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万才正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迷瞪着,中午跟天南市委组织部的几个人去天南郊区的一个水库钓鱼吃饭,喝了一瓶白酒,回来就趁着酒意挂掉手机,关紧房门,躺在沙发上睡起。
突然一阵密集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惊醒了贾万才的好梦。他不满地睁开眼睛,躺在沙发上沉声喊道,“谁?”
钱一平心里早就火急火燎的,一直没有打通贾万才的电话,好不容易听到贾万才的声音,他心里就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姐夫始终还是在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位子上坐着,这么屁股大的点事情,贾万才怎么还能保不住他?
况且,这事儿本就属于他的暗中授意。
“是我,姐夫。”钱一平匆匆回道。
贾万才一怔,起身去开了门,不满地扫了钱一平一眼,压低声音道,“一平,你怎么跑我这里来了?你下午不用上班吗?”
闻到贾万才办公室里满是酒味,钱一平皱了皱眉。但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这些了,目前,他也就只有指望贾万才这个大救星了。
“姐夫,我被报社停职了……不但被停职,还被扣上了一顶政治大帽子。”钱一平急匆匆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贾万才的肩膀暗暗颤抖了一下,脸色骤变。他阴沉着脸沉吟了一会,摆摆手,“一平,你先回家等我的消息,我问问情况再说。”
“姐夫!我……”钱一平心里不踏实,怎么肯就这么离去。
贾万才心里烦躁,怒声道,“让你回去就回去,一天到晚地就不让人省心!”
钱一平心里本来就堵着一肚子火,再加上心里惊惶不安压力很大。本想从贾万才这里找找“安慰”,却不料贾万才是这种态度——想起自己是上了贾万才的贼船才沦落到如今的境地,他心里的火气立即熊熊燃烧爆炸起来,再也按捺不住。
钱一平愤怒地喊了起来,“你嚷嚷谁来?谁不让人省心了?到底是谁让我这样做的?不是你贾万才贾主任吗?好,贾万才,咱们就走着瞧,老子就豁出去了,老子这就去省纪委坦白,就说是你贾主任撺掇我这么干的!”
“我一个小小的记者,我怕啥?!”钱一平也颇有几分不要脸的流氓气概,脚下一踢,就揣在了贾万才宽大办公桌身的边缘处,发出闷地一声响。
钱一平也豁出去了,脸色涨红着一把把贾万才办公室的门打开,喊道,“来,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老子还就不信邪了!”
贾万才似是没有料到自己的小舅子反应如此激烈,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见他闹将起来,吓了一跳,赶紧去关紧门,沉声道,“好了,你的事情我肯定解决,你先回去!你嚷嚷什么?先回去,一会我让你姐给你电话!”
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一旦产生,钱一平心里的恐惧感倒是消退了不少。他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地甩门而去,倒是把贾万才恨得牙痒痒,只是也无可奈何。
钱一平走后,贾万才默默地坐在那里,梳理着乱糟糟的头绪。突然,他抓起电话来就给董其昌打了过去,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对方接起,而似乎是因为对方等他这个电话很久了的样子。
“老董……”贾万才的声音有些阴沉,“咱们也是十多年的老朋友、老伙计了,一起从一个科室里起来,这么些年不能说风雨同舟,也算是很知己很知心了。人都是感情动物,我相信你老董也不例外……好了,你什么话都不要解释,我也不想听,我就想听你老董说一句实话,大实话,坦诚的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董其昌没有想到贾万才会这样直截了当,他心里冷笑着,口中却很淡然,“呵呵,老贾,如果不是看在咱们是老朋友的面上,钱一平的问题我就不会暂时先压下来了……你自己做了什么,钱一平做了什么,想必你自己比我更清楚。”
“站在你的立场上,你的做法或许没有错。但是,老贾,请恕我直言,你最大的错误在于,在一个错误的时机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敌人!”
“老贾,不要不服气……实话实说,你不是那个人的对手。这就是我的大实话,是你想要听的大实话。别的不说,人家能在四五年的时间里从副处级升迁到副厅级,且还是握有实权的、深受省委主要领导看重的实职干部,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你从副处到副厅用了13年……这就是差距!”
“很显然,你是在故意挑衅于他。你认为他不会、也不敢发作出来,你是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但是你错了,他不但没有保持沉默,还要狠狠地反击你!他站在理上,如果他真的诉诸司法程序,捅到省委领导那里,不要说你老贾,就算是我董其昌,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说到这里,董其昌的声音缓和了一下,“所以,老伙计,认输吧,这个时候认输还不算晚,还能小事化了……如果你执意跟他对着干……”
贾万才冷笑道,“那又如何?”
董其昌淡淡笑着,“不如何,只是请原谅,我每天早上就不能陪你散步了。”
贾万才冷笑着,“没想到你老董是这种人……落井下石还是趁火打劫?”
董其昌没有生气,反而是心平气和地笑了笑,“你老贾就是这点不好,太自以为是太刚愎自用了!过刚则易折,老伙计啊,我最后再劝你几句……趁着事情还能挽回,主动去跟安在涛说几句软和话,这事情可能也就过去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何乐而不为呢?”
贾万才沉默了一会,冷冷道,“如果我不呢?”
董其昌皱了皱眉,摇摇头,“老贾,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领导干部,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要稳重一些,不要总是耍小孩子脾气!”
“我把话撂到前头。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如果安在涛还是坚持不撒口,好吧,我老董也就没有办法,只能一面严肃处理钱一平,一面上报省委宣传部备案,将此事当做一起新闻事故处理。你可是要想清楚,一旦事情公事公办,钱一平被开除甚至是被法办都是小事,省委主要领导要是对你产生了恶感,你……”
……
安在涛明天要带队去房山督导非典工作,而孟菊也就决定当天离开天南返回燕京。临近分别,两人自然是免不了是一番激情而热烈的缠绵,安在涛一下班就开车回了自己的房子,与等候在家里的孟菊拥抱在一起就再也不愿分开。
孟菊已经决定要怀孕生子,所以这一段时间两人的欢好都没有采取避孕措施。当然,能不能怀上还是一件两说的事情。不过,安在涛觉得该差不多了,这几天他天天晚上勤奋耕田,如果再播不下种子,那也就太郁闷了。
梅开两度,说不尽的情浓与旖旎。正准备起身洗洗澡,去厨房弄点东西吃,却听见门铃骤然响起。
安在涛住的这所房子是陈家的房子,知道的人也没有几个。除了陈近南夫妻之外,也就是杨华和张琳琳知道,这还是安在涛为了预防万一,一旦出现紧急情况,也好让下属们能找上自己而特意告诉的杨华。
安在涛以为来的是杨华和张琳琳等下属,但正要开门却又觉得有些不妥,回头来瞥了孟菊一眼,还没说什么,孟菊就已经温柔地笑着起身低低道,“好了,小涛,你有客人来,我就先去书房里上上网,一会我在去厨房给你弄吃的。”
见孟菊体贴至如此细微处,安在涛心里一阵感动,但以两人的关系,他也不会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待孟菊悄然进了书房关紧门之后,他才扫了一眼客厅,见并没有孟菊留下的痕迹存在,又去关紧了卧房门,这才定了定神去打开了防盗门。
不过,房门打开之后,出现在面前的这个人让安在涛微微有些意外:竟然是贾万才?!
两人面面相对,一个意外,一个尴尬,在那“对眼”的一瞥间,两人似乎是还擦出了一抹火花来。
安在涛数秒钟的功夫就定下神来,望着贾万才笑笑,“哦?贾主任?真是稀客啊,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呵呵……来请进!”
贾万才尴尬地低低一笑,跟着安在涛进了屋子,随意扫了一眼客厅的摆设,然后就跟安在涛寒暄着在客厅里面对面坐了下去。
安在涛心里冷笑,默然望着贾万才不语。他这个时候,如果再猜不出贾万才的来意,那他就不叫安在涛了。但是,纵然贾万才来认错认输,又能如何?某种意义上说,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除非,安在涛能吃了这回哑巴亏,当一回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雷锋童鞋。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或者说,是有些沉闷。
安在涛在静静地等着贾万才的表演,而贾万才心里却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即羞愤又无力情绪非常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向安在涛低头,绝非是贾万才之所愿,也与他的性格不符。但是,正像是董其昌所说的那样,纵然是输给了安在涛,但却不至于丢更大的人;纵然是失去了继任办公厅主任的机会,却也还是省委办公厅的副主任,响当当的副厅级干部,再熬上几年,说不定还能到下面的地市去混个市长之类的岗位干干。
但如果让安在涛将这事儿捅了出去,直接闹到了省委领导那里,他贾万才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一旦在省委领导心里种下一个不良的印象,他的政治生命就等于是宣告结束了。
一步输,步步输;一步错,步步错了。
贾万才下午坐在办公室里,是越想越郁闷越想越烦躁,越想越觉得自己弱智。
他本来想给安在涛这样一个下马威,觉得安在涛会隐忍下去。在贾万才看来,既然安在涛是奔着省委办公厅主任兼省委副秘书长的位子而来,那么,他肯定不会在立足未稳的时候跟自己这个资深副主任闹顶牛,因为这不利于他工作的开展,也不利于他掌控办公厅的局面。
贾万才自以为吃准了安在涛,岂不料安在涛本身就是一个官场上的另类,很少按照常理出牌。更没有想到,安在涛竟然会铁了心摆出一副跟自己“血战”到底的架势。
妈的……这小子太狂妄了……真不是个东西!贾万才在来的路上,还不断地在心里咒骂着。他却不知,安在涛一来并没有打谱在省委办公厅长期呆下去,二来没有把他这个副主任放在眼里。
但不来却不行。终归还是前途第一,政治生命第一,贾万才只好忍着羞愤找上门来,准备跟安在涛“沟通”一下,放低姿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