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
杜少陵在心里发出一声感叹，要么面前这个楚子航是个超级呆瓜，要么是直觉敏锐到能够感觉出自己可能是遇上了和卡塞尔学院有关系的人。
看来施耐德教授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有仅仅靠着网上有关卡塞尔学院的零碎信息联系到芝加哥联合车站的智力水平，并且将之付诸实践的行动力，还有相当敏感的直觉，再加上足够的应变能力，简直是个完美的执行官胚子。
这种级别的天才学生居然不在招生对象之中？
自己毕业才两年，卡塞尔学院人才储备就已经充足到这种程度了？
“哇哦，真是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杜少陵倒还想再挣扎一下，毕竟上来就被论破有点对不起自己的专业素养。
“那个流浪汉，太显眼了。”
但楚子航根本不给面子，
“而且你的步幅太稳，一点都不像普通的上班族。”
楚子航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尽管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这多少让杜少陵有一点尴尬。
倒不是因为芬格尔让自己的计划一开始就破了功，而是这通分析仿佛是自己好像在上反追踪技巧的专业课程？就算抛开芬格尔的搞笑因素，仅仅就靠步幅这个连动作都算不上的动作？这哪是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小孩子能够分析出来的。
面前这个来自中国男孩的天赋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给劲，而且不留面子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步幅？厉害。”
杜少陵实在是演不下去了，特么再这么表演下去反而显得自己智商有点不够，
“剑道的原因？”
“是的，剑道很重视步伐的运用，”
楚子航点头，
“你的步伐很稳，比我的教练厉害。”
“哈哈哈，那你的教练很猛诶。”
杜少陵表面上客气地夸奖了一句，内心忍不住在吐槽，我真是谢谢你，把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执行官和少年宫的剑道教练放在一块儿比较。
“所以你是卡塞尔学院的人。”
楚子航说，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介乎于陈述句和疑问句之间，但是细微的，不自觉的，近乎于本能的小动作出卖了他并不确定的想法。
“你确定？”
杜少陵眯起眼睛反问，把问题还了回去。
楚子航没有说话，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倔强而又孤独，好像一匹想要找到自己族群的孤狼。
杜少陵看得出来楚子航想听到一句“是的”，因为这就是他来到芝加哥的原因，但凡自己说出一个“不”字，就可能会摧毁了某种对于楚子航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他看向楚子航握着旅行包肩带正在轻微颤抖的手，因为握得太用力，手指的关节咯咯作响，皮肤也渐渐开始失去血色。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沉默了一会儿。
杜少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
“找个地方聊聊吧。”
第7章 7楚子航003
杜少陵拎着黑色的公文箱，走出连接芝加哥联合火车和隔壁街区的地下通道，然后慢慢走上湿漉漉的楼梯，穿过并没有什么人流的商场长廊，站到了一家并不怎么显眼的咖啡店门口。
门边立着一块小小的黑板，除了“正在营业”这几个字之外没写任何东西。
楚子航一步不落地跟在他的身后，身后的长廊里还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杜少陵在想楚子航正在背后紧紧地看着自己，会不会是眼神充满期待的真诚模样，或者还是那副根本看不出表情的面瘫样子。
头疼。
杜少陵这么觉得。
真他妈的怪，任务目标确实是接触楚子航，并要确认他对于混血种情况的掌握程度和寻找卡塞尔学院的意图。虽说一开始展开的剧本不太对劲，但现在的状况确实是在平稳地推进着任务进度，也找到一个相对私密的环境下，可以进行正常的询问，可是总有一点异样，像是一根毛刺扎在他的心里。
拔也拔不掉。
杜少陵推开玻璃门，门楣上挂着的铜铃闷闷地响了两声，店里零散的摆着几张桌子，靠内的吧台上，煮着咖啡的玻璃壶正「咕噜咕噜」地响着。
听到有人推门，吧台后面的人伸出头来。
“哦，Mr.杜，你又来了，今天很早，不用加班？”
是个六十多岁的白人老头，他刚刚正在看报纸，见到杜少陵相当熟悉地打着招呼。
“是啊，老样子。”
杜少陵伸手打了个招呼，这家咖啡店他常来，老实说口味相当普通。老板是个血统不高的混血种，曾在执行部任职过一段时间，这家咖啡店姑且算作是执行部的在芝加哥的临时据点之一，所以24小时基本都在营业，杜少陵半夜出差回到芝加哥，也能够在这喝上一杯热乎乎的咖啡，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情。
“你呢？”
杜少陵回头看向在他背后刚刚进来的楚子航。
“水。”
楚子航淡淡地说。
“行吧，再来一杯水，可别说我小气。”
杜少陵说。
“OK，一杯黑咖啡加奶，一杯水。”
老板用美国南部口音在简单确认了点单之后，便回到狭小的柜台后开始忙活。店里除了杜少陵和楚子航之外并没有别的客人，天花板的角落吊着一台老旧的显像管电视机，正在播着CW台的电视剧，杜少陵看过，是部并不怎么样的泡沫剧，但这并没有让杜少陵觉得无聊，即使听到生硬的台词也忍不住地嘴角上扬。
他很喜欢在空闲的时候看电视剧，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
曾经一度杜少陵觉得看电视剧也挺无聊的，想干脆找点别事情干，但是好好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不看电视剧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来打发时间，就只好继续看电视剧。
杜少陵走到窗边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看了眼仍站在原地的楚子航，无奈地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转头看了眼窗外。
窗外是倾泻而下的暴雨，雨势大得连路边的电线杆仿佛都被压矮了好几厘米。
这场雨来得实在是太大了，明明已经下了好几个小时，但呼啸的暴雨仍朝着四面八方涌来，似乎有条缝就巴不得钻进来，简直有病。
楚子航在杜少陵的对面坐下，取下了背了一路的旅行包，放到自己的脚边。
“我先说明，这不是一次正常的会谈。”
杜少陵没有自我介绍，甚至没想着从自我介绍开始这段对话，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然后放到桌子上，
“我需要问你一些问题来确认情况，相对的，你也可以向我提问，但涉及关键部分我可能会选择回避，同时也不会作出什么承诺，明白吗？”
“我知道。”
楚子航点点头，没有疑问。
“介意我点根烟吗？”
杜少陵伸手从桌子的另一头把烟灰缸拉近到自己面前。
“不介意。”
楚子航摇头。
“看得出来你不太爱聊天。”
杜少陵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熟练地晃出一根用嘴叼住。
“嗯。”
楚子航点头，表示同意。
“你可以问我叫什么名字，聊天其实不难，楚子航。”
杜少陵先叹了口气，才把烟点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
“或者也可以问你最关心的问题，虽然不见得我会回答。”
“我知道你姓杜，也知道你是卡塞尔学院的人。”
楚子航说，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出类似的话，但这次是陈述句，表示他确认了杜少陵的身份至少和卡塞尔学院有关系。
“是的，卡塞尔学院相关人员。”
杜少陵吐了口烟，直接承认，这点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嗯，你看着不像学生。”
楚子航点头，把棒球帽摘了下来，放倒了桌子上，安静地看着杜少陵。
我真是谢谢你，杜少陵心里想，这兔崽子是不是变相在说我老。
接着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有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尽管杜少陵想过楚子航不太会聊天，但感觉自己还是有点高估了他的社交能力，毕竟坐下来之后除了被动地回话，楚子航就没有主动说过任何话，就像一定要有人对着他招手，他才会挪近一点。
不爱说话，却不像是社交恐惧。
这让杜少陵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他养成这样的别扭习惯？
家庭的原因？还是血之哀的原因？
混血种因为自身血统的原因和周围的普通人产生隔阂感，然后下意识地保持社交距离导致性格上相对内向是件很常见的事情，毕竟自己以前也差不多是个同样的情况，学院的教授们通常把这个情况称为“血之哀。
但他更愿意管这个情况叫“中二病”。
好奇心只要有了个开头，就再也无法压抑，何况杜少陵本身就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好在老板在合适的时间把咖啡和水送了过来，打断了杜少陵胡思乱想的念头，他看着楚子航把水杯拉近到自己面前，对着老板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拿起来喝了一口。
“其实我妹妹和你同校，也是仕兰中学的学生。”
杜少陵也拿起杯子，吹了吹，喝了口热腾腾的咖啡，
“比你小一届，明年也要高考了。”
“也姓杜？”
楚子航放下杯子问。
“废话。”
杜少陵差点被楚子航这个问题给呛到，甚至连杯子都险些没拿稳，
“我说的是亲妹妹，不是什么奇怪的干妹妹，你不会觉得我在开玩笑吧。”
“有一点，太巧了。”
楚子航老老实实承认。
这会儿又有幽默感了，杜少陵暗暗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这家伙的脑回路自己真的是有点搞不懂。
“放心，我还没闲到编故事骗你玩。”
杜少陵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角，
“自我介绍一下，杜少陵，在卡塞尔学院姑且算是在职研究员那一挂的。”
“研究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