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平板对我来说没任何吸引力,我只想看我家师姐的泳装……”
路明非反射性地嘴里说着烂话,忽然发现这声音非常熟悉,他抬起头。
在这一瞬间,路明非的呼吸完全停止。
瞬间梦回前世在长江三峡幽暗阴深的水底,那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让人热血沸腾的场面。
站在他身前的诺诺穿着一套红色的比基尼泳装,一头暗红色的长发在空中飘扬。
路明非想起世界美术鉴赏那门课上介绍波提切利的《维纳斯诞生》。
现在他忽然觉得:波提切利画那张画的时候,面前一定是一个绝美的女人。
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在射灯下光润如象牙,小腿优美的线条恰到好处,往上延伸到腰际的弧度形成一种美学,诺诺的腰细得不可思议,胸前虽然不算很有料,路明非记得只有B来着,但和夏弥比起来还是有一定水准。
“路师兄!我可都听得见!”夏弥气得火冒三丈,“能不能别拿这个说事了!”
“师姐……真好看。”路明非没理会夏弥,他盯着诺诺。
“别太痴汉。”诺诺翻了个白眼,嫌弃地说,“你又不是第一次看了。”
“嗯?”路明非一愣,“师姐怎么知道我不是第一次看了?”
“笨。”诺诺伸手去敲他的脑袋,“我可是能看见你在想什么哦。”
“以前没看仔细,这次我要好好看看……”路明非喃喃自语。
“既然都选好泳装了,就马上出发吧。”楚子航说,“如果来得及的话我们还能赶上阳光最盛的中午。”
……
……
“师兄,我就说我这装备准没带错吧!”
密歇根湖边,阳光撒在水面上像是层金子,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楚子航和路明非两个人,一人一把沙滩椅,头顶上是遮阳伞,中间的小桌子上摆着两杯冰镇柠檬水。
旁边还有两张空着的沙滩椅。
路明非眯起眼睛远远望着在湖边玩水的诺诺和夏弥,拿起小桌子上的柠檬水美滋滋地吸了一口。
“很正确。”楚子航点点头,以学究般的专业性给出回答。
“诺诺姐!看招!”夏弥手在湖面上轻轻一划,无数水花突然溅起,朝诺诺劈头盖脸地撒去。
“师妹不愧是对力量掌握最精确的大地与山之王,啧啧,看这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路明非暗暗咂舌,在心里想道。
诺诺被淋了个透,她也不甘示弱,疯狂地朝夏弥泼水,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嬉笑声一直传到湖边。
“师兄,你觉得青春是什么?”路明非吸着柠檬水,突然问楚子航。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开口问,“你指的是哪种青春?”
“就是……怎么说呢?”路明非挠挠头,“就像是一群人聚在一起,打打闹闹,感觉很美好,任由岁月荏苒,光阴漫长之类的……”
“反正就是大堆在少年时期美好的回忆啦!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再捡起来也会感觉很美好的那种。”
“如果你说的青春是这种的话。”楚子航摇摇头,“我应该是没有青春的,就像我没有童年一样。”
“好像也是哦。”路明非仰头看天,“师兄,以前我不认识你的时候,你知道我对你最深的印象是什么吗?”
“是什么?”楚子航问。
“其实不止一个,有三个吧。”
“那时候你还是仕兰的传奇人物楚子航啦,不是我现在认识的师兄,我高一的时候,你是校学生会主席,总是在早操时候巡视各班,只有这样我才能得以近距离见过几次你这个传奇人物。”
“有那么夸张么?”楚子航有点无语。
“有的!”路明非重重地点头,随后又不好意思地笑,“说实话我那时候有点不喜欢你啦,因为每次下小雨我们都得坚持着做早操,你却可以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地从教学楼的走廊上缓缓走过,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们,给我们的一个个方阵评分。”
“这是第一个。”
“还有每周的升旗仪式,不出意外师兄你都会作为学生代表在主席台上发言,穿着海蓝色的校服,低头看着讲稿,长长的额发垂下来把眼睛遮住,一般到了这个环节就会有无数女生开始发花痴。”
“这是第二个。”
“印象最深的还是那次元旦晚会啦,你表演的是大提琴独奏,空荡荡的舞台,师兄无比拉风地提着琴箱登场,然后又孤零零地坐在舞台中央拉完一曲《辛德勒的名单》。”
“我靠,你知道多夸张吗?直到师兄你拉完一曲把提琴收好后,我们这些沉浸在悲怆琴音里发呆的老师学生才意识到,啊?原来这家伙的节目结束了啊?于是就全场起立鼓掌,有人高呼再来一个,而师兄你呢?鞠个躬下台,留给我们这群土狗一个修长又潇洒的背影。”
楚子航静静地听着,直到路明非不再说话了,他才开口问,“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会回忆起这些。”
“也没想表达啥东西,或许只是单纯的回忆罢了。”路明非耸耸肩,“只是突然觉得……难道这就是你的青春吗?师兄?”
“什么意思?”楚子航一愣。
“不觉得很……枯燥乏味?或者很累?”路明非仰头看着蔚蓝澄澈的天空。
楚子航沉默不语。
“师兄,你一直都是这样,寡言少语,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迅速判断出你该走的是哪条路,永远让理性充满你的思维,不在任何会对自身造成影响的事情上多作思考。”
“我有自己的坚持,和我必须该做的事。”楚子航垂下眼帘。
“又来了……我们在美丽的密歇根湖旁边诶,天气很好视野开阔。”路明非无奈地摆手,“能不能来聊点没有那么沉重的话题?上来就跟我谈人生理想,师兄你可太高看我啦,我没什么目标的。”
“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楚子航问。
“我啊……”路明非双手枕着脑袋,“其实分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呢,就是我进卡塞尔之前,那时候我想得很简单,想当一个看门的。”
“我小学写作文,老师给的题目是《我的理想》,我那时的理想确实是看大门,我就真的写了,结果老师当场朗读了我的作文,全班都笑我,笑了差不多一个学期。”
“就像我婶婶家门口那个看门的老大爷,副业还兼带着卖点小杂志,平时没事干可以晒太阳,没人来的时候就发呆,还有过路的美女看,多好啊。”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啦,没有多好,也没什么做坏事的本事,活到十八岁,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第81章 第二十七幕 青春是场永志的劫数(二)
“为什么想当看门的?”楚子航问。
路明非翻着眼睛看看头顶遮阳伞外投下的阳光,“因为那样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啊,我小时候脑子里挺多稀奇古怪想法的,没事就看闲书,幻想自己怎么怎么样。”
“小时候就是这样,看周围,恨不得它能够再好玩一点,再奇怪一点,可是现在好多事都想不明白,就不觉得奇怪的事情会好玩了。”
“你还有事情想不明白?”楚子航有些诧异,“我觉得你每天都过得挺自在。”
“有很多事情啊。”路明非深以为然地说,忽然画锋一转,“比如,我现在就想不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师兄,你有想过你将来毕业了要干什么吗?”路明非认真地盯着楚子航看。
楚子航沉默了许久,然后摇摇头,“没想过。”
“我觉得你应该想想的,咱们在卡塞尔呆的这四年,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
“青春就是这么一个玩意,你拥有的时候你不觉得有多好,但它一下子就从你手里溜走了,然后你又后悔莫及地想要抓住它,并且时不时就缅怀那些以前并不认为有多美好的回忆。”
“我进卡塞尔之前,挺迷茫的,我收到卡塞尔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印象很深刻,还有三个月零四天我就得参加高考。”路明非挂在外面的脚晃晃悠悠,仿佛无所谓地说着。
“那些倒计时般的天数总在我眼前晃悠,像是整个世界都在我耳边咆哮。”
“它告诉我末日就要到来,我应该焕发斗志,如同一只杀气横溢的斗鸡般扑在模考卷子上,显示出头悬梁锥刺股的决心。”
“我自己身上并不能找出什么优点可以自豪的,对我而言未来应该就是上一个不出名的大学,在大学里谈个恋爱,出来找份工作租个房子。”
“也许我那不着调的爸妈偶尔想起我的时候会催催我结婚,于是我就结婚了,生个孩子,天天上班,稀里糊涂地过完一辈子。”
“我曾经以为那种混沌的日子还很长久,但它终究在一个洒满阳光的上午结束了,来自卡塞尔的录取通知书发到我家。”
“我是并不想去的,因为我那时候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师兄你应该知道吧,虽然我现在早就不喜欢她了。”路明非问。
“嗯,我知道。”楚子航淡淡点头,“陈雯雯。”
“对,就是陈雯雯,她常常穿着那身仿佛蓄满阳光的白裙子,背挺得笔直,头发如一幕瀑布,手里拿着几本我听都没听过的书。”
“我突然感觉一阵巨大的悲哀袭来,因为我的时间所剩越来越少了,如果我不废掉那份卡塞尔的录取通知书,我只剩几天可以继续看见她了。”
“此后我们之间就会相隔巨大的太平洋。”
“可是我能废掉那张通知书么?废掉那张通知书我去干什么?婶婶那几个月里给我填了十几所美国大学的申请,我全家上下都在为那张美国通知书玩命。”
“我忽然间有种可怕的感觉,那就是我真的要毕业了,我所剩的混沌时光不多了,我的人生中已经出现了一条岔路口,如果我不选择它,我就只能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迷迷糊糊地过完这一辈子。”
“我很犹豫,然后又出了一件事,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挺搞笑的,就不说给师兄你听了,免得我丢丑。”
“我其实知道。”楚子航突然开口,“你在入学时的简历里,人生前十八年都写的明明白白。”
“喂喂,师兄,你这样会显得我特别尴尬。”路明非不满地嚷嚷。
“对不起。”楚子航默默道歉。
“算啦,无所谓了,都过去那么久了。”路明非扭了扭屁股,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师兄你既然知道是什么事,那应该也知道是谁来捞我出来的吧?”
“诺诺。”
“嗯,师姐把我拉出来的,所以我没有什么选择,只能选择那条岔路口,并且顺着它一直走下去,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不能回头。”
“好在,我在岔路口上遇到了我这辈子最爱的人。”路明非眯起眼睛,望着远处诺诺暗红色的背影,“我选择这条路也就全无遗憾了。”
“所以,师兄,你明白我想表达什么意思了吗?”他很认真地问楚子航。
“大概是……你的青春?”楚子航微微思考了一阵后回答。
“可以这么说吧。”
“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楚子航语气变得有些阴沉,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怒火,“我是自己选择这条路的。”
“奥丁么?”路明非冷不丁地问。
“你怎么知道……”楚子航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想到了什么,“算了,你知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奥丁那家伙,我们暂且按下不提。”路明非耸耸肩,“让我们回到之前那个话题,师兄,你将来毕业了打算干什么?”
楚子航这次很认真地想了想,开口回答,“我应该会加入执行部,满世界寻找龙族的踪迹,直到……”
“直到你哪一天出意外死在任务里么?”路明非打断他,又拿起柠檬水吸了一口,“很像师兄你的风格,满世界追着龙类砍,要不死在任务里,要么暴血过度彻底失去自我。”
“嗯。”楚子航说,面色淡然,对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以及其结局一点也不意外。
“问题就出在这里。”路明非打了个响指,“所以我才会说,师兄你一直都过得很累。”
“我并不这么觉得。”楚子航说,“我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就不会后悔。”
“诶,师兄,”路明非突然神色暧昧地靠近楚子航,“你觉得夏弥怎么样?”
“什么意思?”楚子航淡淡皱眉。
“字面意思啊。”路明非挤眉弄眼,“你不觉得夏弥对你,有点那种意思吗?”
“我不知道。”楚子航不由得看了一眼远处的夏弥,“我只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路明非问。
“今天早上你去带早餐的时候,她和我聊了她家里的一些事,关于她的弟弟。”
“说实话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她直接全部都告诉我了,比如她弟弟是个痴呆儿,在放学路上被几个男生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