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斯抬了抬眼皮，缓缓地将头抬了起来，露出了乱糟糟很久没有打理的胡子，看着施耐德露出个相当不友善的难看笑容。
“虽然成功回收了杜少陵和康斯坦丁，但是作战依旧被认定为失败，作为夔门计划的负责人，作战失败需要有人来承担这个责任。”
施耐德面无表情地说着，将手中的那叠厚厚的文件放在桌子上，
“但是不全是坏消息，根据负责情报的执行官回报，青铜城被彻底淹没在了那片由盐构成的沙漠之下，暂时还没有被发现，这意味龙类的秘密还没有暴露给人类社会，他们所知道的只有在长江三峡中上游流域出现了一场规模远超核打击的爆炸，以及异常的地质变化，因此对你的处分也有所调整。”
“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
曼斯无所谓地抓抓脖子。
“或许吧，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
施耐德淡淡地说道。
“哇哦，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曼斯的手猛地一下捶打在桌面之上，摆在桌面边缘的简餐和刀叉全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被震到地上，
“因为作战失败得没有那么彻底所以调整了我的处分？我不在乎这个！我在乎的是我的作战队伍中被编入了初代种！货真价实的龙王！对此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曾经是你的学生，别告诉我对此你毫不知情！”
“那我换个说法，对此我无可奉告。”
施耐德伸手掸了掸衣服上沾到的食物渣，
“不要把无意义的情绪迁怒到我的身上，我们是执行官，需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不折手段是执行部的习惯，我相信这句话你应该时常出现在你的作战会议之中。”
“但不包括将龙王作为武器！”
曼斯朝着施耐德吼道，手掌不停地拍着桌面，
“歼灭所有龙类是卡塞尔学院建立的初衷，依仗的是混血种的力量，而不是那些早就该消失在历史之中的，该死的龙类！每一个龙王手中都沾满了人类的鲜血！”
“只看沾满鲜血这点，你还有我，和那些龙类并没有什么区别。”
施耐德看着曼斯轻声说道，
“我们是执行官，肮脏的刽子手，不要把自己想得太过高尚了，死在你手中的普通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是只要能够将龙类的历史终结，不论办法都多么的低劣都需要去尝试，你比我在执行部服役的时间更久，应该不需要我来告诉你这一点。”
“……”
曼斯的脸像是突然衰老了好几岁，原本将桌面拍得巨响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你本来应该一早告诉我的，如果我知道杜少陵的真实身份，绝对不会赞同叶胜的建议，默许杜少陵进入青铜城，或许灭世级的言灵也不会被释放出来。”
“言灵烛龙，制造了接近一百平方公里的盐之沙漠，长江三峡的河道也因此更改，还出现了短时的断流，受灾人口接近八万，其中还包括了紧急集结的数千机动部队。”
施耐德咳嗽着从厚厚的文件中抽出一张报告推到曼斯面前，
“关键还有大量的硫磺在大火中重组为二氧化硫和硫化氢被排入大气之中，伴随的还有大量有毒粉尘，装备部预估因言灵而起的爆炸不亚于一座VEI-7级的火山爆发，北半球的高纬度地区已经出现了极端的降雪天气，而现在还只是七月，原本该是北半球气温最高的时段。”
“因为一个言灵……”
曼斯摇着头低声说道。
“因为一个言灵，地球将迎来短暂的小冰期。”
施耐德叹了口气，
“这场由言灵而起的灾难还在继续，我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扣下了毁灭世界的扳机，但是眼下最麻烦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被我们回收的杜少陵和康斯坦丁，卡塞尔学院收容了两具活体龙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世界，混血种的世家会不惜一切代价从卡塞尔学院的手中争取他们。”
“所以呢，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混血种世家和卡塞尔学院的争斗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消停过，回收初代种的同时你就应该意识到这件事情。”
曼斯皱了皱眉头，
“我现在只是一个等待接受处分的前执行官，我的任务从来不包含参与这些不太光彩的政治斗争中。”
“昂热校长正在考虑进一步调整你的处分。”
施耐德眯着眼睛看着曼斯的脸，
“这次的作战失败并不是因为你的失误，昂热校长并没有处分你的意思，杜少陵是初代种这件事在卡塞尔学院内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是之前校董会也不知道的情报。刻意隐瞒相关情报，只是为了确保杜少陵能够在正确的时间发挥出正确的作用。”
“包括他引发了灭世级的言灵？”
曼斯哼了一声。
“能够透露的内容并不多，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杜少陵并非引发了灭世级的言灵，而是尝试阻止灭世级的言灵。”
施耐德摇头，
“他的身份即使在龙类中也极其特殊，与康斯坦丁之间的战斗只是想要中止正在释放的言灵，只不过不完全的觉醒状态使得他短暂陷入的恍惚状态，后续并没有攻击那几名学员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可能吗？他是龙类，高贵的初代种，怎么可能会为了人类做出这样的行为。”
曼斯失声笑了笑，脸上写满了不可能。
“这也是我不能理解的部分，但是昂热校长是这么认为的。”
施耐德低声说道，
“我们可以秘密解除对你的处分，也可以将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尼伯龙根计划，杜少陵的真实身份，这些情报你都可以了解。但是相对的，你需要彻底沉入阴影之中，你在执行部的名字会被抹去，以处分死亡的理由被彻底封入执行部档案的最深处，既是应付校董会，也是需要你去执行一项不对外公开的任务。”
“做得到吗？处决执行部的外勤负责人之一？”
曼斯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我相信校董会还没有笨到这种程度，如果被他们发现，会对昂热校长积累更多的不满，使得卡塞尔学院在混血种社会中的政治立场变得更加糟糕。或许我在查阅完所有档案资料之后，会选择倒戈某一个混血种世家，以高价的情报来换取更加安稳的生活环境。”
“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了解你，你是最虔诚的屠龙者。”
施耐德淡淡地说道。
曼斯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有点吃不准施耐德在盘算着什么，这个执行部的负责人始终有着自己看不透一面。作为昂热最为信任的人之一，掌握着大量绝密的情报，还是格陵兰作战的幸存者，可以理解为他是除了昂热校长和弗拉梅尔副校长之外，卡塞尔学院中地位第三高的管理者，他说的话约等于可以理解为就是昂热校长的意思。
“带了雪茄没……”
曼斯的表情松弛下来，轻声问道。
施耐德点着头，从衣服的口袋中抽出一个狭小的长盒和打火机放在桌子上，推到曼斯的面前打开，内部暗红色的布料之上躺着一根品质绝佳的古巴雪茄，一端已经被贴心地剪掉了，露出了上好的烟丝。
“叶胜和亚纪呢，你没有为难他们吧。”
曼斯把雪茄叼在嘴里，打着火机点上，舒坦地吸了一口。
“他们已经递交了辞呈，理由是伤势不允许再作为执行官执行任务，因此希望能够接触助理执行官的职务，很敷衍的理由。”
施耐德说，但是随即苦笑着摇了下头，
“但我并没有卡他们的辞呈，毕竟他们的情况确实不太适合继续待在执行部了，不仅仅因为他们没有办法继续执行深潜任务，而且……”
“和我还有杜少陵牵扯得太深……”
曼斯吐出一口烟圈。
“他们和杜少陵的关系很好，而且亚纪还是你最钟爱的学生，还掌握了大量夔门计划的情报，按照执行部的流程，他们需要接受洗脑手术来保证情报不会泄露。”
施耐德低声说，
“但是处于对你的尊重，只让他们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并没有进行洗脑手术，至于后续要不要派出斩首者，需要看他们会不会泄漏某些关键情报，希望你能够理解，这已经是我作为执行部负责人所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足够了。”
曼斯已经可以接受执行部对于叶胜和酒德亚纪的处理，作为执行官本身就掌握着大量的秘密情报，更不用说他们还参与过夔门计划这种级别的作战任务，按照常理来说根本不可能仅签署了一份保密协议就放任他们离开，在是否需要排除斩首者这点上模棱两可，无非是以叶胜和酒德亚纪作为筹码，强迫自己接受那项不对外公开的任务。
这是施耐德惯用的手段了，将执行官的某些任务与某些在意的事情关联在一块儿，能够使执行官尽可能地为执行部进行某些相当危险的工作。
但是在曼斯看来，这可以算得上胁迫了，就算执行官有些许的抗拒也不会改变依旧要执行任务的行为，甚至在执行官在某些任务的关键环节还会成为执行任务的推力，迫使执行官尽可能地完成任务，由于这种手段并不光彩，所以曼斯一直都不太喜欢使用这样的手段胁迫自己的下属。
只不过没想到施耐德的这一套说辞有一天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至于需要你执行的任务，其实并不复杂，对你来说应该轻而易举。”
施耐德无奈地摊了摊手，是曼斯意料之中的话。
“不复杂？”
曼斯露出了这可不好笑的表情，学着施耐德动作把手一摊。
“只不过具体的任务内容还没有确认下来，还有不少细节需要去确认，到时候你可以再考虑是否要接受。”
施耐德撑着装着氧气瓶的金属小车慢慢起身，对着曼斯轻声说道，然后指了指桌上那一叠厚厚的文件，
“这些是或许你感兴趣的资料，在我下次来之前，就顺手读下打发下时间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今天就先聊到这了。”
然后没等曼斯回话，施耐德就拖着金属小车退到了门外，对着曼斯微微点了点头，轻轻地合上了那扇厚重的钢制门，一阵齿轮绞合的声响将数道锁重新恢复在锁闭状态。在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金属小轮刺耳的摩擦声中，曼斯看向施耐德留在桌面上的文件，上面印着一个鲜红的S以及标题。
尼伯龙根计划。
第124章 122楔子倒吊十字002
暗红色的十字架被几架粗壮的机械臂控制着，缓缓地被安放在混凝土台的凹槽中，杜少陵的躯体连同着由胸口刺入的朗基努斯之枪通过复合材料制成的拘束带被固定在遍布晦涩龙文的十字架上，以一个逆十字的姿态被摆放在区域的中央。
红黑色的血液依旧不断地从胸口以及腰间的伤口中留出，只不过在离开伤口的瞬间就凝固成暗红色的结晶体，在交叉投射在十字架上的光柱中反射出异常不适的闪光。
“松开机械臂，启动拘束装置。”
昂热站在厚实的强化玻璃之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空间的一切，低声说道。
机械臂缓慢地松开扣住十字架关键位置的仿生爪，十字架在一阵低沉的机械声中被稳稳地嵌入了混凝土台的凹糟之中，围绕着混凝土台提前设置好的五台机械装置之中，缓缓地伸出前端尖锐的圆柱，刺入杜少陵被固定在十字架上的四肢和咽喉，伴随着肌肉撕裂的声响，彻底刺穿将四肢和脖子死死地钉在十字架上。
三层半圆形的强化玻璃从混凝土台一侧的缝隙中被慢速地抬起，将杜少陵连同着十字架彻底包围住。杜少陵此时已经彻底褪去了银色的龙鳞，只剩下瘦削且遍布着可怖伤口的躯体，原本的一头黑发变成了斑驳的灰黑色，远看过去就像是宗教画中正在受难的殉道者。
“就像是亲眼见到耶稣受难一样……”
站在昂热身边的弗拉梅尔撇了撇嘴，扰着自己有些发痒的下巴，
“圣彼得十字封印，排布在封印地两侧用于代替两把天堂之钥的封印柱序列，组成费拉来特的封印阵列，确实是我们现在能够做到并且是最好的办法了。”
“这可是你提出来的构想，老伙计。”
昂热淡淡地说道，
“这座炼金术和现代科学组合而成的封印室，最初就是为了预防杜少陵出现不可控的情况才打造的，在十年前就开始建造，三年前彻底完工，今天才派上了用场。”
“重新将基利斯督钉在十字架上，还是逆十字架，也就你这个疯子能够干出来了。”
弗拉梅尔摊着手，
“不过这样的封印只能理论上控制住他的觉醒，死海古卷中提到，他会从死亡中回归，到时候他会洗清自己身上的伤痕和罪孽，以绝对的姿态再度归来，朗基努斯之枪将会成为再一次成为圣物被他所掌控。”
“死海古卷中也提到过，基利斯督的复生需要玛利亚的帮助，作为双生龙王，但凭借自己是无法挣脱朗基努斯之枪的控制，需要权柄的加持才能够从封印中挣扎出来。”
昂热点头，
“而且这一次朗基努斯之枪并没有彻底贯穿他的心脏，使得他目前严格上来说并没有彻底死亡，无限停留在生与死之间，这也是我们能够成功将他封印的原因之一。”
“或许吧，这样的封印理论上能够永远将他封印。”
弗拉梅尔耸了耸肩，
“但是前提是我们能够将他的妹妹也捕获，不然她总会找到机会将他从封印中放出，至于具体的办法是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会找到的，血脉相连的龙王会想尽一切办法解救彼此，这既是他们的羁绊，也是他们的诅咒，他们没有办法单独活下去，否则规则的权柄会让他们永远活在没有尽头的孤独之中。”
昂热说着转头看向身后正在忙碌的研究员们，
“让封印区域内的研究员撤出，以六十秒作为间隔，定期记录封印区域以及杜少陵的情况，刺入杜少陵身体的探针既是确保他无法动弹的枷锁，也是我们了解他身体变化的唯一办法，尽可能降低区域内的氧气，填入惰性气体减缓探针的氧化速度。”
“怎么看他都彻底动不了了，需要这么谨慎么，昂热校长。”
其中一名研究人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