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山贼头子,也跟下总国的德川家族有点利益来往,和平年代总有许多事是不适合动手的,交给臭名昭著的山贼来办就能不需要脏了自己的手。
这个时代对于许多武士也是好的时代,有家世的高级武士都出入政治高层,德川幕府本质上就是武装集团摄政,对于高层的武士有许多好处,增强了他们的权力,而高阶的武士大多不屑于自己出手,必要时候需要排除什么对手,有个山贼流寇作为合作对象也很不错。
海量重藏是个聪明的人,虽然外貌看上去宛若一个铁头娃憨憨,实则他很滑头,很少去了解自己不该知道的事,多一点少一点都不问,也很少接手来自别人的委托,这才小心翼翼的活到了现在,并且做个山大王,日子也还不错。
但这次不同,他的心情有点沉重。
侧过头就能看见盖着布的笼子里传来许多压抑的哭泣声,全都是从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里抓来的幼童,年纪都不超过五岁。
五岁的幼童能干嘛?拉屎拉尿又不懂事,哇哇大哭都令人头疼。
海量重藏不是个有良心和怜悯的盗贼,只是他真的很少去主动杀女人小孩,这种行为不仅没必要也会自讨麻烦,这次的委托他很想拒绝,奈何对方给的金钱实在太多了,足足一百金,这还是订金,只要七个孩童,之后多抓一个,就能再拿十金。
这笔生意已经重复了六次,这是第七次。
海量重藏也觉得实在不该继续了,抓了十几个孩子,导致附近的村落已经开始对他恨之入骨,万一引来幕府的讨伐军,又要更换据点,着实麻烦。
这次是最后一次交易,之后就不会再继续了,他也已经赚到足够多了,这个老主顾的确出手阔绰,想必也是什么地方的大名。
他没深究,只是坐在原地饮酒等待对方的到来。
很快,山洞里有火光摇曳,一阵令人相当不快的气息飘来,一名全身都裹在黑袍中的男人到来了,之所以称之为男性,是因为即便裹着黑袍,那股气息也仿佛浸染着血腥味道,从头到尾都有着令人不安的杀意。
"你来了啊。"重藏不论多少次都无法习惯被那双黑袍下的眼睛凝视的感觉,就像是猪被屠夫盯住了,打量着那一块肉更适合切割,他一拍大腿,本着谈生意的原则说:"三个孩子,这是最后一次交易了,这之后生意不会再做。"
黑袍沉默的走到牢笼边掀开了黑布,布匹下是四个孩童,除了三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之外,还有咬牙强忍畏惧心的女孩。
"有一个年龄超标了。"黑袍扭过头,声音宛若地狱恶鬼。
"那是附赠的,不收钱。"重藏淡淡说:"这小女孩不肯跟弟弟分开,没办法一起带过来了,随你怎么处置,放走也好,杀了也好,别让我看见就行。"
黑袍冷哼一声,他抬起手,丢下一个布包,金属落在地面,发出铿锵声响,那的确是不缺不少的三十金。
"阁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出手大方,下次还有别的生意可以合作。"海量重藏收起了金钱,他完全不嫌这钱脏,一手撑起膝盖,一边低下头做了道别。
黑袍人看着牢笼被运上牛车,他在黑袍下方已经按住了刀:"我想不会有下次合作了。"
他冰冷的话语令海量重藏一愣,下意识的认为对方是要过河拆桥,然而下一刻突然传来噪杂的哄闹声,前方守夜的几名山贼挥动着火把大声喊叫着什么。
"有人闯进来了。"海量重藏蓦然起身,他提着刀走出山洞之外:"阁下不用露面,这是我的事,由我来处理就行。"
他并没有意识到刚刚黑袍人真的打算斩了他,而不是指外面有人来了。
但不用自己动手,黑袍人也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山洞外侧,能有什么人胆敢深夜就这么闯进来,要么是个纯粹的莽夫,要么是对自己实力极富自信,也可能两者皆是。
他没有动弹,只是凝视着火光照耀的木栏之后。
后方传来了怒吼声,连一句交谈都没有,猛攻就已经开始了。
海量重藏喷出毒气之酒,淬过大刀,沉闷的刀刃划过地面,迸发出一阵阵火星。
完全听得见那一端传来的斗争声响,但也仅仅只是他一个人的动静声,就像是在演一个人的独角戏,根本听不到另一个声音,连挥刀的声响,脚步声都轻微的难以察觉,只想是一阵风吹过,单靠听力根本无法判断出到底有几人。
但黑袍人并没有等待太久。
骤然间,一股凌厉无俦的剑气横空而过,木桩围栏拦腰而断,横扫的剑气在石壁上都留下了清晰的剑痕。
海量重藏五捂着肩膀至小腹的伤口,他手里的大刀竟是被斩断了,从中断裂,这坚韧的钢铁也勉强救了他一条命,从那深可见骨的伤口里看得见活动的内脏。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重藏狼狈的往后退着,满脸都是恐惧之色,他完全不明白为何自己输的这么干脆,哪怕是再如何强大的剑豪,也不可能只一刀就斩断了自己的兵器,差点要了命,他强忍着疼痛,扭过头大喊道:"妖术师大人救我!"
回应他的是一把刀,没有刀铭的刀。
兵器贯穿了他的咽喉,见血封喉,人已死透。
黑袍面无表情的收回了兵器,一甩刀刃,红色的轨迹在地面泼开。
"废物。"他冷淡的说:"我也不是你所想的妖术师,区区你还不配见妖术师大人。"
他抬起头,黑袍下暗红的眼瞳已经看向了来者,最先看见的无疑是他的脸,但仅仅停驻了一秒就移开了目光,没有动摇甚至没有多余的感慨。
这个反应令苏白怀念,是有多久没人这么态度平淡的对待过他的盛世美颜了?
这才是正常反应!
也不对……这反应放在现在也的确不正常。
这个人的气息是人类,毋庸置疑的人类,望气术看不出什么猫腻,只是普通人裹着黑布,虽然沾染了一些漆黑猩红的血气,但那并不是源于他自身的气息,更像是经常出入某个农村兄弟家,自然就被竹鼠怨念缠住了一样。
既然是人类,居然会对自己的脸无动于衷,这家伙到底是……
对于美丽外表的追究,不是简单的割了就能解决的,哪怕是太监也存在菜户,太监也可以好色,只是未必好女色。
可眼前的人没有半点反应,也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来是心底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重要的信念甚至执念,就像是热爱学习到极致的人是不会被游戏里的奈子勾引走的!
这个比喻有点jo式的奇妙,但并不难理解其真髓。
"你是谁?"苏白开口问,同时视线也落在了另一旁的牛车上,看得见一个女孩护着三个婴儿:"你就是这群孩子的买主,这群山贼的雇佣者?"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黑袍人冷冷的说:"你闯了进来,也该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你很难再活着离开了……"
"也许活着离开的是我,而不是你。"苏白淡淡道:"谁给你的勇气挑衅我?是那个不知名的妖术师么,迟早把你们一起打成经验球。"
"呵!可笑至极!"
黑袍踏步挥刀斩落,动作干练,没有一丁点多余和迟疑,这千锤百炼的刀术剑技,有这行云流水的迅捷,却又不失厚重和沉稳。
苏白以刀喂刀,他接连使用北辰一刀流和天然理心流的招式,对方俨然不曾见过,应对的却也不小心翼翼,而是以极其自信的招式进行还击,刀刀都不刻意突出杀意,但每一刀都随时威胁着身体要害。
苏白自认为也是个剑术达人,但纯粹比拼招式,他竟也不能从对方的手里获胜,招式多变,技巧完善,却无法压制住黑袍,这令他很是意外,便加重了几分气力,不再纯粹比拼招式,而是转为更加猛烈的进攻。
终于在第三十六招中见到了对方一个破绽,袈裟斩联袂,从不可思议的斜度上撩出刀。
然而,对方提前压下双手,一手按住他的手腕,一手扣住他的刀柄,并非是空手入白刃,而是比这更难一步的空手夺刀技巧!
柳生新阴流·无刀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