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牟按住刀柄，止住自己挥出第二刀的冲动，手臂上的肌肉不自觉的膨胀然后收缩，隔了一会儿才吐出空气：“我本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这地方不太好找。”苏白说：“迷路了一会儿。”
“理由我不关心。”黑死牟打量着苏白，他的六眼不仅仅只是装饰，能够看透肌肉的运作规律，后发制人，观察后他的语气已经平静了许多：“短短半月时间，你的进步已经不小……果然下弦之一也是死在你的手上，这一刀杀了那不成熟的宝藏院枪术，的确足够。”
“你这么吹我，也没有奖励的。”苏白淡淡的说：“什么事，直说。”
“好。”黑死牟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那位大人说了……给不了你三年时间，鉴于你斩了下弦之一，实力进步太快，所以我们必须将时间提前。”
“多久？”
“三个月。”黑死牟说：“你的时间不多了。”
“一口气砍了十二倍，你这算是出尔反尔了。”苏白冷笑两声。
“大人的命令，我不能违背……而且你没有选择的权利。”黑死牟冷冷的说：“不论是现在杀了你，还是等待两个半月，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现在的你仍然远远不足以匹敌三百年前。”
“等我刷高了等级，你就知道错了……三个月我记住了。”苏白收敛了冷笑，他并没有气愤，也没有刁难和责备，因为这对黑死牟没有任何意义，正如对方所说，他只能接受，没有拒绝的权利。
这是强者的道理，弱者应当听从。
黑死牟想改就改，想杀就杀，仅此而已，或许还有点武士道的精神让他会尽力的保证约定，但这份原则能持续多久也根本是未知数。
从一开始所谓的三年时限就并不真实，苏白只是尽可能的让时间拉长……实际能争取三个月已经不短了，打穿第七特异点绝对魔兽战线也只用了三个月。
从难度来看，魔兽战线绝对碾压级别的强过如今的境地，但这个境地中能依赖的也只有自我，哪怕出卖色相也不可能从对方阵营把boss拐跑过来，因为人与鬼的阵营对立是绝对的。
“如此……这女人的脑袋，我今日就不取了。”黑死牟转过身，迈入门扉中，随着展开的无限城而匿了踪迹。
暗沉的月下，仅有珠世和苏白。
女子低着头，捏着衣角，她咬着牙关，身体微微颤抖着。
她小声的问：“你……生气了？”
珠世没有恼羞成怒的质问苏白为什么要来，她清楚的知道没有那个立场，是自己主动隐瞒了一切，引发了这样的骚乱；是她主动做出的决定，也是自作自受；是她又一次在临死边缘被苏白救下一命。
或许最初有着震惊，错愕，疑惑，甚至短暂即逝的愤怒……但一瞬间这些情感都消散殆尽，只留下了……担忧和害怕……因为她害怕苏白会生气。
珠世自己都觉得可笑，她连死都不怕，却担心这个少年会生气，并且这份心情根本压抑不住。
“我为什么要生气？”苏白反问，平静的说：“你的做法，从感性来说，我或多或少能够理解……总也有这样的自我牺牲主义者。”
“对不起……”珠世轻声的说，低着头认错：“对不起。”
“那你知道错在哪里吗？”苏白不急不缓的问。
“我不该隐瞒你这封书信。”
“错了，是你天真的认为自己的死可以解决一切。”苏白在意的不是这里，他说：“认清观念上的错误才不会继续犯错……你从根本上就产生了错觉，难道你忘记了，对方根本不是人类？”
珠世抿着嘴唇：“我知道……”
“但你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对方想杀的是你，你这么判断是没有错误，但你错误的判断了……你这样送上的一条命根本不能被当做筹码，或许你是导火索，但已经不是最终的目标了，因为你不在躲藏，想杀你随时都可以。”苏白转过身：“这是你的第一个错误，过于天真。”
“第一个……第二个是什么。”珠世没有反驳，只是问询。
“第二个是对我的错误理解。”苏白侧过身，月光和烟火辉映着他的侧脸丰神如玉：“我不是普通人，从最初见面我就没有刻意隐藏过自己，明明靠着这么近你却没有意识到，我不是寻常人类……普通人的生活注定与我无缘，我斩鬼不是因为我乐意，而是为了变强别无选择。”
“我是旅者，注定会离开，这里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站台，迟早会离开，你说什么白天黑夜，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我背负着比鬼之血更加沉重一千倍一万倍的诅咒，丧失自我，忘却情感，记忆零落……如此也是挣扎着一步一脚印的走来。”
“我之所以和你们待在一起，不是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方便，只是因为顺势而为，所以……”苏白握着刀看向珠世：“不要将我当做正常人看待，我的生存方式早已经扭曲了，你的死帮不了我什么……”他说着，露出残酷的冷笑：“倒不如说，如果你真的想死，就由我来替你介错吧。”
珠世静静的立在原地，她终于见到了苏白的另一面，他的人性同样是残缺的，不是什么高贵之人，亦没有黄金精神和武士之魂……驱动他行动的只是理性、系统以及变强。
珠世想要庇佑的‘苏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如何？幻灭了吧。”苏白收敛了有些丰富的表情：“我可以假装自己像个正常人，但我毕竟不是……所以你问我生不生气，我当然不会生气，因为我根本没有这种感情。”
轮回者迎向烟火之光，说：“回去了。”
刚刚迈出一步，一只手挽住了他的臂弯，珠世这次抱的很用力，她说：“只是顺势而为，对吗？我想去祭典看烟火……这里听不见烟火声啊。”
坏掉的人，孤独的鬼……不过只是顺势而为……
既然是你这么说了，我就当真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世界名画
烟火璀璨，只是凋零。
行人们不停步，看着烟火盛放，超过半个小时的烟火不断盛放，燃烧的金钱数量很庞大，投入了金钱的商贾们也不遗余力的宣传着自家的商品，打着广告。
行走在祭典中，一一细数人生百态。
苏白手里不知何时也被塞入了一张画着毗沙门天的蒲扇，脸上被白狐面具盖住，白狐脸儿，狭长眼眸，某种意义上倒也符合他的高手气质。
阿荣被他寄放在了路边遇到的试卫馆天然理心流的一行人，目前正在找寻这些人的路上。
“烟火已经快放完了，至多也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剩余。”少年抬起头，望着火光：“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等祭典散场吧。”
“好。”珠世颔首而笑，放松着，轻松着，也不再刻意在乎自己作为鬼的身份，也不再刻意躲藏在人群里，波澜不惊的神情也多了几分笑意。
这也象征着她寻回的人性。
苏白却无法说这是对是错，他见过太多，也知晓很多，更遗忘了许多……人类也好，鬼族也罢，只是按照不同的规律活着，如果不是鬼要吃人，威胁着自己的生命安全，他甚至懒得去理会。
说到底，人类也从来不显得高贵，苏白从来不认为世界上人便是唯一主宰唯一正确，只是生而为人，习惯了这样活着……身为人类去歌颂人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然该去歌颂谁？
抛去人类的身份不一定是软弱，或许那才是一种宁可舍弃一切也要维护的坚韧意志，亦是身为人的证明。
要说起这种种，也太复杂了，所以不说也罢。
白狐面具下的视线看着巧笑嫣兮的女子，若是她不在意了，那不谈也罢，若是她愿意留在身边，顺其自然便是，三个月不漫长也不短暂，终归会别离。
也许正是知晓别离，这一刻才会放下不必要的矜持，进行的抱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