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皇上病重,车驾不能走的太快。
这边,早已在道路两旁搭建了凉棚,设置龙亭,文武百官都按官阶次序站立等候。
皇后的位置自然在最前方,她的身边就是内阁六部大臣,也只吴天佑和钱肃卿能伴随左右。
至于王逸,作为宫苑使,自然守在銮驾旁边。
钱肃卿靠近王逸,低声道:“侯爷,等会儿需防止有人在御前喧哗。”其实是说有人会上折子弹劾。
王逸沉声道:“今儿来的人,不是你的门生,就是吴阁老的门生,若是还出了幺蛾子~,唯你们是问!”
钱肃卿吸一口凉气,忙笑道:“侯爷说的是,我这边儿都是信得过的。就是吴阁老那边儿不知-如何?”
吴天佑狠狠瞪了钱肃卿一眼,“不劳钱尚书担忧,我等都唯皇-后马首是瞻!”
王逸才拱手笑道:“两位大人的忠诚和功劳,皇上和皇后都看得到!”
这时,小黄门传王逸觐见皇后。
王逸恭谨的站在銮驾帘下,“臣王逸……”
“好了!”皇后清冷的声音传出,“皇上圣驾还要多久过来?”
王逸道:“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一个时辰?”皇后轻轻掀了帘子,对王逸道:“你能保证?”眼中都是惶恐不安。
王逸上前半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娘娘放心,臣弟从来说到做到,什么时候欺骗过你?”
皇后深呼一口气,良久才笑道:“那就好,我信你!”放下帘子。
人群中怯怯私语,吴天佑和钱肃卿放心不下,少不得回到班中巡视嘱咐一番。
前锋精骑已经走过,旌旗蔽日,气冲霄汉,十班仪刀、弓矢、豹尾枪亲军、护军,刀光凛凛甲胄鲜明,然后才是天子法驾卤簿。
随驾将官走到道路两厢仍入本班站立。
王逸仔细张望,也没瞧见王子腾的身影,心中不由一沉。
虽然知道他受了重伤,但他强忍着没去探望,将不安放在心底。
在众人的焦急等候中,皇帝的革辂才缓慢的到达龙亭,一时鼓吹大乐齐奏。
只见革辂由四匹纯白骏马拉动,上设游环和铃,圆盖方轸,泥银装饰。三层白缎垂,四面系着白缎带,朱阑环绕,后建十二旒大白,各绣金虎。
于是皇后及文武百官在驾前跪迎,山呼万岁。
可是革辂上的帘子始终一动不动。
戴权便站在百官跟前,大声道:“皇上有旨,朕躬偶受风寒,法驾直入宫中,免跪拜!”
群臣仍旧拜舞如仪。待革辂经过,群臣都伴驾步行。
王逸送皇后至銮驾,皇后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才上车。
只因皇上龙体欠安,原本预备的凯旋并燕舞诸多仪式尽皆取消。
京营军回营,犒赏早已预备,自不必提。
且说皇帝回到大明宫,临敬殿暖阁,皇后并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众大臣,都守在御榻前,焦急的等着太医的诊断结果。
几乎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神情凝重,已经在角落里商议了大半时辰,也没有个论断。
皇后擦着眼泪,哽咽道:“王院使,皇上的病到底要不要紧?”这王济仁就是以前常去荣国府诊断的王太医,如今升了太医院正堂。
王太医紧皱着眉头,与一众太医低声说了两句,才谨慎的道:“皇后娘娘,众位大人,皇上身中毒箭,虽然及时清理诊治,但毒性已然深入肺腑百脉,轻易无法清除。好在皇上龙体康健,才堪堪抵住毒性散发……”
皇后听着已经泪如雨下,坐在榻边,想要唤一声,又不敢打扰,看上去肝肠寸断,真真痛不欲生。
王逸只好将王太医拉到一边,轻声问:“这会儿众位大人只想听你一句实话,皇上能不能恢复?”
吴天佑也焦急的问:“忠勇侯说的是,皇上身系天下社稷安危,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也必须将皇上治好!”
王太医忙躬身拱手道:“吴大人,众位大人,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但皇上中毒已深,恐怕……纵然将余毒清除,也无法……”
“无法什么?”一边的左都御史张大人心急,恨不得抓住王太医的衣领喝问。
王太医急忙作了个团团揖,咬牙说道:“下官只能竭力稳住皇上的病症,若要皇上康复,只能别寻良药。”
众人听了,都沉默了。
皇上昏迷不醒,无法理政,谁来处断国家大事?
更关键的是太子未立,诸皇子年幼,国本不稳。
众人心思各异,都没有先说话。
王逸不经意的瞟了钱肃卿一眼,钱肃卿又朝底下看了看。
过了半晌,才有工部侍郎说道:“现在朝中行蓝批,由皇后娘娘听政,是经太上皇圣谕允准,我意以为皇上养病这段时间,仍照旧执行。等皇上康复,再准圣旨执行,如何?”
便有人反驳,“你们这是要皇后垂帘听政么?当务之急,是立太子……”
“住口!”通政使低声呵斥:“即便皇上病重,太子岂是人臣能立的?此必经皇上太上皇圣裁!”严厉的瞪了他一眼,你想造反不成?
于是众人沉默,又一会儿,钱肃卿才沉痛的道:“内阁行蓝批本是非常举措,我等受太上皇皇上托付,怎么能不兢兢业业,克己奉公?至于立太子,还请太医尽心为皇上诊治,听候圣旨,我等无需争执。”
吴天佑见底下再无人争辩,叹道:“如此,我们还是请皇后主持大局吧?”
说着,吴天佑和钱肃卿便领着他们再次跪在御榻前。
皇后听了,忙摇头道:“我一个妇人,本不懂外事。如今皇上病重,我忧心如焚,只在这儿守着皇上,如何还能越俎代庖、牝鸡司晨?万万不可!外面的事儿拜托诸位大人,如有不决,你们裁夺着办。”
“皇上?”
说到这,皇后惊呼一声,身子惊颤不已,几乎慌的要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才又坐下,惊喜的道:“皇上醒了!”
众人急忙围上去。
只见皇帝面色苍白,眼睛微微张开,却无一点神采,他伸出手来,指了指怀中。
皇后小心翼翼的从他怀中拿出一个折子,仿佛有千钧重。
该怎么办?皇后捧着折子,这很可能就是遗诏,一旦打开,就不能更改!
要是里面对自己不利,对逸哥儿不利,该怎么办?
现在朝中重臣都在,岂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她捧着折子,不敢打开,额上的细汗沁成珠儿,从脸颊滑落。
皇帝刚才还浑浊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他几乎用尽全力,攥着拳头,“念!”
说完这一个字,便咳嗽不止。
皇后仿佛这才惊醒,急忙叫太医。
王太医等几名太医拿出银针为皇帝诊治。
这些大臣们全主意着皇帝的病情,不敢稍有疏忽。
皇后掩面而泣,却不经意的退到御榻一边,王逸也不知什么时候和皇后挨一块儿。
皇后悄悄求助王逸。
该怎么办?
王逸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及.
第二百零二章外头的姐姐妹妹(上)
王逸不动声色的将吴天佑和钱肃卿交到跟前。
两人都明白皇帝忽然弄出这一招,确实出乎他们的意料,折子未打开之前,始终是一个隐患。
他们互相看一眼,现在该怎么办?
必须立刻决断!
上策当众开读。以如今朝廷的局势,忠顺王谋反失败,一旦皇帝驾崩,无论以哪个皇子继位,吴天佑钱肃卿甚至王逸的权势都能保住。但以皇帝的心性,是绝不可能让皇后垂帘听政,甚至也不会允许太上皇重新掌权。
中策束之高阁,毕竟皇帝虽然病重,但没到立刻驾崩的时候,万一这边准备好了,皇帝又痊愈康健了,那岂不是很不妥?
下策那就只有冒险更改遗诏!
这种事,需要极大的勇气。
一旦皇帝驾崩,太子不是皇后嫡子,身边又有顾命大臣,皇后想临朝听政,绝无可能。
皇后蹙眉看着王逸。
王逸却笑了,悄悄做了个手势,姐姐放心,这上面写的可是好事!
皇后眼前一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眉眼上扬,又立刻回复端庄如常。
吴天佑和钱肃卿疑惑不解,想起来的时候,听他说起过,戴权乡下还有个老母亲,可是花了不少功。只要银子给足,没有办不到的事儿。这小小的临敬殿,都是信得过的人。
他们面面相觑,见王逸笑了,便知道折子上说的一定是好事,也渐渐放下心来。
临敬殿外已经吵成一团。
原来,一众大臣有的主张立刻开读诏书,有的却极力反对,各有主张,谁也说服不了谁。
皇后坐在一边垂泪。一会儿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皇帝,一会儿看着争执不休的大臣们。
眼中闪过嘲讽,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擦去,再也流不出一滴来。
王逸与她四目相对。
皇后微微一笑,将折子收回袖中。
王逸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站在了群臣中间。
不一会儿,兵部焦尚书终于看见王逸,朗声道:“忠勇侯怎么不发一言?”
引得众人都看向他。
王逸拱手道:“我年轻,身为宫苑使,守卫宫禁是本职,不敢参与朝廷大事。”
焦尚书拈须道:“你既为忠勇侯,如今圣躬危殆,正是需要你忠勇之时,岂能沉默不语?”
明里夸赞,其实冷嘲热讽,王逸不禁恼怒,老匹夫,我记住你了!
于是王逸站到他们面前,拱手道:“我有一言,不知诸位大人肯不肯听我说?”
满脸忧戚的穆大学士年届七旬,已是疲惫不堪,仍然强撑着笑道:“忠勇侯但说无妨。”
王逸朗声道:“皇上的圣旨,我等臣子难道还能抗旨不遵?”
底下顿时议论纷纷。
皇后站起身,缓缓走到他们面前,俏脸冷峻,声音轻柔,却双目如剑,“皇上的旨意就在我手上,你等身为国家大臣,社稷柱石,理应有担当决断。刚才皇上令我宣读诏书,我便当着你们的面宣读。”说着就要打开。
穆大学士估计折子中肯定会册立太子,如迁延不定,只怕夜长梦多,难免人心浮动,甚至有人铤而走险。
现在将大义定下来,这既是皇上的本意,也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他头一个跪下,接着,底下所有内阁大臣六部九卿并太医人等,齐齐跪下。
皇后缓缓的打开折子。
穆大学士见皇后迟迟没有宣读诏书,在底下和杜翰、杨景寿两个眼神对视,几乎同时站起来,走到皇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