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总务司的舆论控制做得很不错,尤其今日还是岩王帝君送仙典仪举办的时刻,至冬富商打扮的潘塔罗涅与身着愚人众制服的伊琳娜走在街道上,显得分外扎眼。
身材高挑、端庄典雅的冬国仕女是最先忍受不了这种注视的人,以她仪仗兵士的身份,即使在愚人众的队伍里也是毫无疑问最受尊敬的角色,如今却被这些璃月人以如此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
在途径行至吃虎岩街道时,伊琳娜就停下了脚步,借口要先行返回北国银行整理博士所需的实验数据,也不等潘塔罗涅回应,便自顾在暂时歇业的荣发商铺前展开水镜,径直踏入镜中,留下法玛斯与潘塔罗涅面面相觑。
法玛斯跟在冬国仕女身后,本想蹭下对方的水镜传送,然而还没等他抬腿跨入泛着涟漪的屏幕中,水镜便突兀合拢消失,要不是少年反应迅速,收回了右腿,指不定脚尖都会被锋利的镜面割成两截。
躲过一劫的法玛斯难以置信的回眸,恰好对上眉头紧锁的潘塔罗涅。
“富贵儿,你的秘书对我有什么不满吗?还是说她平时就这么嚣张?”
少年对着水镜消失的方向指指点点,而伊琳娜关闭水镜的举动似乎同样让潘塔罗涅感到困惑。
尽管伊琳娜只是多托雷和普契涅拉联合委派给他的临时秘书,但大银行家与伊琳娜之前的许多配合都算是颇有默契。
所以当冬国仕女贸然关闭水镜时,向来擅于揣摩人心的银行家也出现了短暂的疑惑。
不过银行家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微笑着用缓慢温吞的语气解释:
“伊琳娜雪奈茨芙娜出身壁炉之家,成年后因容貌出众转入市政厅从事文书工作,三年后再度调任灵知实验室参与元素对抗性实验……如今就任于北国银行秘书岗。”
“伊琳娜小姐算是非常有天赋的至冬年轻一代,但她还需要成长。”
潘塔罗涅轻声复述了伊琳娜的履历,最后的半句话更像是在为伊琳娜的冒犯举动求情。
法玛斯显然也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要抽出长枪砍人的角色,在感慨愚人众队伍素质良莠不齐后,还是选择跟随潘塔罗涅用脚步丈量璃月,顺便看看跟踪他们的摩拉克斯与旅行者能忍到什么时候。
没错!
在一晃而过的诸多视线中,法玛斯清晰的感知到有三道与众不同的熟悉目光正持续锁定在他与潘塔罗涅身上,结合今夜赫乌莉亚复活之事,暗地里的跟踪者便只能是旅行者、派蒙与钟离。
潘塔罗涅似乎也发觉了身后的旅行者等人,但他却并未声张,像是无言的默契,大银行家用眸光轻飘扫过法玛斯血渊般的赤眸,而后便得到对方略微点头的肯定。
谜底藏在谜语里,被传达得很透彻,所以两人都跳过了解释。
潘塔罗涅垂着眼睫,语气懒散却又如数家珍般向法玛斯介绍璃月街边建筑装潢中,所蕴含的文化韵味和象征意义,仿佛真的是外出经商久未归乡的游子。
法玛斯偶尔也会应付几句,但谈话的中心大意还是逐渐跑偏,从璃月建筑的历史沿革过度到明里暗里贬低摩拉克斯和璃月七星的各项政策,交谈中两人的嘴角都不自觉的带着向上的弧度,显然相谈甚欢。
遗憾的是快乐时光总是非常短暂,不多时法玛斯与潘塔罗涅便来到了通往北国银行的廊桥下,而经过方才的交谈,法玛斯与潘塔罗涅的关系已经从「值得警惕的合作伙伴」变为了「值得警惕但有相同话题的合作伙伴」。
这种变化虽小,但对生性多疑凉薄的潘塔罗涅和以战争为神职的法玛斯而言都是惊人的进步,只可惜临时建立的友谊里有多少虚情假意的成分,就只有身为当事人的法玛斯与潘塔罗涅才知道了。
而比法玛斯与潘塔罗涅还要紧张的便是远远跟在后面的派蒙,此刻的跟踪三人组正躲在希古居店铺的梁柱后面观察,应急食物从梁柱后探出小半个脑袋,努力把耳朵凑近想要偷听法玛斯与潘塔罗涅在聊些什么。
“呜……怎么办,旅行者,臭保底人好像和那个什么执行官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他不会真的要愚人众的坏蛋交朋友吧?”
看到小派蒙急得团团转的模样,旅行者无奈的扶着额头叹息,而钟离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黄金般的眼眸是在灯火中平添几丝柔情,可惜面无表情时还是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法玛斯阁下,与您交谈非常愉快,但我们恐怕不得不在此处分道扬镳……毕竟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对吗?”
两人在通往北国银行的阶梯下停下脚步,潘塔罗涅意有所指的扫了眼旅行者藏身的位置,而钟离似乎也没有遮掩行迹的想法,只是以普通人的姿态跟踪两人。
“嗯?富贵儿,难道你不想见见那位叫钟离的客卿先生吗?”
法玛斯丝毫没有在意跟在身后的钟离,状似无意般邀请潘塔罗涅与他同行,但大银行家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回复。
少年也不催促,只是平静的等待着银行家的回应,而与此同时,北国银行门口的夜班守卫娜蒂亚也从廊桥上看见了街边的潘塔罗涅老爷,立刻进门通知差点被免职的经理安德烈,安德烈又急忙将消息禀告给正在清算账目的老管家罗素。
于是当法玛斯提出邀请、潘塔罗涅沉默之时,罗素也带着安德烈走出北国银行,来到楼下迎接自家老爷。
而奇怪的是,本该提前返回北国银行的伊琳娜此刻却不知所踪,似乎并未通过水光棱镜提前回到北国银行。
伊琳娜:我那么大的镯子哪儿去了?_
第509章 北国的复杂人际关系
“很遗憾,法玛斯阁下,如今我已不再需要寻求神明的注视,而那位钟离先生的目标显然是您,而不是我。”
罗素与安德烈的靠近也让潘塔罗涅从思索中回过神来,大银行家言辞亲切温和,礼貌拒绝了法玛斯的邀请。
“那太可惜了,你会错过一场精彩的对峙。”
法玛斯摇摇头,像是在为潘塔罗涅遗憾般摊开双手。
“是吗?我很乐意在事后听到摩拉克斯挫败的消息,但是对峙我想今晚已经看得够多了。”
经历过宴会厅中的波折与整夜不眠后,潘塔罗涅似乎真的感到了疲倦,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再次感谢了法玛斯的好意。
此刻罗素与安德烈也来到了潘塔罗涅身边,管家带着与银行家相似的和善,恭敬的朝法玛斯弯腰行礼,而安德烈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管家所行的礼仪向法玛斯问好。
潘塔罗涅拒绝了邀请,法玛斯自然也没有强迫对方的想法,于是在相互点头告别后,少年转身向往生堂所在的巷口走去。
法玛斯突然改变行进方向,将躲在梁柱后探头探脑的小派蒙吓了一跳,急忙躲回旅行者身边,嘀嘀咕咕自己看到场景。
而潘塔罗涅此时仍然站在原地,目送法玛斯踏入巷口拐角,直到那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消失,大银行家才咧开嘴角,用低哑的腔调开始微笑,直到那音节再也压抑不住,从唇齿和舌尖传递出来。
他也感觉到了跟踪者的视线,摩拉克斯的目光除了注视着法玛斯外,同样在他身上短暂停留,散发出平静却又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只是随着法玛斯的离去,这道目光也已远去了,就像许多年前的请仙典仪上,岩王帝君以真身示人、颁布来年神谕,潘塔罗涅躲在人群里的惊鸿一瞥。
虽然潘塔罗涅的精神状况令人担忧,但见到执行官莫名其妙微笑的安德烈却更加惊惧,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杵在原地,生怕稍有不对就会遭受无妄之灾。
而相比经理安德烈,老管家罗素的姿态就显得自然得多,毕竟自家老爷出现这种症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不在这个时候去招惹他,稍后潘塔罗涅自己就会恢复正常。
情况也如罗素预料的那样,在短暂的失礼微笑后,潘塔罗涅恢复了亲切温和的模样,那种稍显疏远却莫名让人感到心安神色重新浮现,举手投足间看上去像是真正的绅士。
“见到你真是让人高兴,罗素,璃月分行的财报和税收记录都查清楚了吗?”
潘塔罗涅踏上红木漆金的廊桥台阶,开口询问跟在身边的管家,随即状似无意的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安德烈。
银行家的嘴角明明挂着笑意,但被潘塔罗涅的视线扫过后,安德烈却只感到如坠冰窟般的刺骨寒温,就好像穿着单薄的衣衫,行走在至冬漫天飞雪的苔原上。
“老爷,璃月分行的财报没有任何问题,甚至称得上详实且干净。”
罗素稍稍放慢了脚步,走在安德烈身前,恰如其份的将两人隔开,似乎是想要保护北国银行为数不多的人才。
“哦……那查到我们那位末席执行官的行踪了吗?”
潘塔罗涅倒也不在意罗素的心思,转而开始询问达达利亚的下落。
“暂时还没有,根据部分情报显示,公子大人有记录的最后出现地点是在一艘名为珠钿坊的商船上,同行者正是您准备邀请的往生堂客卿,那位名叫「钟离」的先生。”
罗素言毕,静静等待着潘塔罗涅的回应,而此刻大银行家却不说话了,只微笑着摇摇头,黎明前的寒气从廊桥间穿堂而过,恍惚间好像回到了极寒的北国。
潘塔罗涅本该亲自前往璃月取得摩拉克斯的神之心。
这地方终究是自己的故土,每一道泥泞的曲折小巷上都涂着他跌倒时的血迹,年年岁岁绽放而复衰败的琉璃百合下埋着他落魄时的泪水。
潘塔罗涅作为土生土长的璃月人,如今又把握着提瓦特大陆近半的经济命脉,与昔日虔诚信仰的财富之神对峙,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然而银行家却推辞了这本属于他的任务,只是拂袖而去,转而成为幕后执棋之人。
旁人早已对这位执行官不可捉摸、诡秘错综的行动习以为常,银行家本人却少见地对自己的举动萌生了些许迷惘:
究竟是他已参透这盘棋的结局,坚信自己仅是从容操纵于暗处,即可扼住岩神的心脏;抑或是哪怕自己如今已琳琅金玉加身,自负傲慢的皮囊仍难掩年少时直视神明的憧憬与畏惧?
潘塔罗涅不敢去怀疑,不敢回想儿时梦中无数次描摹的场景,只得坚定地一步步实施自己的计划。
而如他所料,代替他前往璃月的达达利亚不久便传回消息,声称摩拉克斯在请仙典仪遇刺。
彼时的潘塔罗涅只是扶了扶镜架微笑,他知道女士前往了璃月,也知道摩拉克斯并没有真正遇刺,甚至化名为钟离大摇大摆像个凡人那样赏花遛鸟。
在这出荒唐闹剧后,愚人众获得了神之心,但潘塔罗涅仍感到缺憾,因为即使经历了地崩山摧的战争,摩拉克斯的面上也没有半分难堪和愤怒。
他记得女士在书信中的形容,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岩之神亲手递出神之心,然后舍下轻飘飘一句话:
“拿去罢。”
言语轻薄如云,却像北国的冰锥那般刺破了潘塔罗涅的运筹帷幄和自傲,原本淡泊的话语落进他的心底彻底变了味道,那波澜不惊的举动也宛如神明无情的嘲笑:
「想要就拿去吧,你视若珍宝的事物,于我而言却不值一提。」
闹剧落幕,潘塔罗涅才发觉不论是璃月七星还是愚人众,在摩拉克斯面前都像是唱着幼稚独角戏却沾沾自喜的孩童。
唯有达达利亚这种没有丝毫智慧可言的武人,却在讨好神明的闹剧中获得了对方的青睐。
多么讽刺,多么令人发笑。
潘塔罗涅压抑着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缓步走到了北国银行正门口,突然抬头看向楼上的窗口:“托克小朋友呢?还在二楼的房间里吗?”
罗素差点被潘塔罗涅突如其来的询问难住,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做出回应:“托克少爷已经带着工厂的通行文件离开北国银行了,据他所说是要亲自去寻找公子大人。”
潘塔罗涅点了点头,而此刻始终跟在后方的安德烈快步向前,为银行家打开进入北国银行的大门。
第510章 往事追迹
“派人盯着那个叫托克的孩子,达达利亚躲不远……”
潘塔罗涅踏入北国银行金碧辉煌的大厅,还不忘嘱托罗素让人跟好托克,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询问对方:
“怎么没看到沙威和柴门霍夫,罗素,你难得出趟远门,两个儿子竟然都不来迎接你?”
罗素其实同样怀着与潘塔罗涅相同的疑惑。
由于早年在愚人众服役的经历,罗素忽略了与孩子的沟通,他和两个儿子的关系算不上好,但也称不上差。尤其是两个孩子都非常出色,沙威是公子大人的亲信,而柴门霍夫则是长侍于女士大人身边。
早在乘船来到璃月前,罗素就借用愚人众前锋军的密函渠道向沙威和柴门霍夫传递了消息,但遗憾的是,也许因为任务限制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两人都未对罗素的信件做出回应。
虽然对两兄弟的安危有些担忧,但想到沙威跟随的执行官是与自家老爷有仇的公子大人,罗素还是下意识开口为孩子辩解。
“老爷,他们或许在执行什么特殊任务,暂时没有消息。”
潘塔罗涅不置可否,而走在前面的安德烈在听到柴门霍夫的名字后,前进的步伐微不可察的僵硬了瞬间,后背瞬间冒出一层极薄的冷汗。
那位名叫柴门霍夫的讨债人被「女士」冻成冰雕后,正是由安德烈带人亲自处理掉的。
好在这短暂的停顿并没有被后面的执行官与管家发现,罗素为了转移话题,又开口讲起某位藏镜仕女的消息:“还有一件事,老爷,伊琳娜小姐在您回来前就抵达了北国银行,然后又说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不知您是否已提前知晓?”
“哦?”
潘塔罗涅疑惑的皱了皱眉,随即又恢复那副从容的神情,眯起眼朝罗素点点头:“我知道了,随她去吧。”
谁也不知道大银行家是否猜到了伊琳娜离去的原因,而另一边跟踪法玛斯的旅行者等人见到少年与潘塔罗涅分道扬镳,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法玛斯顺着青石小巷朝往生堂走去,此刻本该清冷寂静的往生堂却忙得热火朝天,堂口的仪倌们抱着仪式所需的各类礼器服饰,从巷口小路前往玉京台举办岩王帝君的送仙典仪。
像送仙典仪这样的大业务,平时都是由钟离客卿与胡桃堂主负责筹措主持,可当下钟离先生离开堂口久未归来,胡堂主更是不知所踪。
当总务司的工作人员来到往生堂,准备接洽送仙典仪的相关事宜时,平日里在门口接待「客户」的摆渡人以及堂内的仪倌们,不得不临时承担起筹办帝君送仙典仪的任务。
好在那位可敬的旅行者与钟离先生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送仙典仪所需的各项材料和法器,以至于摆渡人小姐姐能在毫无头绪、茫然失措的心态下稳住局面,看似有条不紊的安排仪倌遵循古制进行送仙仪式。
“钟离先生、胡桃堂主……你们在哪儿?”
“帝君的送仙典仪,我一个人真的应付不过来啊!!”
摆渡人小姐姐的脸上维持着往生堂子弟应有冷淡与漠然,但心理活动却极为丰富,欲哭无泪但又事无巨细的核对着送仙典仪应有的各项进程。
殊不知她翘首以盼的钟离先生如今就在往生堂通往绯云坡的巷口处,正鬼鬼祟祟的跟踪着看似毫不知情的法玛斯,只不过少年很快就站在了巷口修葺平整的断渠旁,等待着旅行者与钟离露面。
“……咱们好像被发现了?”
见到法玛斯长时间没有动作,躲在墙角处的小派蒙悄悄向屑荧嘀咕。
她和旅行者的跟踪技巧不说是空前绝后,至少也称得上登峰造极,不论是在完成委托时偷袭愚人众营地,还是为了盗窃天空之琴潜入西风骑士团的密室,都足以说明旅行者在冒险途中磨练出了高超的潜行技巧。
法玛斯没理由会发现他们的行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