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一人往矣 第4节

  “小子王一在这里谢过左门长了!”

  王一就要躬身一礼,却被左若童侧身躲过不受。

  “这是两件事,我承你一个人情,帮了你一件,另一件,需你承我一个人情,就在这还了吧。”

  “啊?”

  王一不解,但看着左若童站在那里,无风自动的飘移白发,还有周身隐隐散出的白汽,王一也明白了。

  “左门长,犯不着吧?”

  “既是后生可畏,我这个做长辈的也想知道你这后生已经走到哪了,好回山门里教育弟子。”

  “唉,那左门长,咱们去院里试吧,这里我刚打扫完。”

  

  没人知道在这破落小院里,有这么一号名为王一的后生,跟玄门正宗的三一门门长,大盈仙人左若童交过手。

  至于结果如何嘛,嗨,后生虽可畏,可前浪劲未退。

  咱们的大盈仙人左若童可是完好无损的走出了院子,停下脚步,看着身后一瘸一拐进屋的身影,左若童回头,低头看着自己正在缓缓修复的手掌,也是摇头叹气。

  “唉,王耀祖,你端的是好运气啊。”

  说罢,左若童左门长这才带着些许不甘离去。

  很快的,在这个小镇水乡的洞山书院,在那位左若童门长弟子中,学贯东西的洞山先生学堂里,也多了十一张新面孔。

  这十一张新面孔里,有大有小,最为特殊的,是他们带着一股朝气,一股不同此刻学堂内对求学有些厌烦的生气。

  因为对于洞山书院里的这些学子而言,大多数家里还算殷实,即使在学院里成就不高,回到家里总有自己一口饭吃。但这些新面孔不同,他们抓住的是能够改变自己人生的救命稻草,他们不敢有任何懈怠,生怕会因此错过一场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

  慢慢的,在这些新面孔里又多出了一张老面孔和一张新面孔,老面孔洞山先生知晓,那是被自己师父左若童收为记名弟子的恶童李慕玄,现在的他还是那个恶童,但似乎有了点长进,该放纵的本性自由放纵,在不知收敛时,也会有那张新面孔的弟子将其拉住。

  这个新面孔洞山也知道,他叫陆瑾,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

  中西知识皆有传授的洞山学院里,似乎也随着这些生面孔的到来,多了那么几分生气。

第6章 七月

  日子在这个小镇水乡一天天的过。

  王一这名异人也算是在这个三一门庇护的小镇水乡这里定居了下来,跟他作伴的,除了之前配合他一块街头卖艺的乞儿外,没有他人。自己呢,也不怎么上街头卖艺了,时不时在小镇里干点力气活,跑个腿,挣点零散钱。

  虽然谈不上什么收入颇丰,但足以温饱,时不时还能接济一下这些被三一门和自己收留的乞儿。当然,夺了机缘,又还了一份机缘的李慕玄也会来找自己麻烦,而在李慕玄身后总是跟着陆瑾,这位异人圈里四大名门世家的陆家小少爷。

  对于这两个小家伙这番举动,左若童也是听之任之。

  就像王一说的,他是鬼手王王耀祖的弟子,但不是所谓的全性门人,自己一个正式徒弟和一个记名弟子去拜访一位异人,他管不着。

  而李慕玄每次来呢,都是带着一股子怨气,想来找王一麻烦。

  只可惜,他那没有正式入门练,只是修的拳脚功夫,王一就是不用,靠着跟在鬼手王身边学来的一招半式也能将其轻松制服。

  每次制服后,李慕玄总是骂骂咧咧的离开,也没说自己到底服没服,而陆瑾则是在李慕玄离开后对王一赔礼道歉,又时不时用好奇眼光打量着王一。

  不同于李慕玄那暂时还没收入门下的记名弟子,陆瑾在最初试炼考核中就已经过关,被左若童传下三一妙法逆生三重。功法虽难,但对于生在名门世家,自小耳濡目染的陆瑾而言倒不是太大问题,所以早早就练成功,逆生三重也开始入门。

  而练了,入了门,陆瑾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叫做王一的异人师兄,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又跟自家师父一样,捉摸不透。

  “小陆瑾,下次要是还好奇呢,就等你这位李慕玄师弟走了之后咱俩悄悄过两手,没事,很快的。”

  “不要,王师兄,我打不过你。”

  小陆瑾也不傻,自己练入门满打满算也就一年有余,修行一途天赋根骨再好,一个入门一年多的跟一个练了好几年的过招,完全不用看都知道结果是啥。

  “哈哈,你倒是挺懂事,算了算了,不打趣了,赶紧追上你那个师弟吧。”

  笑呵呵摆了摆手,王一目送着这位未来的异人圈大佬离去,这才在那自言自语。

  “左门长这是拿我当李慕玄性子的磨刀石啊,什么时候磨透了,什么时候就能正式拜师三一门了。看这情况,李慕玄是当不了全性恶童了,想来左门长应该能避开那个死劫吧?算了算了,不想了,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王一能理解左若童的做法,既然生活在三一门庇护的小镇水乡,又承了人家的人情,这种举手之劳该帮就帮。

  背着双手回屋,看着挂在墙上的民国台历,看着上面的日子,王一也漠然不语。

  第二天,镇上的洞山书院。

  “洞山先生,我要请假,出一趟远门。”

  “嗯,可以,多久回来。”

  “快则半月,慢则一月。”

  “整个七月啊?介意问问去哪吗?”

  “嘉兴。”

  

  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即便是在这连连遭灾的民国年,苏杭这一带也还算是和平。

  或许是因为一战的阴影刚消,战胜国在建立的凡尔赛-华盛顿体系之下,正在消化重新分割到手的蛋糕。

  但可笑又可悲的是,作为战胜国的一员,中华民国却不在吃蛋糕的名单里,她是被切的蛋糕。

  只是这次因为近两年爆发的各种抗议游行,让这个作为鱼肉的国家稍稍在案板上挣扎了一下,让列强下刀时谨慎了许多,也给这片大地上的穷苦百姓多了那么一两口喘息的时机。

  可只要是为鱼肉,终究是要被刀俎切的,无非是从快刀子割肉变成钝刀子割肉罢了。

  不是没有人意识到这点,但有的人作壁上观,粉饰太平,有的人为虎作伥,附庸在列强身上一块吸食着这片中华大地上四万万国人的鲜血,也有有志之士,正在四处奔走,寻找一条救国之道。

  王一是未来之人,他知晓在民国的第十年,改天换地开始于此。

  他也知道道路是崎岖的,结果是美好的,但这是一个相同却又不相似的民国。这片大地,这个世界都存在着名为异人的少数群体,他们有藏于世间,有路见不平的,可也有为虎作伥的。

  毕竟就连自己曾经生活的那个21世纪,在那个岁月静好的年代里都有混账玩意通敌卖国,更何况在这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民国乱世,难道就没有附庸在军阀,列强手下的异人为虎作伥?难道每个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的玄门正宗,异人流派里就没有败类?

  王一是不信的,所以即便早早知道结果,他还是忍不住动身走一趟,要是无事发生还好,如果有不长眼的,他也不介意见见血!

  所以在确定日子将近,王一自然就得先做准备,来洞山学院寻求洞山先生的准假允许,得到了准假允许,王一收拾好行李直接动身离开,很快就来到这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嘉兴县城。

  这时候的嘉兴县城还不是后来的地级市,但也确实不小,至少依靠脚力想要一整天走完这座县城有点痴人说梦。

  看着近在眼前的城门大楼,王一也是踏步,带着期待,向往,崇敬还有些许复杂的朝圣心情,就这么大踏步走了进去。

  

  七月是酷暑的天气,也是梅雨的季节。

  这不大不小的县城内,正上演着这个时代屡见不鲜的一幕。

  人来人往,拥挤不堪的街道上,摊贩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而夹杂在这招呼生意的叫卖声中,是数个衣着破烂,年纪在八九岁之间,头上插着,绑着草标的乞儿,而在这些乞儿身前,是一名妇女在招呼着过往的行人。

  “卖孩子,会跑会跳的孩子诶,看看吧,男的带回去做苦力,女的当个侍奉丫头也是极好的,不贵不贵,一百铜元一个。”

  路过的行人不为所动,只管眼前事,知晓自己要被卖掉的娃娃们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失声痛哭,时不时引来街上阁楼两边的窑姐们指指点点,也有面露可怜的。

  如果说年纪尚幼的乞儿还可能有人要,那在卖乞儿的对面,几乎衣不蔽体的老乞丐浑身泛着恶臭,蚊虫在其头上,四周飞舞,犹如等待猎物死去的秃鹫。可以说,这些老乞丐的今日,就是那些卖不出去的乞儿,他们的明日,而可悲的是,即使是作为老乞丐的明日,这些乞儿都不一定能活到那个岁数。

  瓢泼大雨突然而至,打乱了此刻镇上那乱中有序的节奏。

  兴许是这里的人们都习惯这个梅雨季节,在雨势变大之前,要么披上蓑衣,要么撑起了雨伞,盖上油布,匆匆往家里赶,原本还算热闹的集市,在这场瓢泼大雨下一哄而散。

  行人脚步匆匆,摊贩且走且停,不时还有喝骂声传来。

  忽有马蹄阵阵,由远至近,那是一队顶着雨势准备出城的骑兵。

  他们背带斗笠,挂着纯正的毛瑟步枪,腰间还别着德国大镜面,就是盒子炮,毛瑟手枪。

  这样的配置可不是什么大头兵能有的,最次都是一个团长的卫兵才有可能配置这些。

  骑兵打马顶着雨势在街道上穿梭,挥舞的马鞭时而击打空气,时而鞭笞在倒霉的路边行人,唯独没有拍在马背上。

  没有谁会去惹这些有枪的骑兵,被打到的也只能暗呼倒霉,脚下动作不停,赶紧躲闪,想着这帮瘟神赶紧走。本就纷乱的街道在这一队骑兵的扰乱下更乱了,鱼贩子的车躲闪不避倒在路边,装在桶里的鱼洒落一地,引得鱼贩子第一时间抄起手里的刀,盯着每个过来的人。

  掉在地上,被雨水泡软,又被泥土和大脚踩烂的包子几乎跟大地融为一体,而躺在街边好似死掉的老乞丐也在这时惊醒,直接扑了上去,将这烂在土里的包子扣起来,塞进嘴里。

  而在街上稍稍宽敞处的广场上,有穿着得体的富家少爷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吃着热腾腾的手抓饼,漠然看着这习以为常的一切,旁边的管家则是很仔细用手帕帮他擦着嘴,一窗之隔,竟是两个世界。

  瓢泼的雨势下,有一人打着伞,从行色匆匆,慌乱躲雨,躲兵的人潮中逆流而上。

  他所过处,似乎有着一股看不见的力道,一双看不到的手在梳理着这些躲雨又躲兵的行人,却没有人察觉到其中的异常。

  行人们没有之前那样慌乱了,骑兵们也跟他侧身而过,前方没有过多阻碍,他们也不需再次挥鞭。

  街上抠食的老乞丐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新鲜肉包,肉包铺老板发觉自己碗里多了三枚铜板,带着不忍之色,却又不得不卖儿卖女的妇人被人潮连同自己儿女挤到一边,看顾着要卖出去的儿女时,没来由发觉自己兜里多了一枚银元,她赶紧收好,拔掉孩子头上的草标,带着孩子匆匆离去。

  鱼贩子洒在街上的活鱼不知何时蹦跳回桶里,鱼贩子也顾不得是龙王爷抬举还是怎地,赶紧推着车子往城外赶。

  骑兵匆匆出城,街上散乱的秩序似乎又变得有序了,只是老乞丐吃完了肉包子依旧在那躺着等死,卖儿卖女的妇人跟孩子倒是不见了,车上的富家少爷依旧看着这一幕,没有一点感觉。

  只有一个打着雨伞,穿着马褂和短打的少年郎出现在这即将风云汇聚的县城之中。

第7章 见一眼未来

  七月,县城,南湖酒家。

  一戴着斗笠,穿着马褂,短裤,扛着竹鱼竿,提着鱼篓的少年郎就这么走进了这家食宿一体的酒家。看到少年郎进来,负责迎来送往的伙计也走上前,很熟稔的从少年郎手中接过递过来的鱼篓,招呼对方坐下,还在那打趣道。

  “哟,一哥儿,又去南湖那里钓鱼啊?个头还不小嘞,老样子?南湖醋鱼,辣味土豆红烧肉加一道青菜?”

  “那是,咱西湖醋鱼吃不起,就吃这个南湖醋鱼过过嘴瘾呗,老样子,做好了送我房间。”

  “嗨,一哥儿客气。”

  少年郎自然是来到县城的王一,早早就来到这改天换地最关键一个节点的王一,花了点钱,在南湖边上的一个酒家直接包月。得亏这几年鬼手王不管自己在街头卖艺上的那点收入,时不时还能碰到几个地主老爷豪绅甚至鬼佬的,表演的好,人家打赏的也阔绰,自己攒了一笔还算可以的小金库,再加上鬼手王离开之前留下的那一笔,这才能让王一有经费在这玩包月套餐。

  这一个月吃喝全包总共花了王一近10个银元,只能说这两年发生在这片大地上的仗少了,老百姓能够喘口气,虽然还是有很多人活不下去,但至少在这边,暂且算得上太平,10枚银元包个月,也不算多贵。

  住下来之后,王一就做一件事,把自己当做一个来这边旅游,看风景的游客,融入到这座县城里。

  每天天一亮,就是在县城里瞎逛,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给自己换上了一身长衫,配合他自己多年练带来的气质,看起来确实像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孩子。他就以这样的伪装在这座县城里看似毫无目的,却又在到处踩点。

  例如离开县城有几条路,在这县城附近驻扎的军阀叫什么名,掌握多少人马,隶属于哪个大军阀名下,这些都是有说道的。这年头的军阀数不胜数,你只要手里有枪,手底下有个千百来号人,又拜好了山头,那你就可以说自己是一个小军阀,可以在人家给你划分的地盘里作威作福了。

  他王一虽然练有成,但到底是血肉之躯,这一身的手段,放在冷兵器时代还能当个万人敌的猛将,可在如今这热武器飞速发展的近现代,他要是这么不知死活的冲阵,百来号人摆好阵型,枪管子这么一抬,他也是个马蜂窝的下场。

  踩好了点,搞清楚这边驻扎的军阀来路,接下来王一就彻底代入游客这个角色了。

  包了一艘小渔船,每天都是带上一份当日的时报,然后带着钓竿和鱼篓,就在包的那艘小渔船上在南湖湖上畅游,他是个不合格的穿越客,他只记得在这一年,在这个月,在这个县城,在这片湖上会发生一件改天换地的大事,可他却忘了具体的时间。

  所以他只能采取笨方法,一边在湖上以钓鱼佬的身份畅游,以防万一;另一边,就是每天看时报,看看那十里洋场的那片地头,各国租界还有当下北洋政府的各种举措,毕竟这会海内外都因为这场世界大战结束带来的伤害,引发了很多解放运动,新思想,新文化什么的更是络绎不绝,作为当下的既得利益者,北洋军阀也好,租界列强也罢,都得一边声明自己的正统,一边派武力盘内盘外两方面打压。

  这些藏在暗流的阴私勾当,想要在第一时间看明白,要么就身在局中,要么就得嗅觉灵敏。王一不是,他虽然没有记住这几十年风风雨雨的每件事,但站在时代下游回望,对比下即将发生的大事件,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就像现在,七月已经过半,王一在南湖这边巡游了那么久,依旧没有等到那艘大船,就明白那件事发生的时间大概会在下旬。但要说因此就放松下来,王一也不敢,只是没有像之前那么草木皆兵而已。

  所以才有了早上这一幕,拎着从南湖里钓来的大鱼,吩咐伙计按照名菜西湖醋鱼那样,给自己整一道南湖醋鱼,顺带洗个澡,放松下身心,然后在自己入住的房间,王一一边吃着伙计做好,送来的饭菜。

  只是吃到一半,王一耳朵微微一动,就打开窗户,看着街道远处脚步匆匆正往这边赶来的巡捕,眉头微皱。

  “最近巡逻的频率有点高啊,看样子那边也是有能人啊,只是现在排查频率和烈度还不算高,啧,希望一切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去吧。”

  就着米饭,看着下方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过的巡捕,除了引发一点街面上的骚乱倒也没啥,但王一却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得劲,他也说不上来。

  但很快的,随着日子的接近,这座不大不小的县城里也开始有不速之客聚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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