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孙振林匆匆忙忙的来报告,安在涛的脸色顿时有些阴沉起来。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茶杯,大步走到窗户跟前,向下望去。只见彭军正手忙脚乱地带着几个人,站在那里,跟这些情绪激动的职工谈话沟通。
“这是怎么回事?!嗯?”安在涛沉声回头望着孙振林。
孙振林面色有些涨红,很是难堪地望着一旁,不敢正视安在涛凛然如刀的眼神,低低道,“安市长,也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谣言,说是公司没有真心安置职工的意思……还说您之所以坚决反对不上赚钱的房地产项目,而是为了给您自己的关系户谋利益……”
“说这两个合作伙伴都是您从归宁找来的……”
“放屁!”安在涛愤怒地将手里的青花瓷茶杯恨恨地摔在了地面上,噼里啪啦清脆的脆响中茶水茶叶溅了一地,孙振林吓了一大跳,赶紧跳了开去,心头惶恐起来。
这一回,安在涛是真正愤怒发火了。
……
……
安在涛看了看表,见已经上午九点钟。
他压下怒火定了定神,正要吩咐孙振林跟自己下去与这些职工沟通一番,却透过窗户见到一辆黑色的皇冠车从路上行驶过来,穿着一件黑色大衣的市公用事业局局长解云从车上下来,大步向职工聚集的地方走去。
安在涛眉梢一跳,沉声道,“孙主任,是谁通知了解云?是谁?!”
安在涛声音里的阴沉和愤怒,让孙振林多少有些心慌神乱。他低低道,“安市长,我,我不清楚……我这就马上就去查!”
“不用查了。孙主任,你马上带人下去,让这些职工都到会议中心去,有什么话、有什么要求、需要什么解释,统统由我来答复。然后关紧公司大门,非公司人员,任何人一概不得入内!”
安在涛慢慢转过身来,声音虽然不高但却非常冷厉。孙振林心里一颤,不敢怠慢,赶紧带着人跑下楼去。
望着公司的几个保安装作不认识解云一样,将解云等人关在了公司大门之外,又见他乘车而去,安在涛这才冷笑了几声,大步向三楼的会议中心走去。
……
……
黑压压的一群职工聚集在会议室里,声音非常嘈杂。见孙振林、彭军等办公室人员簇拥着安在涛走了进来,场上的声浪更加大了起来。
“安市长……”
“我们的要求,安市长到底是看了没有?”
“对于我们这些人,市里和公司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到底是还安置不安置了?什么时候安置?还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嘈杂的声浪中,安在涛面沉如水地坐了下去。孙振林站在他的旁边,一把抓起话筒朗声道,“各位,各位,大家安静一下,安市长工作很忙,专门抽出时间来接待大家,大家有什么疑问抓紧时间问!有什么要求,也尽管跟领导提,只要是正当的要求,公司都会答应大家。”
人群安静下来。不多时,那个跟安在涛见过一面的马明祥拿着一张纸走了出来,涨红着脸走上前去,将手里的纸递给孙振林,“孙主任,我们首先想听听,公司究竟对我们这些人是一种什么态度……上面,是我们提出的几个问题,请安市长为我们解答一下。”
孙振林不满地瞪了马明祥一眼,安在涛也在冷冷地打量着马明祥。他本来对这马明祥印象不错,但如今看来,他显然挑动职工闹事的幕后组织者之一……虽然出发点良好,但是行为却很可恶!
安在涛心里冷哼了一声,目光就变得有些冰冷。马明祥似是有所察觉,但他此刻也早就豁出去了,梗梗着脖子昂首又走了回去,俨然一个理直气壮的工人领袖。
突听安在涛呵呵一笑,“马师傅是吧,我还记得你。嗯,你组织能力不错,又有为大家威权的意识,这样吧,我看你不用等公司安置了,你现在就可以来公司上班吧,我推荐你去工会工作……孙主任,跟田主席说一声,安排马明祥同志干个专职的工会副主席吧,看看是不是也开个职工代表团长联席会,选举一下。”
“在工会的岗位上,也好为职工服务。”安在涛笑了笑,摆了摆手。
工会副主席是公司的中层岗位,安在涛突然就给马明祥封了一个工会副主席,当然这在面上很不符合程序,因为工会副主席需要选举,这让在场无论是职工还是孙振林等人都愣在了那里。
“嗯?孙主任?”安在涛扫了孙振林一眼。
孙振林赶紧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我知道了,安市长。”
马明祥也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站在人群最前面,面红耳赤地望着安在涛,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意外,真是太意外了。
“安市长……”马明祥突然向主席台上的安在涛深鞠一躬,声音有了一些抖颤。
他本是房山煤气公司的中层干部,因为性格有些倔强,执意不肯给夏庚送礼,结果被夏庚借故免职,如今更是沦落到了下岗的地步。而如今,新来的安市长轻飘飘地一句话,就恢复了他的中层干部身份,岂能不让马明祥感激莫名!
旋即,那些群情激愤的职工顿时热烈地鼓起掌来。
在他们看来,马明祥是“他们”的人,是一个很够意思的人,有他这个人在工会,肯定是会给工人说话的。所以,对于安在涛突然“提拔”马明祥,这些职工先是有些错愕,继而心里非常欢喜。
“呵呵。”安在涛摆了摆手,马明祥红着脸又鞠了一躬,然后才走到了一侧端端正正地坐下,但却没有再走回那群职工的“包围”中去。
孙振林不知道安在涛的真实意图,但作为安在涛的秘书,作为一个在官场上沉浮多年的科级干部,彭军却心里暗笑:老板这“玩人”的艺术当真是炉火纯青了,这种手段,这是不服不行啊!
马明祥之所以组织和鼓动下岗职工们“集会”,无非是因为他的个人利益也受到了侵犯……如今安在涛一句话就恢复了他的工作,还不惜“违规”许诺给了他一个中层岗位……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可以试想一下,再次成为中层干部的马明祥还会跟这群后退无路的职工站在一起吗?他的利益已经保全,他已经成为既得利益者中的一员,他还怎么可能去“为工人威权”?
而这群近乎乌合之众的下岗职工,如果失去了马明祥这样的“组织者”,恐怕也就再也闹腾不起来了。
不能不说,安在涛的这招“釜底抽薪”非常高明。他当然是要维护这些职工的合法权益,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会不会得寸进尺。
基于国人的某人劣根性,安在涛不得不防。而今天的事情,也已经从一个侧面证实了这一点。
咳咳!
“同志们,既然大家再次找上我,问我、问公司的态度,那么我今天就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复。”
安在涛没有坐在那里,而是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台下,朗声道,“第一,公司党委的态度非常明确,公司不会让一个职工没有岗位,也就是说,所有700多名原公司在册的职工,公司都会在半年之中给他安排一个与原岗位收入和劳动强度相当的岗位!”
“第二,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大家,你们所有人因为被清退而欠发的工资、奖金,财务处正在紧张核算,争取过了春节一并补发给大家!”
“请大家放心,公司就是砸锅卖铁,也绝不少大家的一毛钱。但是,我们需要时间,请大家耐心等待。”安在涛叹了口气,“请大家给我安在涛一点时间,半年——半年之后,如果还有人没有岗位,如果公司还欠大伙的钱,请大家唯我是问!”
“请大家也要理解公司的难处。凡是合情合理合法的要求,公司一定会满足大家。但是,如果有人趁火打劫,无理取闹,提一些过分的要求,那么,公司也绝不会答应!”
安在涛的话锋一转变得冷厉起来,又缓缓坐了下去。
“下面,对于大家提出的问题,我简单解释一下。”安在涛望着马明祥递过来的那张纸,从头至尾看了一个遍。
“关于领导与职工工资差距过大问题。不能否认,确实存在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我是这样想的,按照劳动法的规定,在法律允许的框架内,我们争取在两个月内对于工资制度进行改良……具体的做法,财务部门正在制定之中,这里我无法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复,但是我可以告诉大家的是,今后高层与中层、中层与职工之间的收入差距,绝对会控制在一个大家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职工‘三金’问题。大家放心,拖欠大家的‘三金’会如数缴纳。这个我可以承诺下来,如果公司食言,大家仍然可以唯我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