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满怀心机的各方(上)
贾家闹出四女嫁一夫这样有悖常理却又喜闻乐见的事情,瞬间成了神京街头巷尾的谈资,大家鄙薄贾家的同时,也将王逸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两日一反常态,待在家里老实的很,没有像别人期望的那样出去祸害好人家的女儿。
这让家有女儿待字闺中的某些人大失所望。
比如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兄弟,刚巧荣国府老太太来叫湘云去玩儿,便急急忙忙将人送了去,还细细嘱咐了一番方才放心。
王逸在众人眼中炙手可热,但也有看不惯他的。
北静王府。
水溶此刻正愁眉苦脸的折子。才写了一半儿,就撕去揉成团扔掉。一连写了三四遍也不合心意,索性扔了笔,长叹一声。他的王妃甄氏过来柔声安慰道:“王爷,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老太妃不是说过了,叫咱们安心,只要以后守规矩,就不会有事的。”
水溶挤出一丝笑容:“你说的是。老太妃的上回说的玩意儿你打发人去金陵问了没有?”
甄氏为难道:“都几十年前的往事了,家里拆了建,建了又拆,反复好几回,况且又是那么一个不值钱的小东西,这一会子怎么能找的道?”
水溶顿时变了脸色,“即便是将那一片宅子都拆了也一定要找到!你不知道这里的干系,告诉甄应嘉,我若倒了,他们也跑不远!”
甄氏被吓了一跳,慌忙劝道:“王爷,您别着急,妾身这就去信催他们。”
水溶冷哼一声,“现在这个时候了,叫他们别胡思乱想,以为想送个女儿给那王逸,就能保住身家性命?真真是滑稽可笑!”
甄氏连忙笑道:“不过是底下婆子随口一说,做不得数的。何况那王逸已经定了扬州巡盐御史林家的女儿,甄家可比不得贾家那么厚颜无耻,王爷大可放心〃` 。”为他倒了一盏茶。
水溶喝了一口,满口苦涩,“俗话所树倒猢狲散,我这棵树还没倒呢,你们都要散了。”颓然坐回交椅。
甄氏挽着他的手,“王爷,不管如何,妾身都陪着你!”
水溶拍拍她的脸,笑道:“这几年你也为甄家操碎了心,有些我知道,也有些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情便不管了,以后让他们仔细行事。老太妃那句话,可不是在宽我们的心,而是警告,以后要是不守规矩,一定会出事的!”
甄氏脸色渐渐苍白,颤声道:“王爷,妾身?”
水溶打断她,“铁网山打围,皇上一计引蛇出洞,不但将与我相熟的勋贵将领一网打尽,还将我置于嫌疑之地。我现在是动则有咎,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我现在只求自保,让甄家自求多福吧!”
甄氏神色变幻,欲言又止,眼角沁出泪来。
水溶叹道:“是不是甄应嘉又要你做什么?”
甄氏赶紧摇头:“没,没事儿!”
水溶冷笑道:“你不说我便不管了!”
甄氏又抓住水溶的手,忧心道:“王爷,甄家来信说,金陵知府贾雨村最近开始有意无意的调查甄家,甚至将十几二十年前的案子都翻出来了,我父亲说,他这是存心找茬,也曾与他交接过几次,可是这人油盐不进,愈加肆无忌惮,如果放任他这么下去,只怕要出事。”
水溶眉头紧皱,“十几二十年前?你们甄家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忽然站起来,瞪大眼睛问:“巡盐御史章诏自焚案?”
甄氏茫然摇头:“妾身不知。父亲也没告诉过我这些!”
水溶在房中焦躁的转圈儿,那个案子当年闹的沸沸扬扬,最后却不了了之。而当今皇上就是两位主审之一,另一个主审正是义忠亲王!若非义忠亲王与老北静王联手保住甄家,只怕甄家早已经烟消云散。
现在那贾雨村重新翻出这个案子,一定不是他自己嫌命长敢摸甄家虎须,一定是受人指使,甚至是皇帝要从这里入手,打掉甄家。
想到此节,水溶立刻做出了决断,甄家的底子太不干净了,即便有老太妃护着,也难保无虞。
他心怀歉疚,笑着对甄氏道:“一个小小的知府,还能把甄家怎么样?老泰山真是多虑了。只要他们不动如山,料他们不能将甄家怎么办。老太妃还在呢,大可放心就是。”
甄氏怔怔的看着水溶,眼角的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她擦了泪,强笑道:“々.王爷放心,我父亲说过,甄家的事儿绝不会牵扯到北静王府的。”
水溶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只能点头嗯了一声,继而又说道:“吴贵妃有孕,你备份厚礼送去,探探口风?”
甄氏犹豫道:“上回送的都退回来了,这次再送,怕是……”
水溶看着她,笑道:“再去试试,也许不久她就会成为皇后,你去宫里多和她走动走动,总会有用的。”
甄氏想了想,轻声劝道:“妾身倒以为,皇后毕竟有太后和朝中大臣拥护,吴贵妃不一定能成。”
水溶摇头:“你想错了。我也知道不一定,你去送,也不是为了讨好吴贵妃,而是做给皇上看。”
“可是?”甄氏迟疑道:“这样会不会让王爷左右为难?”到时候既没讨好吴贵妃,反而惹恼了皇后,岂不是情况更糟?
水溶自失的一笑:“没有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的了。”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死结,他自己解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绳索一点点收紧。
他将一个揉烂了的纸团拿回来展开,重新拿起笔,“今天梅翰林被除籍,知道是为什么吗?”
甄氏为他磨墨,“妾身不知体。”
水溶一边写一边说道:“交通外官!”
甄氏方才想起来,“就是曾在我们王府文会上得了头名,王爷还赏了一千银子的梅学士,后来点为翰林院编修的那位?”.
第一百一十二章满怀心机的各方(下)
“正是他。”水溶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如今,这也成了他的一条罪状,图谋不轨!”
甄氏颤声问:“王爷,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水溶没有回答,只说道:“我正在写折子辩解,希望能挽回一点吧!”
甄氏眼泪滚落下来。
此时大明宫内,皇帝正召见忠顺王御前奏对。
皇帝扔下一本奏章给忠顺王,“你怎么看?”
忠顺王接过一看,是弹劾皇后兄弟魏吉庆恃强凌弱,强买强卖,一共十一宗罪,不禁笑道:“这算什么的?魏吉庆干的这些,神京里的纨绔谁没做过?”
因见皇帝脸色不好,立刻改口道:“但这个魏吉庆最为嚣张,就仗着自己姐姐是皇后,更加无法无天。臣弟以为,是应该惩处,重重的惩处以儆效尤!”
皇帝冷笑道:“可是朝中很多人不这么认为。甚至还有为他分辩说情的。”
忠顺王合上奏章,还不知道皇帝现在就想改立皇后了?
“不如臣弟让些人再试试?只要闹出声势了,就好办了!”
皇帝却道:“皇后无子,且等贵妃诞下皇子之后,再说吧!”
忠顺王眼前一亮,劝道:“一个魏吉庆,就试出了哪些人对皇上阳奉阴违,臣以为皇上可以徐徐图之,把那些不听657话的全部赶出去。”
皇帝阴沉着问:“你想说什么?”
忠顺王额上冒着冷汗,“臣弟是说,朝中多有和皇后一党的,这些人肯定反对改立皇后的。”他悄悄看了皇帝一眼,随即补充道:“比如那忠勇伯王逸,就胆大包天的认皇后做姐姐,简直无法无天!想他这样的心怀叵测,就该究治!”
“王逸?”皇帝嘴角带笑,“他将心思都动在了贾家的女孩儿上,能有什么心怀叵测?此人机敏忠诚,即便朕现在就下旨改立皇后,他也只会上章庆贺。”
忠顺王问道:“最近老太妃身子是不是有恙?”
皇帝笑道:“太医诊断过了,这一个冬天是不碍的!”
忠顺王点点头,“臣弟府上还有一支一二百年的人参,便进献给老太妃。”
“你有心了!”皇帝面无表情,“朕让你盯着北静王府如何了?”
忠顺王笑道:“也没瞧见他做了什么,就是前几天京营左军都指挥使孙绍祖去北静王府。”
皇帝扣叩了叩御案,“扬州林海上了折子,说是私盐猖獗,必须严厉查禁,只怕当地驻军不堪用,想调禁军镇守。你以为该怎么办?”
忠顺王没有犹豫,“臣弟以为铁网山一役,基本铲除了当年义忠亲王的残党余部,以后再难兴风作浪,只是地方上仍有余毒未清,尤其是金陵甄家,盘踞江南数十年,根深蒂固,想要将他们连根拔起,必须砍掉他的枝叶,盐案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因此,不但要派,而且还有派重兵,以泰山压顶之势,清查淮扬盐政弊案,顺势将甄家拿下。有大军镇守,即便那些人想要作乱,也可从容平定。”
皇帝又问:“你执掌京营,派谁合适?”
忠顺王这一刻想了无数个念头,“臣弟倒有几个人选,都是军中宿将,足可担当重任。”
皇帝笑了笑,没继续问下去,便叫戴权摆上棋子,和忠顺王下棋。
忠顺王几次想提出人选统兵,都生生咽下去了。
远在金陵的甄家。
甄应嘉忧心忡忡的看着从神京传回来的消息。
他看过之后将信笺点燃,烧成了灰烬。
火光映着他渐渐颓丧焦虑的脸。
随即迭声命人预备去神京的礼物,各种珠宝玉器,古玩字画,一车车,络绎不绝。
他夫人李氏怒气冲冲的闯进来,“甄应嘉,你是打算将家里的东西都搬空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甄应嘉怒道:“这些东西搬空了才好呢!现在要不送,只怕将来都送不了了!”
李氏一愣,“老爷,你也太胆小了,前些儿日子老太妃不是特意传下旨意,我们只要守规矩,就没事!偏你还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你想想,单单两次送到神京的礼物,就有二三十万银子,这么大的亏空填不上,明天闹出来,外头那些商人可不是易于的,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甄应嘉冷笑:“只要咱们能过关,这些商人算什么?大不了按个罪名抄了家,谁还敢在我面前炸刺?”
李氏知道劝不过,又说起一件事来,“甄义来说,那金陵知府贾雨村两面三刀,昨儿还送了他一万金珠,今儿他就来查当年章御史的案子。而且,扬州盐司已经移文金陵衙门,说是有人密报,金陵某官伙同商号私分盐引,证据确凿,这几日就要拿人。现在都等着老爷您的消息,一发将贾雨村和林海端了,方才稳便。”
“端了?”甄应嘉怒道:“怎么端?将他们都杀了?你们也真是胆大包天,要是出了事儿,他们还敢造反不成?”
李氏笑道:“只要让他们挪挪位置,换上咱们自己的人就好了!”
甄应嘉道:“说的轻巧,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的吃相太难看,我就是想护着,也护不了了!”
李氏色变,急道:“老爷,在他们面前您可千万不能露怯,那些人中有好几个是盐枭出身,弄不好真的要生事,到时候连累了老爷!”
甄应嘉沉声道:“神京的消息,老太妃身子大不如前,只怕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上头没人护着甄家,倾覆就在眼前。”
李氏也知道老太妃对甄家的意义,忙道:“那北静王呢?”
甄应嘉笑道:“人家如今修身养性,不管咱们这摊子事儿了!”
李氏噌的站起,“咱们每年十万银子就白送了?”
甄应嘉斥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李氏咬牙切齿,“那也不能让他好过!”
甄应嘉道:“你就当替我们女儿想想吧?我想来想去,只能从王逸身上想法子!”
李氏啐道:“人家贾家大手笔,一口气四个女儿送上,谁能比得上?更何况人家已经向扬州林海提亲,难道你哈真想我们女儿做妾?绝不可能!”
“你又来了!”甄应嘉皱眉道:“这不是和你商议吗?”
“不行!”李氏恼道:“你一个大男人,就想不出别的法子了?王逸虽然封伯,毕竟是个武将,顶什么用?再者,你就是将女儿送了出去,还比得过贾家?”
扬州巡盐御史衙门。
林如海披着衣裳在灯下奋笔疾书,写一段儿便咳嗽两声,这几日更加严重了。
他看着窗外雨打芭蕉,自己的身子骨不行了,去信将玉儿接回来,只怕还能父女相见最后一面。
这剩下的日子,便为朝廷做最后一件事吧!
将死之人,已无所畏惧.
第一百一十三章将要南行意匆匆(上)
“正是他。”水溶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如今,这也成了他的一条罪状,图谋不轨!”
甄氏颤声问:“王爷,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水溶没有回答,只说道:“我正在写折子辩解,希望能挽回一点吧!”
甄氏眼泪滚落下来。
此时大明宫内,皇帝正召见忠顺王御前奏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