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客客气气的点头应承,并没有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做出说明,也没有理会旅行者和派蒙古怪的眼神,但字里行间的含义明显是准备送客。
“请等等,钟离先生、旅行者……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身为银原厅的工作人员,宁兰自然听得出钟离话语中的含义,但还是厚着脸皮,再次拦下众人:“我想问问这位拯救璃月的大英雄,是否有空接受我的一个调查委托。”
“嗯?委托?”
听到委托的旅行者和派蒙本能的偏过头,引得对方抿嘴浅笑。
“早就听说大名鼎鼎的旅行者……手头比较拮据,每天都在忙于赚取冒险家协会那点少到可怜的摩拉。”
“还请放心,这个委托和璃月的权利争斗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个人的一些私事。”
荧与派蒙相互对视。
她俩刚从钟离那里拿了不少值钱的古董,而且这种委托一猜就知道会牵涉出极其复杂的事件,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旅行者给派蒙使了个眼色,小吉祥物刚准备拒绝,在厅堂里坐着看戏的法玛斯却突然冒了出来,动作迅速的捂住派蒙的小嘴,点头答应。
“没问题,宁兰小姐,这是她们的荣幸。”
宁兰显然也惊讶于法玛斯的举动,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从半襟衣领的口袋里取出一大袋沉甸甸的摩拉。
“这袋摩拉是定金。”
“银原厅主管璃月所有的盐矿发掘和海盐晾晒,调查结果出来后,我们还有重谢。”
派蒙好不容易扳开法玛斯的手掌,刚准备抗议对方的行为,目光却被陡然出现的金灿灿、亮闪闪的摩拉吸引,偷偷看了眼捂着额头叹息的旅行者,雀跃着飞到宁兰身边,接过摩拉袋。
“嗯嗯……看在你特意来提醒我们送仙典仪有问题的份上……”
“这个委托我……不,这个委托……她接下了!”
派蒙用手指向荧和法玛斯,然后飞快的躲到众人背后,像个小财迷般清点摩拉的数量。
旅行者不得不忍着丢脸的羞耻感,询问宁兰委托的具体内容。
“唔…该怎么向你们解释比较好呢?”
背着书盒的宁兰点点头,稍作思索后开始讲述委托的具体事宜。
“虽然不愿承认,但摩拉克斯算得上是璃月港的父母,历千秋万世,魔神征伐,鏖战千载,未尝一败。他的存在的确如日月经天,江河入海;又如巍峨磐岩,亘古不灭。”
宁兰冷笑着说出夸赞摩拉克斯的诗句,苍白的脸色加上冷嘲热讽的表情,让旅行者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您也是能够使用元素力的「原神」,想来对这一点的理解要比我深刻得多……似他这般的存在,被所谓的「远古魔神」轻易撼动……呵,这话听起来跟做梦似的,不是吗?”
听着宁兰的讲述,荧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
“可能尊贵的七星觉得,老百姓无法理解摩拉克斯和仙人究竟有什么区别,所以随便找了个理由盖棺定论,自认为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话至于此,众人都猜到了宁兰想要委托旅行者调查什么,而作为当事人的钟离却如山峙渊,不发一言。
他旁观眼前的发生的事,却并不打算干涉,一如他放任这艘名为璃月的大船随波逐流,在岸边目视着它被滚滚波涛裹挟至远方。
至于这艘船最终是触礁还是沉没,能否到达这片海洋的彼岸,这都不是他这个下船之人所需要操心之事。
“那是想……?”
荧妹十分捧场的接下宁兰的讲述。
“我想要一个真相。”
“帝君殡天,他留下的权力、财富自有他人接手,这个国家亦是如此,我并不在乎。我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他的死因。”
“遇刺还是战乱?遭人谋害还是事出意外?”
宁兰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旅行者似乎听到身边的钟离轻轻的叹息。
在旁边数钱的小派蒙也听清了委托的具体内容,急急忙忙飞到旅行者的耳边,窃窃私语。
“荧,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她,钟离其实就是岩王帝君……”
“而且袋子里有两百万摩拉耶!还是定金……宁兰小姐真的很有钱!”
旅行者没好气的敲了敲应急食物的小脑袋,刚想推掉这项委托,不料一直保持沉默的钟离却突然开口:“既然旅行者接下了这份委托,那么在下也出一份力吧。”
钟离脸上浮现出往日般亲切的微笑,以一种毫无波澜的语气讨论着自己的死因。
“鉴于七星已将此事盖棺定论,若要知道帝君之死的真实原因,必须有决定性的证据。”
“而请仙典仪结束后,负责初步处理仙祖法蜕的地方……正是往生堂。”
第405章 信仰之争
“钟离先生,我还以为你是岩王帝君的忠实支持者……”
宁兰眨了眨墨色的瞳孔,不知为何,旅行者总觉得相比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对方此时的语气似乎更尖锐一些。
“那么能否请教,送仙典仪结束后,仙祖法蜕将以何种方式处理?”
“依循祖制…火化。”
钟离口中悠悠吐出几个字。
“既然如此,您可否为我释明,若没有七星谕令,您又该如何判断仙祖法蜕确实是岩王帝君的遗躯呢?”
宁兰争锋相对般提问,钟离却未有丝毫不耐。
“此事在下无法证明。换言之,如果宁兰小姐即刻殒命于此,空留躯壳,我又如何判断此躯乃是真实的你,而非些许盐渣?”
旁听的派蒙和旅行者同时哽住,她俩还是头回见到当面诅咒客户暴毙的比喻,钟离不愧是往生堂的客卿,遣词造句和胡桃一脉相承。
“呵呵呵……您的口才很好,知道的隐秘也不少。”
宁兰并不在乎钟离的反问,相当有涵养的称赞对方的学识。
极少有人知道,盐神赫乌莉亚的信徒们笃信,他们在死后会化为盐柱,进入没有痛苦的神国。
“不过您并没有解答我的疑惑……也许我该换一种问法。”
“既然仙祖法蜕曾在往生堂短暂停留,那您当时在帝君的仙祖法蜕上,见到过任何致命伤吗?”
“不曾。”钟离抱起手臂微微摇头,“但或许,所谓致命伤只是针对人类而言的概念,神明并不需要以致命伤来证明自己已经死亡。”
“那您又是如何确认摩拉克斯已经离去,并且绝无复生的可能呢?”
“毕竟就连我们这些凡人,都能被神明以伟力复活。”
宁兰的言辞越发激烈,而钟离那双如石珀般的金眸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送仙典仪的本质就是葬礼,只不过是尚在尘世之人寄托哀思的一种仪式罢了。”
“至于亡者那些未了的恩怨,不曾实现的夙愿…是被信赖之人背叛而死,还是被卷入不合理的阴谋而死,那都不是身在此世之人需要在意的东西。”
“不论人或是神,在故去之后,此世的一切对他而言便全无意义了。因而依我之见,所谓往生,正是重归天地循环,以其他方式存续而已。”
“借我朋友的一句话。对强者而言,死亡不过是更加伟大的冒险。”
钟离毫不避讳的对岩王帝君的死作出总结,然后转头看向身边的法玛斯。
“听上去似乎挺有道理,难怪往生堂能在璃月七星的统治下苟延至今。”
宁兰跟着钟离的视线,朝法玛斯微笑,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您的意思是,这所谓的送仙典仪,其实只是糊弄老百姓的仪式,而往生堂也并不在意亡者的死因,哪怕死的是神也一样……”
钟离沉默了好半晌,才低垂着眼眸回应。
“往生摆渡人,不沾染因果,这亦是往生堂一脉存续传承之根本。”
旅行者颇感意外,在她印象中,钟离先生向来口才了得,面对任何诘问都能引经据典,进退有度,绝不甘落下风,如今竟然就这么痛快承认。
“那宁兰姐姐是否考虑过,区区凡人的七星,怎么分辨神明是否已经亡故的呢?”
“只有亲手杀人的凶手,才能十分肯定的断言被害之人已死……”
荧妹思考着该如何完成对方的调查委托,在旁聆听的法玛斯却笑得异常开心,还刻意用话语暗示怀有疑心的宁兰。
“喂喂,法玛斯你不要在旁边拱火啊!”
派蒙急忙打断少年的话,作为当事人的钟离只得偏过头不去看对方。
“宁兰小姐,如所言,凝光宣告帝君离世之事确实有很多疑点。但若深究神明的领域,怕是此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讲清楚……”
“这您大可放心,我既然来请您,本意肯定也不是来进行生死真谛的探讨的。”
宁兰打断了钟离的话,十分赞同法玛斯的猜测。
不愧是和旅行者同行的旅伴,思维方式也是异于常人。
“如果你们没有调查的方向,我可以向诸位提供一些消息。”
“这些日子的坊间传闻很多,相信你们也听过不少,此事背后或许有某些人或势力的安排。”
宁兰转过身,将视线投向距往生堂不远处的北国银行。
“你是说关于至冬使节的传闻吗?”
旅行者很快反应过来,不由得惊讶于宁兰动动敏锐,而后顺着对方的目光猜测:“凝光已经下发公文澄清此事,帝君从天空坠落的画面也是有目共睹……宁兰小姐难道怀疑帝君之死是七星与愚人众串通造成?”
但宁兰并没有回应旅行者的话,只是嗤笑一声。
“里通外国可是大罪,七星本就位极人臣,何必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国贼并不是谁都能当的,在帝君与仙众注视之下,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没有这个胆子,不过也并不代表他们没胆做别的事。”
随着众人的交谈,旅行者反而越发看不透这位宁兰小姐的真实目的。
除了是盐神信徒之外,她似乎对七星和凝光也缺乏应有的尊敬。
“宁兰小姐,那你怀疑七星是始作俑者?”
“不,我怀疑璃月的一切。”
荧妹犹豫了许久,看了看法玛斯和钟离的表情,才点头表示接受这份委托,但还是坚定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我不觉得岩神子民会去伤害他们的神明,哪怕你对璃月的大部分人都抱有成见,我也依旧坚持我的观点。”
听到旅行者的话宁兰毫不惊讶,甚至面带欣赏之色,抬手鼓掌。
“我知道您来自异乡,而这也是我想要委托您的本意。”
“您与凝光有着不同寻常的友谊,却又可以混迹坊间,得察民意。璃月之大,却没有什么人比您的身份立场更加适合调查此事。”
“您与您的伙伴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随意探查,我不会参与或干涉。若您觉得有危险,大可以终止这份委托,我想这些定金也足够支付您的辛劳。”
“最后……我保证,无论结果如何,您都不会被牵扯进来。若您需要契约来明确这些条款,自然也没问题……尽管作为契约之神的摩拉克斯已经死去了。”
宁兰的话都说到这份上,而委托的报酬又是如此丰厚,旅行者也知道帝君逝去的真相,可又该如何告诉这位信仰盐神的小姐呢?
还有钟离,他真的谋害了那位名叫「赫乌莉亚」的魔神吗?
“如果您的调查有所结果,可以将资料直接寄送到银原厅。”
“或是前往珠钿舫,找一位叫做宛烟的女子接头。”
宁兰却没有管那么多,也不担心几人会向七星举报她的身份,脸上的神情变回那副疲惫茫然的模样,背着书盒转身离去。
第406章 人类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