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尔盖“咦”了一声，不自觉地多看了杜子夏几眼。
杜子夏有些警觉地看了谢尔盖一眼，她意识到这个疲倦的男人有些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目光有些刻意在她怀中那柄唐刀上停留了一会儿，尤其是在那个并不怎么常见的花纹上。
“这里到阿克套港还需要几天。”
杜子夏默默都用手遮住刀装上的图案，主动开口问道，想要岔开话题。
“我早说了敢上这趟车的都不是什么善茬，也不用遮遮掩掩了，这破车还在半道上跑着，总不能现在就把你一个小姑娘直接轰下车，你没必要担心。”
谢尔盖意识到面前这个小姑娘有些不太友善的语气，哈哈笑了两声，又抽了一口烟，烟气吞进肺里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烟气从车窗的缝隙里散了出去，谢盖尔把还没抽完的烟头扔进暖炉里，表情也变得有些莫名地凝重起来。
“听说过中国那个莫名其妙的大爆炸吗？”
谢尔盖漫不经心地出口问了一句。
“听……听说过，好像对气候有一点影响……”
杜子夏看了眼谢尔盖的表情，小声地回应道。
“有一点点影响？放屁，影响分明是大了去了。”
谢尔盖伸手拿过搁在一边的铁钳，夹起一块木炭塞进暖炉里，又在暖炉离搅了搅，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别说整个西伯利亚了，同纬度的白俄罗斯、波兰这些国家的天气都和这里大差不差，那些整天缩在实验室里的人哪里有我们这些整天在铁轨上跑的人清楚。往年的这个时候，这里哪会是这种湿冷的雨夹雪，这才七月，往年这时候我都是光着膀子在锅炉房里干活，哪有冷得要靠火炉过活。
这会儿大部分飞机都停飞了，只有传统的蒸汽机车才能在这种天气之中不受影响地运货，不然我们怎么会这么巧在贝尔加湖的车站碰上。”
“我不清楚。”
杜子夏摇摇头。
“我在这条铁路上跑得可久啦，偶尔也会有你这样的乘客搭顺风车，虽然我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但是我能看得出你们这样的人和我这样的人不一样，而且最近的怪天气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
谢尔盖又摸出一根烟点上，喷出的烟将他那张脏兮兮的脸变得更加模糊起来，
“家里老人曾经跟我说过第三罗马啊，不对，该说俄罗斯了，也发生过一次和中国那个大爆炸很相似的灾害，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一道强光照亮了整个天空，一千多公里之外都能巨大的轰鸣声。这个事情你或许也听说过，就是通古斯大爆炸，但是真相是什么，那群专家到现在都搞不清楚是什么样子，鬼晓得是不是可以封锁消息什么的。”
“……”
杜子夏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谢尔盖抬起头，看到杜子夏那张精致的面孔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忽明忽灭，尽管看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还是让谢尔盖不自觉地停下了话头。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很亮，在灰暗的环境下是唯一的亮色，瞳孔之中似乎还有隐隐发光的金线。
“不要太放在心上，随口聊聊而已，车程还很长。”
谢尔盖有些尴尬地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就当我这个老头子自言自语好了。”
杜子夏微微点头，又低下头去，像是不太想交流的样子。一时没人接话，雪珠夹杂着雨滴击打在玻璃上的声响愈发地响亮起来，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敲着车窗。
“那你好好休息，我还要去锅炉房看看，到目的地会叫你的。”
谢尔盖说了一句，顺手把没燃尽的烟头扔进暖炉里，然后起身离开了这节车厢。细微的烟草味从暖炉中钻出，但是很快又沿着车窗的缝隙中渗了出去。
杜子夏见谢尔盖离开了车厢，向着暖炉稍稍挪近了一些距离，对着吞吐着火苗的炉子伸出手，而后合掌用力搓了搓，似乎想要把这股不断钻入体内的寒意从体内驱逐出去。
她身上穿着单薄的黑色水手服，外面套了件并不怎么合身的兜帽风衣，虽然杜子夏认为自己一向很抗冻，但是这样的天气还有有些勉强了。她扫视着车厢中有些杂乱的货物，在一堆脏兮兮的杂物中找到一条有些破旧的棉制斗篷，稍微掸了掸灰尘就披在自己的身上，然后蜷缩在由货物堆积出的一道缝隙中。
为了尽快从卡塞尔学院的监视中脱身，她并没有带很多的行李，身上这件不怎么合身的兜帽风衣也是自己哥哥的。在首都和夏弥分别之后，就再一次坐上长途大巴到了HHHT，再混入专做服装生意的外贸团体，成功通过了海关，沿着漫长的边境线到了俄罗斯境内的贝尔加湖。
其实杜子夏倒也不是没动过飞机这种更加便捷的交通工具，只是机场的联网摄像头更多，自己再怎么谨慎还是有暴露的风险，更加不用她知道卡塞尔学院有着一套几乎能够黑入任何系统的超级电脑，稍有疏忽就有可能被掌握行踪，还不如尽可能地拉长时间，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伊丽莎白洛朗在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开始和他们合作了。”
杜子夏看着暖炉中火焰低声喃喃道，
“不出意外的话，卡塞尔学院的设计图已经交付给他们了，只不过没想到她除了约柜还把朗基努斯之枪作为了条件，说明哥哥这一次的身份暴露得更加早了，使得她提前准备了预案，只是这一次还是没有成功将七宗罪带出来，如果诺顿和前几次一样，在卡塞尔学院见到死去的康斯坦丁实现了觉醒，路明非还是会拿到七宗罪，不好办了啊……”
她有些疲倦地将头轻轻靠在粗糙的木箱上，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康斯坦丁居然提前醒过来了，导致青铜城的言灵机关被触发，诺顿不愧是在我们之中最擅长炼金术的，居然能够做到以炼金术和死侍组合进行言灵的释放，尽可能地削减灭世级言灵冗长的吟唱流程……”
车厢里在阴暗中开始静默下去，只有木炭在火炉中噼里啪啦的声响和偶尔响起的汽笛声。车窗外的雨雪变得更大了，灰白的颜色将整个车窗覆盖起来，连原本就不明亮的光线也阻挡在外面，车轮掠过铁轨发出的声响在杜子夏的耳中不断地回荡。
第126章 124异邦人002
火车鸣着汽笛，沿着铁路向前狂奔而去。
车上的每个人表情都显得轻松很多。本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雪要持续好几天，谁晓得昨夜还是如同鹅毛般的雨雪从天跌落，今天却是突然放晴，阳光投下照在银色的积雪上印出耀眼的亮色。
杜子夏嘴里叼着块压缩饼干，身上披着棉斗篷从车厢里走了出来，站在火车布满锈迹的车钩上，百无聊赖地看了眼车上正忙活着的车工。他们正提着铲子，一边唱着号子，一边把漆黑的煤块甩进炉膛内。尽管车外的温度并不高，可这几个车工却早已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精悍的腱子肉。
谢尔盖叼着根烟，也站在那并不宽敞的车厢里，一边指点着那几个身强力壮的车工干活，一边查看着锅炉的压力表。在车经过拐角的时候，还会瞄下火车的末端。毕竟这车算是老式列车，车钩间的咬合远不如新车那般结实，更何况车厢都满载着私货，要是落下一两节就亏大发了。
“……”
杜子夏摸出口袋中的手机看了一眼，信号栏依旧没有任何信号，出现了一个显眼的叉。
“不用看了，附近都没有什么信号塔。”
谢盖尔看了眼轻巧地站在车钩上的杜子夏，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不要站在这么危险的位置，
“整个路段就属这段最长，也最荒凉，距离下个车站还有好些距离，得趁着天晴多跑一点距离，不然可能会被什么人盯上。”
“在这种地方……？”
杜子夏将手机塞回口袋，拉着一侧的栏杆，迎着风将头伸出去看了看。
周围都是泛白的雪景，铁黑色的钢轨宛如一条冬眠的蛇匍匐在大地之上，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将白茫茫的大地分隔成两块。空旷的环境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一种怪异的绝望感，蒸汽车头正带着低沉的咆哮声，拉着十多节车厢不断碾过钢轨，溅起雪水混合物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天气异常倒并不是最严重的事情，最多也就停车等着耽搁点，我最怕得还是人，”
谢尔盖吐出一口烟，伸手指了指远处，
“我们快要靠近哈萨克斯坦了，几十年前几十万的车臣人被流放到了哈萨克斯坦和西伯利亚，冻死了足足十多万人。虽然赫鲁晓夫上台的时候将这群车臣人迁回了原地，但是还有不少人剩了下来，就扎根在这里。这里天寒地冻的根本没办法种什么像样的庄稼，就这么靠着劫掠火车的物资为生。”
“是么……”
杜子夏眯了眯眼睛，低声说道。
“车长，不要讲这么吓人的话，没看小姑娘都吓坏了吗？”
其中一个铲煤的车工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笑，脏兮兮的煤块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黑痕，脖子上缠着的毛巾也早就变成了灰黑色。
“就是，我们也跟着你跑了好几年了，也从来没见过那群火车劫匪啊。”
另一个车工跟着帮腔，对着杜子夏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
除了谢尔盖，这列火车上大多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待得最久的人已经跟着谢尔盖在这列车上来回跑了十几趟，并没有见过谢尔盖口中那群穷凶极恶的车臣人，只不过最近的极端天气倒是让他们有些发怵，也不知道这条老铁轨能不能撑得住。
至于劫掠火车的团伙，先不说有没有，既然是跑最危险的线路，多少还是准备了一些武器，虽然都是些老掉牙的型号，但是应付零散的强盗团伙问题倒是不大，所以才会对谢尔盖忧心忡忡的担忧有些觉得大惊小怪，只觉得是这个年迈的老车长是年纪太大了才会有这种没由来的不安感。
“都是些没见识的小兔崽子，真见过死人你们就不会这么说了。”
谢尔盖边吐着烟圈边无奈地摇摇头，
“那群家伙可是有重武器的，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打发走的小毛贼，跟他们一比我们最充其量只是刀尖上讨生计的生意人，是战斗力爆表的职业打手，是比你们臭小子还要莽、还有头铁的超级雇佣兵。”
“嚯，我才不信呢。”
一个车工笑着往炉膛内，挥舞着手中的铁铲比划了下，
“没有人比我们更加适应这片大地，要是让我碰上了他们，非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挂在车头上，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西伯利亚的主人。”
“就是就是。”
剩下的车工都有些激动的样子，摩拳擦掌仿佛已经看到敌人的头颅躺在自己的脚下。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谢盖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了眼正望向雪原的杜子夏。
虽然这群小伙子的话有些不过脑子，但是说的确实没错，对于谢尔盖来说，他在这条铁路上几乎待了大半辈子，偶尔确实会遇到劫掠的车臣人，但是大多时候只要掏出武器对着他们射上一梭子，基本都会知难而退，毕竟抢劫持有武器的列车风险还是太高了。
而且他也能懂这群小伙子的意思，在这漫长的旅程中，难得有个小姑娘也在车上，再加上杜子夏确实是个漂亮姑娘，听到谢尔盖这种不安的话，肯定要说些什么狠话来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要是这会儿表现得怂怂的，光是面子就过不去了。
只是杜子夏明显没有仔细听他们的话，一双眼睛扫视着视野的尽头，鼻子微微地抽动了两下，宽大的斗篷在火车行进所带起的风中被吹得鼓鼓的。
谢尔盖有些头疼地看了眼炉膛边的小伙子们，说什么不好说这些吓人的话，还砍头不砍头的，感觉好像已经吃准了会有车臣人来一样，吓唬这个明显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年轻姑娘，真不知道是年轻气盛还是诚信吓唬人的。
他扭过头看了眼杜子夏一眼，很想伸出手拍拍这个女孩的肩膀，告诉她这些都是车工们瞎说的，说到底被劫车只是个小概率事件，只是以防万一才这么一说。只不过杜子夏却看着谢尔盖点点头，意思是知道这些话只是他们一时嘴快说的大话。
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头，谢尔盖心里有些犯嘀咕，寻常小姑娘听到这种话怕不是要直接跑回车厢内找个地方哭鼻子了。
谢尔盖看着黑色的煤块被铲子一点点地投入炉膛之中，保证着火车尽可能保证速度在安全范围内的极限值，毕竟这种天气的钢轨之上大概率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碎冰，速度稍高一些可能就会在过弯的时候侧翻。
而在汽笛声之中，杜子夏一直看着远处的雪景，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有一点点紧张，或者该说是感觉到了什么。
原本笔直的钢轨正在迅速地弯曲，火车离开了笔直的路段，开始进入到冗长的弯道之中，谢盖尔对着车头的位置大喊减速。刺耳的刹车声中，速度稍稍下降的同时被强有力的钢轨引导着开始扭转方向，那湛蓝天空中零散漂浮着的白云在谢尔盖中的视野中快速旋转方向。
猫'九!小.!说?群,9:'4,0,7'?5:7""3.!0?3 但是谢尔盖没由来得突然有股不安的感觉，那股掠过火车的风，旋转的白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接近自己。
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枪响。
金属的弹丸敲打在钢铁的车身之上，擦出一抹相当显眼的火星。
“有人来了……”
杜子夏眯着眼睛看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说着。
谢尔盖一愣，随即一脚狠狠地踹向炉膛边的一个小伙子，原本还有说有笑的车工们，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而站在车钩之上的杜子夏一手抓着身上的披风，一手抓着车厢的栏杆，一脸“原来真的有劫匪”的表情，将叼在嘴上的压缩饼干一点点地吞进嘴里，看不出有恐惧的表情。
列车这会儿已经保持在过弯的极速状态，再加速的话会因为巨大的离心力导致装满货物的车厢直接侧翻。
但是那群车臣人明显就是抓准了火车过弯的时间，十几辆车构成的车队正在极速的靠近着火车，头上带着宽大防寒帽的脑袋纷纷中车窗中钻了出来，同时钻出来的还有黑压压的枪口，正在高速的移动中慢慢瞄准火车。
虽然谢尔盖有想过可能会有车臣人来劫车的可能性，往常也击退过零散的车臣人，但是这一次的人数实在是多了点。车轮卷起的碎雪肆意地乱飞着，空旷的西伯利亚平原之上只有火车构成的细线和构成车队的细点。
谢尔盖扭头，战战兢兢地地朝另一个方向看，越来越多的车辆出现在火车的两侧，自己这辆老旧的列车被彻底夹住了，在这个远离城市的荒原之中，被劫持的命运似乎是逃不了了。
“原来还真的有啊。”
杜子夏咽下嘴里的压缩饼干，轻巧地跳上平台，漫不经心地依着并不怎么干净的车厢门，就像是在看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
“喂。”
谢尔盖看着杜子夏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这本来不是该笑的时候，但是面前这个女孩轻松的反应让他实在是忍不住发笑，这个表情压根不是看到了穷凶极恶的雇佣兵，而是迪士尼乐园里正在游行的车队，就差手里捧着桶爆米花对着那些人挥手了。
“小姑娘，快躲进车厢里，找个地方藏好，先不要出来。”
谢尔盖对着杜子夏有些急躁地挥了挥手，从车工手中接过一把AKM，简单检查了一下弹夹就靠着车厢，把并不怎么厚实的车厢墙壁当成自己的掩体。
“23、24……31，列车长，这个数量算是多的吗？”
杜子夏伸手拿过一瓶没有标签的饮用水，一边喝着，一边数着自己视野之中看到的车，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们刚刚不是说能够把他们解决掉的嘛，这点人数其实不怎么多啊，满打满算也就一百来号人。”
“那只是这群小兔崽子随口说的！”
谢尔盖探出头看了眼车厢外的情况，又迅速缩了回来。
“想想也是……”
杜子夏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