戴临：“但是每一个医生也不是天生就能独立诊断的。比起我教你怎么去视诊，由你先独立判断，我再告诉你，你错在哪里，你会记忆更深刻。更何况，据我所知，你已经通过独立诊断，让被厉鬼诅咒的患者进入了医院。”
戴临很欣赏这位老师的风格，让他想起了当年指导他写论文的导师。
“好。”
他来到遗体面前。
通过蜡烛的火光，他仔细看清楚了。
遗体是大概四十多岁的男性，中等身材，皮肤异常苍白，尸斑清晰可见（尸斑的产生和微生物无关）。
他的身体……看不出任何缝合的痕迹。但是，蒋医生明明说，他是因为手术失败死亡的。
凑近看的时候，左眼的疼痛感开始加剧。
“现在有诅咒……在他的体内……”
“所以是什么鬼？你不要因为我是怨灵外科医生，就判断是怨灵，遗体捐赠后，就是共同属于所有科室的。”
戴临很想直接回答不知道，但是，他想再尝试看看。
在住院部面临那个厉鬼的时候，左眼的疼痛远强于现在，但那个厉鬼太特殊，只怕很难作为参考。
幽魂是可以最早排除的。幽魂科甚至都没有外科科室，患者只是被鬼魂骚扰，并没有被诅咒。
怨灵的诅咒，一般有经验的医生是可以在手术期间将诅咒完整切除的，但是世事无绝对，毕竟这是手术失败后死亡的患者。
忽然间，他注意到，患者的下腹部，竟然开始渐渐凸起！
那凸起的部分，开始逐步形成了类似五官的形状！
竟然，变成了一张人脸！
第19章 医德
“这……难道是宿灵科的患者？”
没多久，那个凸起部分，就迅速压了下去。
“你别管是什么科室的，宿灵科又不是根据鬼的种类划分的，只要是被鬼魂直接附体的患者都是在宿灵科就诊。再说，浮现出一张鬼脸就是宿灵科？你知道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该去宿灵科就诊吗？”
幽魂科是只有内科没有外科，而宿灵科则是只有外科没有内科。毕竟鬼都附体到身上了，保守治疗是绝对不可能治愈的。
戴临又想了想，最终，他深吸口气，说：“抱歉，老师，我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没办法下诊断。”
没想到，蒋立成赞许地点了点头。
“很好，非常好。没错，不确定的情况下，就不能贸然下诊断。如果你为了得到我的夸奖和赏识，凭借现有症状强行下诊断，那你以后也只能是一个庸医。别的行业判断错误，顶多也就是经济损失，但我们这个行业的判断错误，丢的就是人命！”
听到这几句话，顿时让戴临对蒋医生肃然起敬起来。
“记住你今天这句话。”蒋医生指着眼前的患者，说道：“我们医生的每一个判断，都可能决定着一个人的生和死！做医生，追求的绝不该是名利，而应该是患者的健康！患者将身家性命托付给我们，我们就要对得起这份信赖！修炼医术前，当先立医德！”
“医德”二字，让戴临只感到振聋发聩！
“好，现在正式开始上课！”
住院部，七楼。
这是一个比较宽敞的单人病房。
病房上，躺着一个肤色苍白，面容和高阖颜有六七分相似的女子。
高阖颜打了一盆水，将里面的毛巾绞干后，她脱下病床上女子的病号服，给她擦身。
虽然医院内部一切细菌病毒都无法存活，但给患者擦拭清洁身体还是有必要的。
“姐姐，”高阖颜一边擦拭着身体，一边说道：“那双眼睛终于有一个人在植入后存活了。如果他真能在诅咒反噬下生存下来，或许可以找到让你苏醒的线索。等你醒来后，就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缺失的灵魂部分，究竟在什么地方……如果不能找回来，你真的就醒不来了吗？今天，老师都问起你了……”
说到这，她的手停了下来，看向身后的窗户。
“这个地方都没办法晒太阳，你的肤色越来越白了……现在每年的检查，我都担心哪一天你体内的咒物会造成诅咒反噬，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在咒物的保护下你的免疫力不会下降，四肢也不会发生萎缩。”
此时，她已经擦完姐姐的上半身，然后开始擦拭其腿部。擦拭完后，开始给她换尿片。
因为膀胱的反射力还算好，所以姐姐并不是插尿管，而是包着纸尿片。还好因为医院的无菌环境，无论排便还是排尿，并不会滋生细菌。虽然这里的护士都还算专业，但高阖颜只要是有空的时候都还会到这里来亲自为姐姐更换尿片，清洗身体。
一切收拾停当，她来到病房附带的洗手间内刚洗完手，她的手机就响了。
高阖颜拿起手机接通。
“高医生，”手机另一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林颜患者的所有检查报告我都发到你手机了。因为你是她的初诊医生，所以也不算不合规矩。对了，后来我们还采集了那只鞋子上的血迹，那血一直没有干涸，也在检验科进行了检验。”
“好的，唐骊，谢谢你。”
“没事，以前高梦华医生也很关照我们，好几次她都在手术室救了我的命，这点不算什么。不过，这个患者的症状，目前交给厉鬼外科治疗我认为是正确的，你们怨灵外科还是就不要插手了比较好。”
“那就好……”
高阖颜看向了躺在病床上的姐姐，说道：“其实我现在就在姐姐的病房里面。”
“是吗？梦华现在还好吧？最近工作太忙了，等空下来我也来看看她。”
“还……算好。也幸好院长的规定还有人性化的一面，医护人员的工伤治疗全部免费。”
“嗯，好，先不和你说了，我要去忙了。”
“好的，总之谢谢你，唐骊。”
挂了手机后，她又坐回到姐姐高梦华的病床前，查看手机上收到的林颜的影像资料。
“这……”
她查看着手机的CT影像，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她是怎么在女鬼找上门了以后，不经过治疗还活了一周时间的？总不可能真是因为那什么平安符？”
……
蒋立成将手中的解剖刀，从患者的锁骨中央，一点点切到耻骨联合的位置。
而让戴临惊讶的是……
解剖后展露出来的，不是骨骼和内脏，而是……大片大片的纯黑！
“这可不是正常的解剖，解剖出来的不是人类的身体，而是他们的灵魂。”蒋立成面不改色讲解道：“正常人类的灵魂，应该是一种半透明，宛如白色烟雾一样的状态，而患者目前是全黑……”
这句话刚说完，忽然从那纯黑中，伸出了一只鲜血淋漓的手！
蒋立成面不改色，将解剖刀狠狠插在那只手的虎口上！
“现在看看，这是属于什么鬼？”
被解剖刀插中的虎口位置，周围开始浮现出一道道黑色烟雾。手不断向上抓，但是甚至每次要碰到蒋立成，却是犹如一堵无形墙壁挡着一样，根本无法触及！
戴临继续开始查看。
“可能是怨灵过渡到恶鬼阶段的状态，也就是业障鬼。一般的怨灵最后都是变成厉鬼，但少数怨灵在强大业力的影响下成为业障鬼，那么在这种状况下，强大的业障就会将怨灵演变为恶鬼！所以目前认为恶鬼属于是一种特殊变种的厉鬼。”
“答对了！”蒋立成接着问：“怎么看出来的？”
“这里。”戴临指着那手：“怨灵是一种靠强烈怨念支撑下的诅咒生成的，也就是所谓的咒怨。过分强大的咒怨，就有概率会演变为业障。业障会一点点增强鬼的业力，从而转化为极端邪恶的恶鬼。而这种黑纹，就属于是业力的浮现。患者和医生如果承受不住业力反噬，就有可能在手术过程中死亡。高医生和我提过，业障鬼也属于怨灵外科治疗的范畴。”
“你倒是知道业力。没错，业力产生的这种黑烟属于业障诅咒导致的特异性症状，只有被医院的手术刀，解剖刀刺中才能用肉眼看见。民间传说中的那些饿死鬼，就属于是业障鬼。”
随后他将解剖刀拔出，那只手就缩了回去！
第20章 业障
蒋立成看着那鬼手缩回去后，说道：“但只是诊断为业障鬼，还远远不够。鉴别诊断普通怨灵，业障鬼和厉鬼，就在于治疗预后的巨大差异。理论上，幽魂之上的一切诅咒都是最多只能实现临床治愈，随时都有复发的可能。”
外行人可能不明白，但作为外科医生，戴临知道，临床治愈和彻底治愈是完全不同的。前者只能实现表面症状的消失，不代表这个病就彻底治好了。
“业障鬼诅咒期间进行治疗的话，预后效果会好很多。但即使如此，手术依旧会很凶险。业障鬼诅咒患者手术的难点，主要就在于如何通过咒物的诅咒释放，压制业力的反噬。这个患者在十六岁的时候，和他的好友约定一起自杀。但是好友自杀成功死了，他却被抢救了回来。之后，他就不想去死了。他的好友死后，怨恨导致他一步步从幽魂成为了怨灵，并在业力的提升下，一步步变成了业障鬼。不杀死这名患者，业障就会不断地增强下去！而现在患者死亡后，业障已经不会增加，所以目前它已经没有成为恶鬼的危险。”
戴临一边点头，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