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要停了。”
路明非仰头,这是座位于德国北部的港口大城市,也是德国最重要的海港和最大的外贸中心。
上空密集的雨云正在消退,元素乱流随着天空与风之王的沉眠而消散。
他带着几人缓缓降落,拦在了离开卡塞尔庄园的必经之路上。
“威逼?还是利诱?”路鸣泽问,他看着那道身影独自走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神色漠然而死寂。
“你脑子里不是威逼就是利诱,能不能换点别的手段?”路明非没好气地说,“我们要的是感化,感化懂么?用我们的「爱」!”
她对几人熟视无睹,只是与路明非擦肩而过。
“真是令人伤心啊师妹,不和我聊几句吗?”路明非挠挠头,苦笑着说。
“没什么可聊的,要杀了我吗?”夏弥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你好像看上去已经对生死无所谓了……那不如来和我做个交易如何?反正死都不怕了,与魔鬼交换生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路鸣泽冷笑着开口。
“交换什么?”
“什么都可以,我能做到任何事,只要你能拿出等价的东西交换。”路鸣泽张开双臂,表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你知道我是谁,对吧。”
“我知道你是谁,不过我想要的东西不是你能给的。”夏弥面无表情,“所以,不用了。”
依旧是倔强而冷硬的话语,与她脸上的冷淡如出一辙,就像死也不愿低头的死犟小孩。
已然是耶梦加得的女孩没有过多停留,孑然一身地步向了远方。
“喂喂,师妹,你别忘了这可是二十世纪的欧洲,打算在这待一百年么?”路明非朝她大喊。
女孩脚步一僵。
“需不需要你路师兄送你一程啊?”路明非又喊。
“……”夏弥只好无奈地走回来,“谢谢。”
“在师兄面前装装就得了,和你路哥还装什么呢。”路明非和煦地拍拍她的肩膀,“咱都一家人,没必要绷着个脸讲话,直接把你送到BJ如何?”
“嗯。”夏弥轻轻点头。
“然后呢?”路明非接着问,“你回了BJ打算做什么?待在你那个小房子里,或者跑去你弟弟的尼伯龙根一直到死?”
“可能吧。”夏弥麻木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办。”
“……”路明非无语,“你这是病,师妹,而且这病只有师兄才能治。”
“别和我提那个人!”夏弥忽然发毛了,“要杀就杀,要送就送,别再和我提那个人!”
“得,伤了心的女人我惹不起。”路明非无奈地打了个响指。
一阵白光过后,夏弥消失在了原地。
“人类真是一种矛盾、不坦率的生物,明明连死都不怕了,却害怕地从爱的人身边逃离。”福尔摩斯感慨道。
“得了,别搁这伤痛了。”路明非有点烦躁,“还有一大堆收尾工作等着我们去完成呢。”
“哥哥,你真的打算彻底修改历史?”路鸣泽问。
“不然呢,那我要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干什么,合着只是为了给师兄和师妹搭建个舞台?然后该死的还是照样死?”路明非缓缓朝庄园里走去,“别忘了我之前和你说的,此行不仅是要给楚子航觉醒,我还要顺带把昂热校长的遗憾给弥补回来。”
“毕竟……我真的不想看到他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像不把龙全部杀完连死都无法安心死那种。”
“我愿称你为当代活菩萨。”路鸣泽竖起个大拇指,“那哥哥打算怎么让他们活到那个时候呢?不然老死的老死,到头来昂热还是没办法见上他们一面。”
“好办。”路明非说,“福尔摩斯,你的尼伯龙根能不能多带上几个人?”
“能。”福尔摩斯应道。
“那你待会把梅涅克他们全塞进尼伯龙根里。”路明非伸了个懒腰,“具体怎么说就交给你们了,我还得冥思苦想怎么让师兄的脑子转过这个弯来。”
“说到尼伯龙根……”福尔摩斯露出为难的神色,“陈小姐一直都在报复性地发泄,已经快把我家里的东西全砸碎了,主上打算什么时候让她出来?”
“额……”路明非顿时心脏骤停,之前他为了让诺诺免受伤害,直接把她绑进福尔摩斯的尼伯龙根里了,想来师姐一定很生气吧。
然后他又想长痛不如短痛,咬着牙大手一挥,“现在就让师姐出来!”
“那您做一下准备。”福尔摩斯开始念诵龙文,虚空中一扇门正慢慢开辟出来。
“有没有键盘?或者榴莲啥的?”路明非赶紧问身边的路鸣泽。
“没有啊。”路鸣泽手一摊,笑嘻嘻地说,满脸“我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完犊子了……”路明非想。
“哟,这不是我们路至尊嘛。”身后,怒气冲冲的女孩从门里蹦出来,身上的杀气仿佛实质化,“真是好大的威风呢,一个商量都没有就把小女子软禁起来。”
“师姐,你听我解释……”
“你给我我商量的机会吗?现在还想让我给你解释的机会?”诺诺直接一脚踢在路明非的小腿肚上,踢完了像是觉得不解气,又踹了他几脚。
“卧槽痛痛痛!”
……
……
楚子航缓缓睁开眼睛,上方是熟悉的飞机天花板,他正躺在恺撒那架湾流商务机的柔软大床上。
一瞬间他有点恍惚,感觉刚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去中国的路上做的一场噩梦,很快夏弥素净美好,完美无瑕的脸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然后给他一个吻,就像天使低头亲吻罪人的额头。
“醒了?”有人问,却是个男人的声音,与楚子航的期望不同。
楚子航挣扎着想爬起来,浑身一阵剧痛,不得已只好乖乖躺下。
“别动,师兄,四度爆血负担很大,我估计你没个一两天下不了床。”那个人凑到他床边来,是路明非。
原来不是梦啊……
楚子航的心又缓缓沉了下去。
“师弟,这时候你就别打岔了。”又有个人说,是芬格尔,他在口袋里掏了掏,翻出一根皱巴巴却保存完好的烟,自顾自点燃,吐出一缕烟雾。
他点烟的手很稳,火光照亮他的脸时竟然有贵公子般的孤单,甚至让人觉得点燃这只雪茄的应该是恺撒。
“想听听我对你们的看法么?”芬格尔说,嗓音前所未有的低沉,还带着点磁性,“师兄我也算是过来人了,有些事说不定比你们看得更透彻。”
楚子航没说话,只是失魂落魄地看着飞机那洁白的天花板。
“你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啊。”芬格尔深深吸了口雪茄,此时败狗师兄不再是往日脱线的模样,灰发下的瞳孔深邃如渊,整个人的气场也脱胎换骨,从无女问津的废柴变成了久经情爱场的老将。
楚子航没来由地感到阵恐惧感,大家好像都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从师弟到夏弥,又从夏弥到芬格尔。
或者说,他所认识的,从来都不是他们最真实的一面。
“我觉得她很喜欢你。”芬格尔挥舞着雪茄,又吐出一口浓烟。
“喜欢……吗?”楚子航喃喃自语,“可她之前对我说了很多绝情的话……”
“这你就是患得患失了师兄。”路明非插嘴道,“嘴硬,嘴硬懂么?女孩最喜欢嘴硬了,尤其是在喜欢的男孩子面前。”
“师兄你无意识之间伤了她的心,那她自然而然也不会再把真心话向你吐露。”
“我伤了她的心么?”楚子航低声说。
“反正当时要是换做是我的话,我绝对不会握紧刀柄。”又有个人说,“无论她是不是龙王。”
是恺撒,他抱着双手依靠在卧舱的门边。
第202章 第一百四十七幕 这座孤独世界(二)
有那么一瞬间,恺撒几乎以为楚子航要从床上暴起杀了自已,因为黄金瞳中的光简直凶毒如镰刀,他从未见过这么暴戾的楚子航。
但最终那刺眼的光暗淡下去,恺撒又见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虚弱的楚子航。
那双曾令恺撒羡慕也令恺撒警惕的金色瞳孔从未这么暗淡过。
“老大你别刺激楚师弟啊!”芬格尔痛心疾首地说。
“我只是……”恺撒想了想,转身离开了卧舱,“算了,我去倒点酒喝,你们聊。”
三人之间长久的沉默。
“你们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楚子航开口了,嗓音嘶哑,又带着深深的疲倦。
“这种事没必要问我们。”芬格尔把雪茄搁在桌子上,往楚子航床头凑了凑,“不如看看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你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问我们也没用,因为我们不是你,无法从你的角度来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师弟不表示一下吗?”芬格尔一巴掌拍在路明非肩膀上。
“嗯嗯,遵循内心的想法,做你想做的事,师兄。”路明非赶紧点头。
“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楚子航说,“我想让你们来帮我看清一些东西。”
芬格尔想了想,“那好,我就从我的角度来给你一些建议,但是最后到底要怎么决定的,那还是得看你自己。”
“你觉得师妹她喜不喜欢你?”芬格尔首当其冲就抛出了个重磅级炸弹。
“……不知道。”
“别不知道,你给我一个答案。”
“喜欢?又或许不喜欢?因为她当时说的那些话说真的很绝情,就像是要把我的所有念想都斩去一般,不留任何因果。”
“嘴硬。”芬格尔晃晃脑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师兄来给你理一下思路。”
“她会那么说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浅层原因,你下意识握紧剑柄的动作伤害到了她。”
“第二个,也是深层原因,她是龙,而你是混血种,或许她一开始就没觉得这段感情会以两人之间互相坦露心迹,和解,最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而告终。”
“是这样么……她真的是这样想的么……?”
“可能吧,我也只是根据我的经验猜的。”芬格尔拿起桌上的雪茄,目光深邃。
“芬格尔师兄,你好像真的很有经验……”
“是吗,我给你的感觉是这样的么?”芬格尔抽着雪茄,“那你还真是猜错了,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也只会爱一个人,剩下的经验都是帮学弟学妹们做爱情咨询积累的,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当然,我芬大爷卡塞尔情圣名不虚传。”路明非献上马屁。
“……”楚子航沉默,“你们其实早就知道,对吗?”
“别看我,我是无辜的。”芬格尔举起双手,“我只是半路被某个不厚道的师弟给拉上贼船了,之前也确确实实不知道那么可爱的师妹竟然是龙王。”
“嗯,没错,我是知道的。”路明非坦然地点点头,“我也和她聊过很多。”
他想了想,“师兄,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点师妹为你做的付出?”
楚子航却没接话,“其实从遇见夏弥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了对么?”
“返校的那天晚上,我们在酒店里,夏弥就睡在旁边的床上,我们晚上都睡不着,然后开始聊天。”
“你忽然问我身边有没有一个陪我一起长大的女孩,还不停追问我,向我强调那个女孩的种种事迹,还让我不要负隅顽抗。”
“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在开我的玩笑,因为任何一个仕兰的学生都知道楚子航身边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包括我自己也不知道,其实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在我的潜意识里埋下伏笔了对吧。”
“这个女孩也确实是存在的,在摩天轮上,我终于想起了那些隐藏在我大脑角落里,被老化磁化的记忆,我找到了属于我的那个女孩。”
“我很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楚子航偏头看向床的内侧,“只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尽管芬格尔师兄说的很有道理,我听起来也觉得很对,但我就是不敢,害怕去面对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