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旁边架着一堆篝火，上面烤着一只兔子。
“那兔子可是陪了我很多年。”洞府里幽幽传出一声叹息。
云袖看着烤到金黄的兔子，淡然说道：“陪你多年还成不了妖，再过不久也要死了，怎么死又有什么区别？”
洞府里的人想了想，说道：“也是。”
云袖的剑有多快，具体可以参考阳光落在你身上有多快，斩在身上怕是连痛还没感觉到，你就已经死了。
那兔子本来就快老死了，如今一下子毫无痛苦的死去，然后被烤着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件好事，虽然听起来有些残忍。
至少不用感受死亡临近时的痛苦。
那种痛，他们都知道。
很可怕。
“死了就是死了，任何东西只要死了，就没有意义了。”
云袖轻声说道。
所以，大家都要活着。
“我暂时还死不了。”
洞府里的声音说道：“你呢？”
云袖闭目算了算：“如果没有这次意外，还能挺很多年。”
暮光落在她的身上，红色的裙裾随风飘摇，似乎浓郁了一些。
“这样啊。”
洞府里的声音感慨说道：“我记得你只比我小七十年。”
云袖嗯了一声。
洞府的门没有开，却仿佛有一道温和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当年的天一峰，她虽然是二师姐，却是最天真烂漫的，无论师兄还师弟，都宠着她让着她，哪怕师父也是如此。
那时候蜀山回荡着她的笑声，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师父和师兄师弟们也想要摘下来给她。
可惜千年弹指一瞬间，如今再难见她笑了。
“他来了，我不陪你了。”云袖忽然起身，甩袖卷起身旁那只烤得金黄的兔子，瞬间消失在原地。
洞府里再次归于沉寂。
直到脚步声响起。
青衫少年从山下走上来，望着那座遍布灰尘的洞府，微微出神。
那种莫名的悸动感再次浮现，让他有些发愣。
让一个人接受自己有前世，有多难？
即便种种证据摆在你的面前，也抵不过心中那种莫名的悸动感，因为那是曾经真实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你曾走过的路，听过的那些话，以及遇到的人们……
这不是初遇，而是再相逢。
就像几百年前，他也曾经看过这间洞府，暮光落在他的身上。
“欢迎回家，小师……弟？”
洞府里率先传出声音，微微有些愕然。
因为那个青衫少年把自己的衣服撕下来一角，然后认真擦拭洞府门口的灰尘，扯掉那些碍事的蛛网和杂草。
“什么呀，人还没死，怎么搞得跟坟一样？”
云朔嘀咕道：“我又不是来上坟的。”
洞府里的人笑了：“枯坐数百年，跟坟墓有什么区别？”
“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
云朔认真说道：“见过大师兄。”
第75章大好青山
云海如墓，风景如画。
云朔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坐在洞府门口，丝毫没有什么所谓的仙家风范，只有一身青衫在风里摇曳，有种飘然尘世的感觉。
洞府内传出的声音就没停过：“早在你登天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这条路不好走。虽然留了后手，还是太过冒险了一些。时间和因果乃是大道，你戏耍它们，它们就总有一天会戏耍你。”
云朔挠了挠头，总觉得他这句话里留着什么隐意，却又想不明白，只好留着等到以后再去想。
“不过好在是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大师兄突然沉默了。
云朔忽然问道：“师兄，我在东海找到了一些石板。”
大师兄：“嗯。”
“我当年，不是自愿登天的，对么？”云朔又问道。
大师兄：“是。”
“当年的蜀山七祖，剩下四个人呢？”
“死了。”
“哦，那……我们的师父呢？”
“不知道，你师姐找了他很多年，一直找不到他。”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人活一世，要做很多选择。只不过我们当年做的那个决定有些艰难，也付出了很多代价，死了很多人。”
云朔背对着洞府，望着远方的云海，问道：“值得么？”
“不到最后，没有人知道究竟值不值得。”
大师兄说道：“包括师父他老人家，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究竟是否值得。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还是在做这件事，而我们也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去阻止他。值得与否，尚在对错之下。”
值得与否，尚在对错之下。
云朔揣摩着这句话，回道：“师父……是个怎样的人？”
大师兄说道：“古今未来，第一人。”
大师兄是蜀山第一祖，千百年来修为境界地位都是最高的那个人，再也没有人比他说的话更具权威。
而他却对师父做出了那么高的评价。
云朔想着既然如此，那么师父应该真的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既然有了这一世，何不去自己寻找？或许到最后，你会跟当年的你找到不一样的答案。”
大师兄说道：“上一世是上一世，这一世是这一世。”
云朔觉得有道理，说道：“那我可就去朝仙会了喔。”
“你本来不就要去么？”大师兄的声音似笑非笑。
“去是一回事。”
云朔说道：“要不要亲自下场，又是一回事。”
大师兄想着既然他亲自去，那就应该没有问题了，又问道：“对于昆仑仙宗，你是怎么看法？”
云朔起身，拍了拍巴掌：“我们是天下第一大宗，他们是？”
大师兄发出淡然的笑声：“那就别让昆仑仙宗的人赢，尽可能的也不要让他们的人进入太祖皇陵。”
“知道了。”
云朔忽然想起来了：“我从东海带回了一只鲲鹏蛋，只可惜被鲲鹏的神通所波及，血脉遭到污染，再过几天怕是要臭了，您看……”
“无妨。”
大师兄回答道：“只需要等待即可。”
“等多久？”
“时机成熟的时候。”
-
东海之事已经结束了三个月。
蜀山大典结束以后，十二峰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气氛里。
清静峰的年轻弟子们不再演练剑法，云雾里也见不到纵横交错的剑光，只有木剑劈砍石头的声音终日缭绕，惊起满山铁鹰。
石头没见碎，木剑倒是崩了不少。
铁池峰的弟子们依然与铁和火作伴，据说林峰主已经宣布闭关，峰顶的剑池不时喷涌出炽热的熔岩，整个山峰越来越炎热，回荡着沉闷如雷的打铁声，仿佛天摇地动一般。
相比于铁池峰这种鬼地方，归鸟峰则仙气悠然，经常能见到漂亮的女弟子们伴着晨光下山，种药，赏花，采晨露。
无为峰整顿过后，迎来了新晋大乘期大能燕峰主，整顿之前留下的种种问题，忙得不可开交。
万法峰的弟子们的日子已然枯燥，除了修行以外，就是把搜罗来的各种典籍整理起来，放太阳底下晒晒。
藏剑峰还是那么肃冷，弟子们板着一张死了爹妈的脸，终日在十二峰内巡视，或是守在镇妖塔前，闭目修行。
至于峰主剑九幽的那张脸，就像是已经死去的爹妈……
天一峰更是清闲，据说掌门真人每天带着一帮长老在峰顶酗酒闹事，还经常跑到山下的三川镇找人打麻将。
云袖回到蜀山以后便开始闭关，多半是在疗伤。
后山云墓寂静如死，没有任何声息。
一兮峰上只有少女辛勤练功的身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真是一片大好青山。
云朔回到一兮峰后，便盘膝在一块巨石上，潜心修行。
这一坐，便是一整个春夏秋冬。
直到有一日，久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子，这都过去一年了，你的修行怎么这么慢？”
自从东海一战过后，吞天就陷入了沉睡中。
要算算日子，已经睡了一年多了。
它的声音依旧嘶哑低沉，分不清男女，邪恶异常。
只是这一次听起来，却中气十足，仿佛精气神好了很多。
“你终于醒了？”
云朔仿佛已经等了它很久一样，淡淡说道：“我这还慢？如果全力闭关，最多不超过四年，我就能把这些灵力尽数炼化。”
“那是自然，虽然陷入了沉睡，但是你身边发生的事情我都能看得到，这一年下来可是真够无聊的。”吞天懒洋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