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克制不住,陶欣艺不愿意把伤疤暴露给任何人。
沈蔷虽然把发生的事告诉了欣艺和林轩,也接受了她们的帮助,却变得局促起来,仿佛欠了林轩和陶欣艺一般,连言语间都掩盖不了讨好的意味。
当邵宗严出现后,沈蔷果断拒绝了陶欣艺和林轩的帮助。
她们依旧是好朋友,可又不像最好的朋友……
陶欣艺虽然伤心,却能理解,自尊真是诡异的东西,是人心间的石山,把“亲近”的人隔开。她明白,故不纠结,把多余的精力送给题目,期盼美好的未来。
陆铭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她情绪稳定,就不再关注,有试卷时做题,困了就放下试卷睡觉,醒来看云,饭后散步,好不惬意。
三班最悠逸的地方是陆铭的眼睛,把考试视作喝水般的小事,不慌不忙。
若是作业多了,超过凌晨还没写完,他就直接放弃作业,开始抄作业。于此同时,早上的闹钟从六点整调整到了六点四十分,每天都踩着铃声进教室。
偶尔,他会迟到,但是也不会受到惩罚,老师往往骂两句也就算了。
这样的学习态度没有影响到陆铭的考试成绩,他的成绩似死水般稳定在六百八十多分,偶尔撞大运会提高两三分,但没有下降的迹象。
陆铭想着也看淡了,这个分数,是他的极限。
毕竟,陶欣艺在这个分数段待了一年多才突破到六百九十分。比起带着瞌睡虫刷题,他更想睡个好觉,耐心地吃饭,感受心脏的跳动。
5月4日,距三模考试还有4天,陆铭坐的公交车堵车了,下车时,他就已经迟到了11分钟。
不巧的是善水中学对面的面馆里坐满了吃早饭的上班族,陆铭似乎闻见了小面的清香,旁边那家包子铺瞬间就毫无诱惑力了。
重生回来这么久,学校对面那么多餐馆,他只去吃过“福禄盖饭”和“六哥酸菜鱼”,从未进过小面店的大门,倒是无数次路过。
吃包子豆浆,两分钟就能吃完。
但吃小面,得吃个七八分钟,偶尔能吃上十分钟左右,挺浪费时间。陆铭为了不迟到,为了多睡觉,从未多匀五分钟吃小面。
这次既然已经迟到了,晚去几分钟也就是迟到。
陆铭犹豫两秒后进了小面店,挑了个空位置,点了碗牛肉面,加了个煎蛋,又自己舀了碗豆浆喝起来。
加了半勺糖的豆浆喝起来清甜细腻,暖的肚子越发期待起小面的味道来。
清晨带着水汽的风吹入店中,面碗上升腾起雾气,催得陆铭舒坦得打了个哈欠,眯着眼休息。带着围裙地女服务员出声道:“睡着了?你的牛肉面。”
“没有。”
陆铭睁开眼,对面坐着的人换成了邵宗严,两碗牛肉面端到餐桌上发出轻响。
他俩彼此认识,但从未说过话,又都是沉默的性格,都微笑问好,又沉默着埋头吃面。牛肉汤色清气香,上浮着鲜红的辣椒油,洒着新鲜翠绿的葱段,又有摊着冒着热气的煎蛋,好不诱人。
陆铭夹起面条一尝,柔滑顺口,顿时胃口大开,时而夹块卤过的牛肉,时而喝两口浓汤,扫去困意。
就算冒着热气的面烫了舌,他也不肯放慢速度,三两小面不到七分钟就见了底。
他饱倒是饱了,但有些意犹未尽,挑着沉入汤底的那些炸得酥脆的花生米嚼了几口,才结账走人,仰头见云彩漂浮,心境开阔,往校门口走去。
没多久,邵宗严也吃完结账,他最近常不上早自习,这家店的牛肉面虽做的好吃,但连吃五天后已然没那么惊艳,自然不像陆铭那样“狼吞虎咽”。
陆铭走到校门口,却发现校门已关,看来是迟到许久。
他跟门卫打了声招呼,从小门进入校园,在长坡上缓缓走着,周围空旷得不见人影,除了他身后的邵宗严。
不过,邵宗严在陆铭后面,他后脑勺没有眼睛,自然看不见邵宗严脸上凝重的表情。
通往教学楼的路上,走着两个迟到的学生,脚步声不急不缓地响着,偶尔还能听见清脆的鸟鸣,这是“别离”的挽歌。
邵宗严走得很慢,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慢,好似要把这幅景色刻进脑海里。
桃树上已经结着青色桃,再耐心的等一些日子,就能吃了,那个原本属于他的桃子也快熟了,但仅此而已。最近,同学们都觉得我很奇怪,我觉得周玉婷很怪。
她总是在我耳畔说些有的没的,真的很烦……
不过,马上就见不到了,不用烦心,反正我这个人也没有朋友,没什么舍不下的东西,走就走吧。
悠扬地铃声响起,宣告着早自习的结束。
陆铭走到三班教室门口刚想进去,却被邵宗严拦住了:“你有什么事?”
“那啥,陆哥,帮我个忙,帮我把沈蔷叫出来。”
邵宗严吊儿郎当地笑着,摸着口袋里温热的饭团,心脏燃烧着,刺痛,眼里放不进任何东西,面上是目中无人的姿态。
第220章 膝下黄金,我来捡
陆铭知道邵宗严和沈蔷是情侣,没多想,进去把沈蔷叫了出来,而后就忙着交作业。
原本,沈蔷出去见邵宗严没什么,大家都知道。
沈蔷得知邵宗严来了,心情总会好些,就似深海里的水手看见了灯塔般安心,她看着邵宗严肆意地笑,隐约感觉有些奇怪,轻声说道:“咱们要不低调点。”
“没事。吃早饭了吗?”
“我不饿,我减肥的,中午我和你一起去吃,我吃得可多了。”沈蔷语气轻快地说着,仿佛正在胃痛的人不是她,隐约有些难堪。
她既需要他的关心,又害怕他的关心,因为很像同情。
林轩和陶欣艺也曾这般关心过沈蔷,但被她拒绝后,就尊重她的意愿不再说了。只有邵宗严,不管沈蔷如何说,他依旧我行我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邵宗严拿出饭团递给她:“番茄酱味道,加了肉松、里脊。”
“哦。”沈蔷垂下眼眸,娇艳地脸上显得有些凄楚,把包好的饭团放进口袋里,还是温的,耳畔响起几声起哄声。
见她没反应,邵宗严俯身低头,轻声说道:“我喜欢你。”
这话沈蔷听了许多次,每次听都感觉心脏被炽热地火焰包裹着,暖得可怕。见她没反应,邵宗严重复说道:“我喜欢你。”
沈蔷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眼前笼罩着经年的水雾,嘴角上扬:“我正式任命为“星光守护神”。以后,你记得给我带早餐。还有,我知道你喜欢我,别再说了。咱们要低调点。
我们会一起去京北,马上高考了,低调点。”
此时,邵宗严的表情变了,尽管还是笑,只是多了几分了然的味道,哑声道:“我知道了。”
沈蔷放下心来,转身,打算进教室收作业。
可当她转身的那刻,邵宗严迈步上前,紧紧抱着她,环住她的腰,把头枕在沈蔷的肩上,哑声道:“抱歉。”
沈蔷睁大双眸,好似木桩似的站着,无力地说着:“为什么,你一直都是这样,我说话从来没有一点用处。你能不能听我的啊……”
“不行,听你的,我现在还单着,沈姐姐。”邵宗严偏头看着沈蔷的侧脸,欣赏她的美,指尖摩擦着她的扣子。
这么近的距离,他只要一动,就能亲到她的脸颊。
反正都得走,应该不留余地。邵宗严肆意地笑着,缓缓放开手,耳畔是接连不断地起哄声,哑声道:“做此时此刻最正确的事。毕竟,已经发生的事,你无力改变。”
这场盛大的谢幕有许多观众喝彩,多好,转头看向人群中的老师,又恢复了那种目中无人的模样。
那些老师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尤其是正在教他的老师脸上更是一脸阴翳。
邵宗严对这种场景很失望,背着书包走进一班,耳畔的声音反而逐渐变小。天真的塌了,反而惴惴不安的心能放下。
他坐在座位上观察周围人的表情,有惊讶,有好奇,就是没人跟他说好。
对此,邵宗严有些落寞,他拿起教材翻看起来,好似方外高人的模样。
周玉婷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打听邵宗严怎么了,她很害怕,但真相只让她悲伤。原来,她想着邵宗严不知道,所以,等高考后,我们或许能在一块。
我们的排名总挨在一起,就应该在一块。
可是最近邵宗严和三班的女生谈恋爱了,那么张扬,完全不顾及老师们的颜面,劝也没有用。劝他低调,反倒衬得我是个小丑。
原来想着以后说“我喜欢你”,可真到以后,却没机会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周玉婷有些委屈,眸中满是不甘心,她走到邵宗严桌前,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长久的沉默。
邵宗严疑惑地抬起头,跟她大眼瞪小眼,纳闷地说道:“你想问题?我现在没心情做压轴题。”
“不是。”
周玉婷盯着他的脸,装作云淡风轻地说着:“那些题我都会,我来问你题,只是为了让你高兴。原来,你没考好时,我来问你题,你会高兴。”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邵宗严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没得到盖棺定论的证据,一时间有些烦躁,道:“你说这些干嘛。”
“我不知道。”
周玉婷垂下眼眸,指尖摩擦着他的课桌,那是他们最近的距离,柔声说道:“昨天考得那套题,我把填空题最后一个算出来了,答案是23/17。”
“你算错了,是1/2。你可能哪步算错了吧,没那么复杂。”邵宗严平静地说着,仿佛他们和从前一样在讨论难题。
“我算了三遍,不可能错!”
邵宗严无奈地笑道:“素云姐把答案给我了,答案是1/2。”
而后,他从抽屉里拿出答案递给周玉婷,单肩背起书包,留下一句“我要走了,这答案用不上,给你”,迈步离开。
周玉婷转身离开,招呼着班上的同学叫物理作业,脸上没有表情。
从一班出去后,邵宗严在走廊上来回打转,晃到教室办公室门口又不肯进去,但还是进去了。面对他最感激的老师杨素云,同时也是他的竞赛教练,邵宗严有些羞愧。
杨素云骂了他几句后,道:“两个人转一个。高考前最好不要换环境,这样很影响成绩。你前途远大,如果你愿意,让三班那个转学。”
邵宗严苦笑着,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道:“素云姐,我是真穷。人生嘛,有舍有得。我之前就说过,我要转学,是你们不愿意。不然,也不至于这样。”
“你别后悔。”杨素云冷冷地看着他,骂了他几句,让他请家长来。
而后,邵宗严在办公室里坐着,接受老师们的轮番劝说却始终保持沉默,即便是听见“记大过”这样的词汇也面不改色,直到家长来给他办退学。
下午六点,晚霞很美,邵宗严跟在他身形佝偻的父亲后面,离开教学楼,有些遗憾没人与他告别。
正在饭后散步的陆铭在大榕树下晃悠,看着树荫随风晃动,远远看见有个人从长坡中走下来。看清是邵宗严后,陆铭上前跟他打了个招呼又跟他父亲问好。
邵宗严盯着他,沉声道:“咱俩不熟。”
陆铭一愣,想着他上午还叫自己“陆哥”,也不计较。毕竟他是“真少年”,我是“假少年”,这次出来散步能撞上邵宗严,也是缘分。
上午风波过后,他从欣艺口中知道了部分内情,有些敬佩邵宗严,毕竟他前天才满17岁。
陆铭见他神色落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前程似锦。以后有机会一块吃饭。”
邵宗严的表情有些松动,哑声道:“沈蔷还好吗?”
“她还好,就是看起来很想你,以泪洗面,但没啥大事。她现在也不哭,就是眼睛有些肿。”
第221章 勇敢是会传染的
邵宗严微微点头,凝望着西沉的太阳,苍凉残照,迈步往下走去,临近校门时,他回过头,看着待了近六年的校园喊了一声:“再见!”
走在长坡上的陆铭回头,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习惯性地摆手喊道:“再见!”
看着陆铭的样子,邵宗严知道他是误会了,但离别的挽歌好似温暖了些。若是无人告别,就与花草道别,虽然落寞,至少画上了句号。
没想到有人回应啊。
邵宗严肆意张扬地咧开嘴笑着,似天穹中燃烧地烟火,看向陆铭,轻声说道:“一定。”而后,他转身跟上父亲的脚步,淹没在车水马龙中。
善水中学的第一走了,日子没什么变化,好似有他没他,没区别。
从前那个被挂在老师嘴边夸奖的“邵宗严”成了全校皆知的白眼狼,一班老师上课时偶尔会骂他两句,又劝留下的学生不要太功利,要有骨气和理想。
课间,偶有几个无聊的人把邵宗严当做谈资,总会揶揄玩笑几句却都是难听的话。
而周玉婷总会像个神经病一样控制不住情绪跟那些人吵起来,说一些大道理,令人厌烦,替代邵宗严成了被唾弃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