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虽无亭台楼阁、石桌石椅，但视野开阔，可俯瞰寒羽山内外，一览众山之小。请巫祝稍待片刻，猴儿酒随后就到。”
公叔桀站在群山之巅，脚踏青石，山风拂面，笑着抚掌，“大善。”
他席地而坐，看着眼前的巨大白狼，越发的觉得这神兽的确神异不凡，与传说中那些凶猛残暴的恶兽有显著区别。
火通国内有此神兽，或许是件天大的好事。
第20节 第20章 天劫之主
巨大的雷电涡云，依旧悬浮在天空中、缓慢的旋转着。
涡云内，不时有雷光闪烁，却无雷霆轰鸣、也无真正的天雷劈落，似乎仅是寻常的雨云。
但身处这雷劫之下，便是公叔桀这样的神道巫祝也感觉到了些许的压力。若是寻常的妖邪，怕是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动弹不得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息一声，再次眺望脚下这山川大河，感慨万千。
这寒羽山脉地势偏远、人迹罕至，除了山外的水生村外，附近便再无人烟。山脉走势也平平无奇，并不是什么名山大川。
但山中有了这狼神存在，小小的一座寒羽山，瞬间便神异非凡。
不过这一次，公叔桀并不是来试探底细，只是单纯的想要结交这神异不凡的上古神兽，所以不再有压力，心态也平和了许多。
他坐在群山之巅，笑着与身边的白狼神交谈，聊一些火通国内的趣事，谈一谈过去经历过的一切灾厄，气氛非常融洽。
很快，山中猴群便把它们酿造的果酒送来了。
并不多，仅有两个葫芦的量，陆恒和公叔桀便一人一个分了。
“上神手下的这猴群倒是机灵，感觉比寻常猴类都要聪明，”公叔桀饮下一口猴儿酒后，感叹道，“这猴儿酒果然美味。”
在他面前，巨大的白狼用前爪轻轻一拍葫芦，那葫芦的塞子便自动打开，随后，葫芦中飞出一道酒液、进入白狼的血盆大口中。
陆恒点了点头，说道，“味道的确不错。”
虽然陆恒不善饮酒，也不喜欢饮酒。但这百果酿造的猴儿酒却与寻常酒水不同，水果的清香甘甜压过了酒液的辛辣，饮下后还有些许回甜的感觉，就算是不喜饮酒的陆恒也觉得不错。
不过他这用法力御酒水的一幕，却让公叔桀眼前一亮。
法力御物，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让公叔桀惊异的，是陆恒御酒所用的并不是法力，而且雷电之力。
这意味着，这白狼神体内的修行之基根本不是法力，而是雷电！不但可以掌控雷电，甚至就连本身都是天雷之力！
这上古神兽，果然非同凡响。
公叔桀的心中震撼，只觉得自己今日大开眼界。往日只听闻那些传说中的神兽个个神异不凡，却无人能细说神兽到底有何不凡，今日他却切身体会到了。
掌控天雷本身就已经很吓人了，可连体内都充斥着涌动的天雷之力，成道之基便是天雷。从本质上来说，与他这种炼化灵气成法力的凡俗之物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公叔桀心中叹服，不由得感慨道，“天雷之威如此凛冽，怕是这寒羽山要成妖邪禁区了。这空中涡云不散，便无妖魔敢擅自靠近……哎……唯一可惜的是涡云深沉、遮蔽天光，显得这山中有些阴郁了。”
公叔桀这一席话语，是惊叹后下意识的感慨。
然而说完后他就后悔了，意识到了自己此言的不妥。
如此言语，岂不是在讥讽寒羽山阴沉晦暗？自己这嘴怎么就控制不住呢！
公叔桀有些后悔，好不容易结识了这陆恒上神，气氛如此融洽。结果自己又是张嘴胡说，破坏了气氛……这……哎……我怎么就管不了这破嘴呢？
公叔桀无比的后悔。
不过陆恒却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被冒犯了。他仰头看着头顶旋转的巨大涡云，看着涡云下天光黯淡的群山，不由得点头。
“的确，这涡云遮蔽天光，的确让山中显得阴郁了。有客在此，让黑云压顶、不见天光，是我的失礼……请巫祝稍待。”
说完，陆恒微微闭上眼睛，沉心感应。随着陆恒体内的天雷之力涌动，天空中旋转的巨大涡云似乎也受到了影响。紧接着，漆黑的云团旋转着、不断的涌动，云层之中，雷光闪烁。
最后，在那涡云的正中位置，黑云缓缓的散开、露出一个缺口，将云层上方的碧蓝天空显现出来。璀璨明媚的阳光，顺着涡云中心的这个缺口照进来，刚好落在寒羽山的峰顶，落在陆恒与公叔桀身上。
原本光线阴郁的寒羽山主峰，瞬间阳光明媚、拨云见日。
陆恒这才睁开眼睛，笑着说道，“如此，才是待客之道。”
正午金色的阳光，落在白狼的身上，熠熠生辉，似乎每一根毛发都在闪烁发光。
这神异无比的画面，看得公叔桀目瞪口呆，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
御使天雷、不惧雷电，甚至连体内的“法力”都是雷电，这就已经很恐怖了，完全打破了他对修行的认知。可如今看来，这白狼神不但可以御使天雷、甚至连劫云都能御使？
这……这岂不是说，只要愿意、可以随时随地的生聚劫云、降下天雷？
这哪里还是单纯的御使雷电啊！这根本就是雷劫之主！
公叔桀内心震撼，隐约间甚至有些惶恐。
因为天劫是自古以来便有的巨大劫难，无论正道邪道，妖修魔怪，甚至是异宝降生，都有可能引来天劫。天地间的有情众生，对雷劫的敬畏是发自内心的。
别说那些邪魔外道了，便是行善积德的正道之士，若是劫数到了，都可能被天雷亟顶。
所以从古至今，无数有识之士都试图研究天劫的本质。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同一个真相，那便是天劫乃天地的规则之一，并无具体的神在掌控这是常识。
但今日，这个常识被打破了。
公叔桀敬畏而震撼的看着眼前的白狼神，心中有了一种恐怖的猜想。
仔细想想的话，过往他从未听闻有谁能掌控雷电，就更别说连体内的成道之基都是天雷之力了。传说中的那些上古神兽，似乎也没有哪一尊是白狼外形、掌控雷电的……
如此细想，再加上白狼神这御使劫云、操控天劫的神威……嘶……这白狼神莫不是……
想到那种恐怖的可能，原本淡定冷静的公叔桀都忍不住手心冒汗，内心惊惶。
这白狼神，真的只是一尊隐世不出的上古神兽吗……
第21节 第21章 贤狼
恐怖的猜想，让公叔桀心中敬畏。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既不敢说、也不敢问，生怕自己又说错了话。只能努力的维持平静，尽量和狼神谈些无伤大雅的风闻趣事。
最起码，眼前的白狼神平易近人、性格随和，哪怕真是那一类存在，也不必太过紧张，保持平常心就好。
公叔桀这样想着，随着同陆恒的畅谈气氛逐渐融洽，心态也渐渐平和了下来。
不过在畅谈之中，公叔桀发现白狼神果然对凡尘俗世不甚了解，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常识。
譬如陆恒询问的一个问题，便让公叔桀无法回答。
“敢问巫祝，不知这火通国内可有修仙派门？”陆恒如是问道。
这是陆恒早就想知道的事情了，既然是妖魔的世界，那肯定有各种修仙门派存在吧？陆恒想知道那些修仙门派对于他这一类妖修是何种看法，以及这些修仙门派的势力分布、还有实力层次，防止以后下山入世时不小心撞到某个强大的修仙门派。
狼妖终究只是一个偏僻山野的小妖怪，对外界的事情也知之甚少，几乎无法让陆恒了解所在的世界。所以这个世界具体的情况，终究还是得陆恒自己去探索。
然而他的这个问题问出来后，公叔桀却一头雾水。
“修仙派门？这……”公叔桀犹豫了数秒，拱手问道，“敢问上神，何谓修仙？”
黑袍巫祝的这个回答，让陆恒愣了一下。
公叔桀这反应……难道这个世界没有修仙门派？没有修仙者？还是说，这个世界的修仙者不是这个称呼？
他想了想，便说道，“仙者，超脱生死、不在凡尘之中，既不收受香火，亦无生死大劫。跳出天地外，不在五行中，巡游周天世界，逍遥自在无忧，这便是真仙。”
“而修仙者，便是追求长生自在逍遥之道。修仙派门，乃是传承修行之法，引导有根骨天资之人踏入修行之道、追求自在真仙境界的集体组织。他们或依托洞天福地、或依托名山大川，建立派门，传承更迭，伏妖灭魔，维持世间秩序……这便是修仙派门。”
陆恒尽量解释了一番，但公叔桀听完后，却连连叹息。
“原来上古年间有此类圣地存在吗……可惜，如今这天地间却无此类派门存在了。”
“虽然除神道之外，尘世之中也有修身练心的诸多流派传承，但大多形式松散、传承混乱，并无哪一流派能达到上神所形容的这种程度。”
“修仙派门嘛……呵……若是世间真有此类派门存在，伏妖灭魔、帮助维持世间秩序，或许我正道便能大昌了。”
公叔桀的感慨发自肺腑，却听得陆恒心中复杂。
这个世界，果然不存在修仙门派吗？就连修仙者也没有？
继续同公叔桀交谈后，陆恒才知道，别说修仙门派了，甚至就连【仙】这样的概念都没有。修行虽能做到长生，但却只是长生，并非不死，寿命到了便要魂归天地。
至于天庭地府之类的概念，更是完全没有。
人若身死，除了心怀怨恨化作怨鬼的那一类外，全都魂归天地、不复存在。
没有转世，没有投胎，没有仙界的概念，甚至就连火通国供奉的火神是何种存在，身为巫祝的公叔桀也很难解释。只知道那是远高于凡俗的存在，庇佑火通国民，是会真正庇佑一方的神。
这个世界的秩序，比想象中的还要混乱。
掌管维持尘世秩序的，乃是各城巫祝。而公叔桀在知晓陆恒有下山入世的打算后，便送上一枚火符，说是持此火符可在火通国内畅行无阻。
一人一狼的畅谈，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各自都感觉所得良多。
陆恒倒是还好，除了知晓了更多常识之外，倒是没有就修行之道聊得太深。毕竟他还只是小妖，就不在公叔桀这种一城巫祝面前献丑了。
不过陆恒随意说的一些话题，却将这名巫祝彻彻底底的震住了。
陆恒所在的时代，毕竟是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前世的他一天接收的信息量，比古代山民们一辈子接触的信息量还要多。
公叔桀虽然身为一城巫祝，也算是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绝非寻常山民可比。但也依旧被震撼到了。
他发现，眼前的白狼神简直就像是一尊移动的知识宝库！
虽然对俗世常识不甚了解，但若是谈论更为深刻的问题，无论是天文地理、还是人情世故，乃至于秩序之道，这白狼神都能谈。
不但能谈，其言论还往往发人深省、蕴含宝贵哲理。偶尔吐露出的一些词语，甚至能跟那些需要耗费一个时代、乃至数百年时间总结出来的醒世名言一般，言简意赅的同时，却又直指问题的核心。
如果说之前的公叔桀对陆恒是敬畏惶恐，如今便是彻底的拜服了。
他更加怀疑这白狼神不是所谓的上古神兽。
因为传说中的那些神兽虽然神威不凡、天生神异，但却只是单纯的力量强大，往往性格恶劣。便是有少数性格温和之辈，也绝对谈不上有多聪慧。
可这寒羽山中的白狼神却完全不同，不但能御使天劫、掌控雷电，其心智之卓绝、知识之厚重、言论之深刻，便是放眼古今也是一等一的圣贤大家！仅凭今日所说的一些言语，若是传播出去，便足以震惊天下！
临走前，公叔桀深深的躬身行了一礼，心中再无对神兽异类的畏惧。他这一礼，既是敬佩陆恒，亦是感谢狼神的传道。
短短两个时辰的交谈，双方探讨的内容并不算多，但公叔桀却感悟良多。与此等圣贤坐而论道的机会，对他而言，可遇而不可求。
他彻底确信，这寒羽山中的白狼神不会是火通国的劫难。
有如此卓越见识、厚重知识的圣贤大家，绝对不是那种靠着天赋神通便逞凶斗狠的妖邪之辈。他也大概能理解为何山下的村民对狼神如此不敬，狼神也始终没有反应的原因了。
并非是狼神性格温和，而是对于狼神这样的圣贤而言，的目光着眼于天下，眼中所见的是这天地间的芸芸众生，而不会局限于一城一地。
水生村的村民愚昧，于而言，大概也只是这有情众生的百态之一。
若是眼中所见一切皆是天地，又岂会因小小虫鸣鸟叫的声音而生气呢？
狼神的心境，早已超脱到了他无法企及的境界了啊！
第22节 第22章 重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