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涛匆匆向办公室走去。马晓燕则红着脸,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接起电话来,他淡淡地“喂”了一声,“我是安在涛,请问你哪位?”
陈近南听着安在涛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长出了一口气,尽最大可能地将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低低道,“小涛,我有急事,要马上见你跟你谈谈!马上,你下楼来,我就在你们的机关大院门外!”
听出了是陈近南的声音,安在涛的脸色一变,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那边的陈近南就已经挂了电话。神色变幻了一阵,安在涛脸色有些难看地慢慢向门外走去。
“安书记……”马晓燕低低呼道。
“我出去一趟,晓燕,你们继续准备!告诉同志们,今晚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我请大家吃饭!”安在涛摆了摆手,加快了脚步。
马晓燕不由自主地跟出了门外,站在走廊上向院门外望去。见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静静地停在大门口,而已经匆匆奔下楼去的安在涛,正大步流星地向那辆轿车走去。
“东山A000356?”马晓燕秀气的柳眉儿轻轻一跳,喃喃自语道,“这似乎是省委的车吧……”
安在涛边走边非常震惊。这个时候,作为陈近南来说,应该是留在省里陪赵老,怎么突然就跑到了自己这里来?他要干什么?或者,有什么突发情况?
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的“磨合”,尤其是经过了前不久跟陈锐的一番“兄弟相认”,安在涛虽然还是不肯跟陈近南父子相认,但对于陈近南以及陈家的怨愤之心也无形中淡化了不少。否则的话,要放在以前,他肯定不会下楼来跟陈近南相见。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
慢慢走到车前,陈近南推开车门下车来,深深地望着安在涛,神色中的复杂之色越来越重。
第303章 父子冲突(下)
怀着对于安在涛的强烈歉疚之心,陈近南原本想要竭力利用自己的力量补偿一下这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爱的儿子一些东西,但他却没有想到,安在涛竟然以一人之力在官场上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空来,混得风生水起,以至于他这个位高权重的父亲根本就无从“下手”帮他。
在短短不到2年的时间里,安在涛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不断地“翻云覆雨”,一步步稳健地向上攀登,在官场上如鱼得水挥洒自如。
其素质之高、能力之强、权谋手腕之深、政治视野之开阔,不但超乎常人,也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自打父子见第一面开始,安在涛就一次次地带给他惊喜,而这一次,他竟然又跟中央的赵老有了某种关系,这让陈近南一想起来都犹如做梦一般。
债转股的言论、资河镇的修路、资河开发区的生态农业工程规划、进京卖苹果、去香港谈成了2个多亿的投资项目、房山新闻办主任的舆论炒作……一直到今天的赵老来考察,不到2年的时间中,安在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弄出震动全省的“动静”来,在东山省里,他已经成为政绩斐然、群众口碑极佳、引起省里领导关注和惊叹的官场后起之秀。
纵然没有中组部前期将他列入后备干部考察,省里也会将之当成重点青年干部进行培养。
父子两人间隔了三四步远,默默地打量着对方,谁都没有主动开口。一辆银白色的桑塔纳飞驰而至又戛然而止,谢荣从车上跳下来,笑着招呼道,“安书记!”
谢荣刚要上前去说什么,却在扭头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的、气势不凡的背影,他心里陡然一个激灵,暗暗惊道:这似乎是省委组织部的陈部长?
而就在这时,陈近南已经转身钻进了车里,紧紧地将门扣紧。
安在涛淡淡笑了笑,上前一步,摆了摆手,“老谢,你先回去吧,我临时有点急事,有啥事等我回来再谈!”
说罢,没等谢荣反应过来,安在涛也一头钻进了陈近南的轿车里。陈近南见他上车,立即发动起车,调转车头飞驰而去。
远远地望着那辆车牌为东山A000356的黑色轿车离去,谢荣有些不可思议地愣在了当场。他曾经在省委党校参加过一次组织干部培训,当时时任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陈近南曾经给那个培训班上过两次课,对于这个即儒雅又强势的省委领导,谢荣可是印象很深刻。
堂堂的省委常委,省委有数的重要领导之一,怎么好端端地跑到了资河开发区里来……安书记跟他……谢荣心念电闪,心头凛然。
“谢主任,你站在门口想什么呢?”马晓燕慢慢走了过来。
谢荣长出了一口气,向马晓燕压低声音道,“马主任,我见刚才那人好像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陈近南!他跟安书记……?”
马晓燕心里哆嗦了一下,心道,自己果然猜中了几分。但马晓燕心思细腻性子聪慧,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笑了笑,“谢主任,你净瞎说,怎么可能?陈部长可是省委常委,这么大的领导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我们这里来?这是安书记的一个朋友吧,刚才来找安书记,还是我接待的呢!”
谢荣眉头一挑,“哦。可是马主任,你看那辆车,东山A000打头的车牌号,这可是省委的车,不是普通人能坐的!”
马晓燕撇了撇嘴,“谢主任,你肯定是认错人了,堂堂的省委常委会自己开车?就算是省委的车也很正常,你忘了安书记可是中组部考察的后备干部了?他关系多,能认识省委的朋友,也很正常!”
谢荣想了想,也觉得马晓燕说得有理。没错,一个堂堂的省委常委怎么会自己开车突然来到资河开发区里,纵然他跟安在涛有什么密切的关系,也绝对不会这样。
所以谢荣就嘿嘿笑了笑,“可能是我看错人了吧,不过,马主任,我没骗你,方才那人确实跟陈部长很像的!”
……
陈近南将车开到了资河开发区和归宁县城的结合部处,停在了路边。
他定了定神,慢慢下了车。安在涛面无表情地也跟着他下了车,跟他并肩站在了一起,一起面向不远处的规划齐整的蔬菜大棚,淡淡道,“你找我干什么?”
“小涛,你跟我说实话,你跟赵老的外甥女孟菊究竟是啥关系?”陈近南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上一根,又递给了安在涛。
安在涛面色一变,蓦然紧紧地盯着陈近南,也没接他递过来的烟盒,急急道,“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你给我说实话,小涛,这个可不是儿戏,赵老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你可是不能胡来!”陈近南望着西边天际最后的一抹夕阳的霞光,叹了口气,“听说那孟菊对你……对你不错?嗯?”
安在涛心念电闪,嘴角抽动了一下,冷冷道,“是又怎样?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陈近南脸色涨红起来,怒道,“混账东西,这怎么能跟我没有关系!赵老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你说这跟我究竟有没有关系?你招惹谁不行,非要招惹赵老这样的中央领导,你会捅破天来的,你知不知道!气死我了!”
安在涛咬了咬牙,“我是我,你是你,我捅破天,也与你无关!”
安在涛的声音之冰冷麻木,让陈近南听了心里如刀割一般的痛楚战栗。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已经引起了安在涛的反弹,就强自按捺住内心的火气,跺了跺脚低低道,“小涛,听我的话,放弃了那个夏晓雪吧……赵家,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就自毁了前程!”
“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就自毁了前程!真是说的好!”安在涛仰天打了个哈哈,斩钉截铁地道,“那绝对不可能,我不可能放弃晓雪,绝对不可能。”
陈近南有些恼火地摆了摆手,“你既然这么喜欢夏晓雪,怎么又去招惹那个孟菊?还有,还有刘彦!你这个臭小子,你可知道,刘彦也是招惹不得的?你这个孽障啊……”
安在涛脸色涨红起来,咬紧了牙关,旋即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那是我的事情,你不要管!你说得动听,你根本就不是在担心我,而是怕因此耽误了你陈部长大人的美好前程吧?你放心,这事儿我自己会处理好,不会牵扯到你!”
听安在涛这么说,态度这么坚决,陈近南突然心里升腾起一种无力感和酸楚感。他纵然是因此担心自己的前程,但他同样也更担心安在涛这么玩火会毁了自己呀!
“小涛,听我的话,你这样做是在玩火,赶紧收回心来……你不要担心,刘彦和那个夏晓雪那里,我来处理就好!你要相信,这世间谁都会害你,唯有我和你妈妈不会害你!”陈近南长叹一声,“你也长大了,我虽然不想干涉你的私事,但是你这样胡闹下去,迟早会毁了你自己的!”
“这是我的私事。”安在涛定了定神,声音也慢慢变得低沉而坚定起来,“陈部长,既然我们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么我也就说两句。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了解,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跟你不同,你为了前程会放弃爱你的女人,而我却不会!绝对不会!”
“既然在阴差阳错之下,我已经拥有了她们,就坚决不会放弃她们!我会竭尽所能,给予她们想要的东西……你说我无耻也好,说我胡闹也罢,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没有了退路,我所能做的,就是排除万难一步步地走下去……”
“或许你会认为我异想天开……但是请你相信,这是我们的选择,而不是我一个人的选择!孟菊也好,刘彦也罢,如果她们没有选择,我也绝不会跟她们发展到这一步!”
安在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虽然他不能接受陈近南,但在陈近南面前,他心里埋藏起来的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和压力,还是都瞬间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或许这就是父子的血脉天性吧。
“其实,在很多时候,我也觉得这很荒唐,但是事已至此,我能怎么办?我犯的错也好,我做的孽也罢,我自己处理!我已经没有了后退的余地,所以我只能往前看!我会安排好、处理好这一切,我走了!”
说完,安在涛转身扭头就在渐渐笼罩下来的夜幕中大步向开发区的方向行去。也不知道怎么地,跟陈近南说出了这些,他心头顿时觉得轻松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