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在涛履新的这大半年中,他除了四处奔走做救火队长,怒斥不良矿主和官员,他还在设计着一些更为长远的治本的规划。他上任后推开的大事之一,就是要把每个矿工的死亡赔偿金提高到30万以上,这一措施已经逐渐开始在一些矿难中实施。他期望通过这种处罚,可以使矿主们宁可拿出钱去预防安全隐患。”
“一个更大举动是试图以2年时间还掉几十年来的安全欠账……还建议修改刑法、安全生产法、煤炭法中有关事故罚款的条款,以加大对发生事故的煤炭企业和相关责任人的惩罚力度;他同时建议国家应当重视煤炭行业的人才培养。”
……
……
5月11日,为了确保奥运会平安举行,营造“和谐有序”的舆论氛围,在国务院领导的指示下,安在涛代表国家安监总局和煤监局主持召开了全国煤炭行业安全生产和深入体制改革会议。
会上,安在涛慢慢抓过话筒,眼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群分管煤矿安全的地市级官员,眼中的某种愤怒和无力神采同时闪烁着。这个时候,他的心情非常沉重;而同时,他也颇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个救火队长,他当不了多久了,奥运会后,他将卸任国家煤监局局长,中央另有任命。这一方面是他暗中“运作”的结果,也是中央干部调整的结果。这也是他踏入官场以来,头一次主动地向组织上“提要求”换岗位。这个救火队长让他痛苦不堪,体力上身体上的奔波煎熬上不足挂齿,心灵上的折腾他越来越不堪其重。
而奥运会前后,为了维护国家形象,各地纵然发生矿难也会低调处理,安在涛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同志们,煤矿安全的重要性,我觉得不需要再讲、再强调了。安全重于泰山,矿工生命重于泰山,这些口号我们天天讲年年讲,从墙上到嘴上……但是矿难还是此起彼伏。”
“有的时候,我觉得我这个国家煤监局局长干的真是窝囊。大概,在这个地球上,再也找不出一个国家像我们这样频发矿难了,摁下葫芦起来瓢,东边救火完了西边就下暴雨,从去年9月份以来,我疲于奔命,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去过了几十个产煤地区。”
“为什么?我请大家认真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问问自己。”
“人死了,不是几十、几百的统计数字。数字是冰冷的,可是这些人也是有家庭、有父母的,我们做工作多想想这些家庭吧……安全生产工作主要靠基层,不能单靠我这个局长,单靠煤监局,在这里……”
安在涛缓缓站起身来,向着台下深深鞠躬。
“我相信,这是黎明前的黑暗。我相信,我们这些人是有良心的……只要有良心,我们的事情通过努力,就一定能做成。遏制矿难,有效治理矿难,我们这一代人完不成,还有下一代人,我这个局长做不完,还有下一任局长。只要我们继续努力下去,总有成功的一天。”
此时此刻,安在涛脸上浮动着集合了无奈、无力、压抑、愤怒和希望等各种情绪的复杂神色,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疲倦。这样别样的面孔,被央视记者的摄像头抓起,旋即出现在第二天晚上的《焦点访谈》节目上。而旋即,又为媒体广为报道。
安在涛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沉沉睡去。夏晓雪和孟菊对视了一眼,孟菊心疼地从楼上卧房取来一条毛毯,给他盖上。
“他太累了……来燕京当这个煤监局局长,弄得他心神疲惫。菊姐,上面有动静没?不是说要给他调调吗?”
孟菊摇了摇头,轻轻道,“应该快了吧,我想,最大的可能是放他到下面去当个副省长什么的……我也不太懂这些,应该是这样。”
第722章 我想站在最高处看一看
夏晓雪和孟菊坐在那里轻声絮语,其实安在涛早已被惊醒了过来,只是他没有睁开眼睛,一边侧耳倾听两女的说话,一边梳理着自己纷乱复杂的心绪。
官场多变,有很多突发的因素并不是他个人能决定的。来国家煤监局当了这近一年的局长,让他身心俱疲。但是,谁的官场之路也不可能一帆风顺,必要的坎坷与风雨是必须和必要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明显感觉出来了,调他来国家煤监局当局长,让他在风雨飘摇中熬煎了这么久,中央其实是有很长远很慎重的考虑的。中央领导并没有对他寄予太大的期望,并没有指望他能力挽狂澜,以一人之力遏制和救赎国内矿难频发的痼疾。
说到底,还是一种历练和打磨,一种对于他仕途履历的充实。来国家煤监局上任是这样,当初去外交部挂职,亦是如此。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要想委以大任必须先经一番持久和全方位的磨练。
在国家煤监局工作这么久,他才渐渐悟出了其中的关节。作为中央重点考察作为接班人着力培养的后备干部,安在涛已经逐步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和才干证明了自己具有向最后高峰攀登的机会和实力。
一开始,他顶多是一个广撒网大名单上的“后备干部”,可如今,他绝对已经列入了中央重点考察和关注的小名单。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的每一次任职,看似顺风顺水,其实都带有被考验被考察的因素在内。
但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不想被淘汰,他想走得更高更远。因此,他只有咬牙坚持下去,看似风光无比实际如履薄冰,一刻都不敢懈怠。
风雨兼程,一往无前,直至最后的巅峰。
“老公,你醒了呀……”夏晓雪正和孟菊说着话,突然回头来望见了安在涛那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的明亮而沧桑的眼睛,讶然道。
“嗯,我睡不着了。”安在涛坐起身来。
“再休息一会吧,你这一段时间太累了。当初真不应该来这个国家煤监局遭这个罪,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还净得罪人呐……”孟菊柔声道,又把毛毯给安在涛往身上紧了紧。
“菊姐,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现在我才蓦然明白,我所任过的每一个职务,都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不是我想来不想来、肯干不肯干的事情,而是上面给我的考验。我的职务越高,我就越发现,我的人生之路越加地不能由自己来控制……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好。”
安在涛叹了口气又道,“越是这样,我越加不能懈怠,越加只能如履薄冰。”
孟菊皱了皱眉,安在涛的话她当然是听明白了,只不过,这种结果并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上面还真把你当成了接班人来培养了?”夏晓雪幽幽叹息道,“老公,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担子越重,责任越大,你早晚会被全部拖进去,想脱身都脱不了……老公,咱不当这个官了好不好,太累了,你觉得有意思吗?咱们自家的产业等着你来打理,我和菊姐一直有一个梦想,想要脱开身去周游世界玩几年……你什么时候才能帮我们园这个梦呢?”
安在涛默然无语,目光有些摇曳迷离。
良久,他才低低道,“晓雪,菊姐,都说高处不胜寒,但是我却想一直走下去,登上最高峰,站在最高处看一看,到底是一种怎样的风景。”
“我是不是野心太大了?”安在涛望着孟菊自嘲道。
孟菊摇摇头,柔声道,“小涛,人生苦短,短短几十年而已,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有什么牵绊。我只能盼着,你能多抽出一点时间来陪陪我们和孩子……对了,刘彦也快生了,是让她在燕京生孩子还是在坎尼拉,你拿主意吧。”
安在涛沉吟了一下,轻轻道,“最近奥运会快要召开了……我估计着也没啥事,让刘彦留在南洋吧,也方便一些。正好国务院领导准了我一个月的休假,我们就去南洋吧。”
夏晓雪点点头,“老公,你和菊姐过去,我留在燕京。公司事情这么多,我和菊姐不能都离开,否则我不放心。”
“还有一个事情,想要跟你商量一下。”夏晓雪和孟菊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道,“去年,燕大把几个院系合并成了一个新工商管理学院,燕大的陈校长找上我和菊姐……我们两个通了通气,决定捐款5000万给母校,同时出资5000万在燕大成立龙腾奖学金,专门资助学业优秀的寒门学子。”
安在涛笑了,半开了一个玩笑,“你们钱都捐了,还跟我商量个啥哟……呵呵,开玩笑的,捐资助学是好事,是你们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感的表现,再说了,还是我们的母校,我怎么还能不同意呢?”
夏晓雪瞪了安在涛一眼,嗔道,“又跟我们两个打官腔……你真是当官当的都走火入魔了……完了,菊姐,他真是没救了,说说不了三句半就开始打官腔,你说这些当官的不矫情着说话就别扭呀……”
孟菊微笑不语,“呵呵,晓雪,小涛领导当久了,难免就有些领导的派头了,你就别较真了嘛。再说了,你这个龙腾董事长,在下属员工面前,不是也拿几分架子嘛。”
“后天,是燕大—龙腾奖学金启动仪式,陈校长邀请我和菊姐去出席,人家也给你下了请帖,你去不去?”夏晓雪没有再“较真”下去,轻轻又道,说着从茶几上抻过一张大红色的请柬来。
安在涛扫了一眼,想了想,笑道,“去,怎么不去,我们很久没回母校了,这一次正好回去看看……”
说话间,安在涛回头瞥见孟菊正在用柔情万种的目光凝望着他,他心头一暖,一手牵过夏晓雪的手,另一只手将孟菊拥在了怀里。那大学校园里的青葱岁月,那跟夏晓雪在校园中无数个夜晚的花前月下,那跟孟菊一起围坐在桌前边吃火锅边讨论诗词歌赋的点滴一幕……时光飞逝,过往种种,一一从他的眼前流淌而过。
当年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如今已经成为现实的幸福。他心情激动,充满感情地伏在两女耳边柔声道,“晓雪,菊姐,谢谢你们给了我现在的幸福,真的,谢谢你们。”
……
……
后日上午10点,燕大—龙腾奖学金启动仪式在燕大第一室内体育馆隆重举行。以燕大和龙腾集团在国内的巨大影响力,活动邀请了很多政要和社会名流。教育部、文化部和燕京市的有关领导,燕京文化名人,各大企业的高管,参会嘉宾来了数十人,主席台上的三排桌椅都坐了一个水泄不通。
文化部、教育部都来了一个副部长,再加上安在涛这个燕大校友、国家煤监局局长,燕大的校长陈志成,燕大党委书记龚超,这些副部级干部陪着龙腾集团董事长夏晓雪,龙腾集团副董事长兼总裁孟菊两女,坐在了第一排,其他的官员和名流依着级别和“名气”向后排。
两面的看台上坐满了燕大的师生,主席台的前方则是一个大花坛,花坛后面则是京城各大媒体树立起来的摄像机和照相机的支架“海洋”。
首先是燕大校长陈志成、文化部教育部的副部长和龙腾集团董事长夏晓雪、副董事长兼总裁孟菊一起为“燕大—龙腾奖学金”启动进行揭幕,然后是夏晓雪代表龙腾集团进行致辞。夏晓雪的致辞很短,顶多也就2分钟的时间。而夏晓雪致辞完毕,教育部副部长又代表官员对龙腾集团的捐资助学行为予以“正面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