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扫了尴尬的陈近南两口子一眼,微微一笑,“陈叔叔,欧阳阿姨,安在涛来了。”
陈近南肩头微微抖颤了一下,他定了定神,勉强一笑,“来了……你能来,我很高兴,走,到里面说话吧……只要你的骨髓跟陈锐配型成功,你弟弟就有救了。”
这一声“你弟弟就有救了”,传入安在涛的耳朵。他心里突地跳了一下,突然涌动起一股子莫名的怨愤来。
毕竟是不同啊!从小到大,长到20多岁,这个男人从来就没有关心过一次,当他们母子是空气——而为了他的这个儿子,他竟然肯舍下面皮来跟自己“服软”。
尽管是重生之后,但这毕竟是他前世今生永远的创痛。纵然他再沉稳,此刻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翻江倒海”,他冷冷地望着陈近南,“怎么,现在就肯认我了?现在就想起我来了?好像我的存在,就是专门给你儿子准备救命骨髓一样?!”
安在涛的声音冰冷异常,他冷哼了一声,“我没有什么弟弟,你们陈家我可高攀不起。”
说完,安在涛手心哆嗦了一下,他大步向防火门处走去。其实他也不是想离开,只是想要过去抽根烟平静纾缓一下因为陈近南一句话引发的激动情绪。
但他的激动和怨愤落在欧阳丹的眼里,让她以为是安在涛怀恨在心不肯捐献。她心里清楚得紧,安在涛也是陈近南的亲生骨肉,他跟陈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配型成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这几乎是自己儿子目前唯一的指望,触手可得的救命稻草啊,她怎么能放过!
她嘴角抽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儿子的性命高于一切,这个一向自视甚高的骄傲女人终于彻底撇开了自己的面子和尊严,她急急走过去,拦在了安在涛的面前。
“小……小涛,对不起,以前都是阿姨的错,是阿姨对不起你……看在你跟小锐是兄弟的份上,你就救救他吧……”欧阳丹涨红着脸,颤声说着,想起躺在病房里的陈锐,她心神激荡,一把抓住安在涛的胳膊来,声音哽咽起来,“求你救救他吧——”
“阿姨求你了……”欧阳丹情怀激荡中哭喊了一声,双腿一软,竟然就跪了下去。
“你不要这样。”安在涛皱了皱眉,立即闪开身避了过去,同时一把扯起欧阳丹来,向刘彦扫了一眼。
欧阳丹的这一跪啊……代表了一个母亲此刻无助的惶然,代表了因为一个男人的造孽而牵扯出来的孽债,代表了一种无言的悲哀啊——她轰然屈下的骄傲的双膝,就像是一支利箭一般飞射进陈近南的心房。
他陡然别过头去,手心紧紧地攥紧,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他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无力地靠在了墙壁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欧阳丹泣不成声,无力地躺倒在刘彦的身上。
刘彦幽幽一叹,“阿姨,您别这样,安在涛他既然来了,就肯定会同意的。”
虽然这一层的高干病房没有什么人在,但电梯口处的这一幕还是落入了老赵和一些医护人员的眼里。老赵心里越加的疑惑:这后来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似乎……
刘彦瞥了安在涛一眼,“安在涛——”
安在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淡淡道,“我已经准备好了,让医院也准备好吧——马上抽了骨髓,我还要赶回房山去!”
……
……
开始抽取骨髓了,安在涛静静地站在那里,省立医院血液科主任梁英民笑道,“您不用担心,也不用紧张,捐献骨髓不会影响人的身体健康的。一个成年人的骨髓重量大约为3公斤,提供不足10克的骨髓造血干细胞,不会减弱免疫功能和造血能力。嗯,骨髓是再生能力很强的组织,您在十天左右即可补足所捐的干细胞量。”
安在涛淡淡笑了笑,“大夫,我不紧张,现在不是还没配型吗,不过是一个试验配型,成功了再说吧。”
梁英民点了点头,“呵呵,是的,要先配型,成功了才能让你来捐献骨髓。嗯,是要做一个穿刺的小手术,您千万不要紧张,没关系的,很小的手术,不会影响您的身体……”
……
当晚在省立医院做完骨髓穿刺手术后已经是后半夜了,安在涛本来以为是个小手术,完了立即赶回房山,但不成想,完了之后虽然并无大碍,但穿刺部位却非常疼痛。无奈之下,他只好给肖老的助理黄亚龙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从南郊宾馆开了两个房间,准备和刘彦过去先住下休息一天。
走出手术室,安在涛神色淡漠地被刘彦扶着走进了电梯,从始至终,他没有再跟陈近南夫妻两个说一句话。大抵,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下了楼,见安在涛换了一辆很是奢华的保时捷跑车,刘彦非常惊讶,“安在涛,你从哪里弄了这么一辆好车?呀,怕不得过百万?”
“呵呵,是肖老爷子送的,左右这个干爹也认了,没啥。”安在涛毕竟是经过了一个手术,心神有些疲倦,“走吧,你来开车,我有些困了。”
两人赶到南郊宾馆住下,刘彦见他无碍也就回房睡了。她走之后,安在涛躺在床上,心神又慢慢开始激荡起来。之前的那一幕又似是浮现在眼前,陈近南、欧阳丹、陈锐,这一家三口三张面孔交替在他的眼前晃动着,他有些烦躁地咳了一声,顺手取过烟盒,点上了一颗烟。
抽完烟,他缓缓躺了下去,迷迷糊糊地就沉沉入睡。第二天一早醒来时,一睁眼就看见了刘彦还有肖老两人有些担心地坐在自己床前的沙发上,正在望着自己。
安在涛苦笑了一声,“老爷子,刘彦,你们怎么在我房间了?哎,我没事,不过是一个穿刺的小手术。”但他刚刚活动了下身子,突然觉得穿刺部位一阵钻心的刺痛,他眉头紧皱,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刘彦霍然起身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安在涛长出了一口气,“没事没事,可能是碰到了伤口,有些痛——老爷子,您今天不是要赶回燕京吗?我马上起来去送您!”
肖金丰笑骂了一声,“不用你送……臭小子,那我就走了呀,有时间的话,你可记得出国去看看我这个老头子!……你好好躺着,我一会再去跟肖作年肖书记告个别,完了直接去机场!”
……
县委组织部和县人大的联合工作组正在资河镇上,准备指导资河镇人大重新进行镇长的改选。第二天的东山晚报上,详细报道了归宁县资河镇这一次的选举过程,新闻的标题起得很是招徕眼球也很是意味深长:“她,为什么意外当选?”
组织部门提名的镇长候选人在选举中落选,这在房山的历史上还是头一回。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单新民看了今天的东山晚报上的报道,心里对孙谷的不满就越加的深重。
他恼火地将电话拨了过去,沉声道,“老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这事儿还让报纸给曝光了?……哼,老孙,不是我不提醒你,市委张书记今天才刚刚到任,你们归宁就搞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下面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孙谷狼狈地跟单新民说着话,心里的火气越积越多,却又发泄不出来,憋得他腹胀胸闷浑身难受。
单新民刚放下电话,却见他的秘书敲门走了进来,低低道,“单部长,张书记让你过去一趟。”
单新民心里一个激灵,暗暗猜测这新来的市委书记张鹏远今早上才到任,他现在究竟要找自己做什么。
张鹏远其人,他以前并不是十分了解,只知道他一直呆在省委机关上,从省委组织部的科长一步步做到了常务副部长,行事比较低调,在省委组织部的几个副部长里面,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后来,他在陈近南成为省委常委兼组织部长之后,出人意料地接了陈近南的位子,成为省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这让下面很多地市级干部吃惊。
“张书记,您找我?”单新民敲了敲门,推门笑道。
张鹏远正坐在桌子后面看报纸,见单新民进来,也缓缓起身笑了起来,“老单,来,快请坐!”
“张书记,晚上市委要给您接风洗尘,本来想晚上的时候再来给您汇报工作,呵呵。”单新民也不客气,就坐在了沙发上。
张鹏远慢腾腾地走过来,将手里的报纸递了过来,微微一笑,“老单啊,我这刚来就看到了这个——组织提名的镇长候选人竟然落选……”
单新民眉头一跳,赶紧笑道,“张书记,这说明我们的组织工作出现了一些问题……嗯,这事儿,我是有责任的,我已经跟归宁县委书记孙谷通过电话了,让他们县委组织部和县人大赶紧组织联合工作组去指导那个乡镇的改选,估计这两天就会改选出结果来了!”
“哦。”张鹏远笑了笑,“老单,这位叫马明亮的同志是原先云秋同志的秘书?云秋同志倒是一个念旧的领导啊,临走之前还忘不了安排自己的秘书——只是,什么地方不好去,非要去一个偏远乡镇做镇长?”
张鹏远的话虽然说得很轻描淡写,但他这话单新民听了,心里却一凛,似乎也隐隐听出了新任市委书记的某种含有不满情绪的弦外之音。想想也是,从马明亮下放的时间来看,分明就是在李云秋临到滨海上任之前匆匆为之,这让张鹏远心里岂能没有想法?
单新民赶紧解释了几句,张鹏远显然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老单,我初来乍到,眼前一片乌黑,所以呢,我准备到处走走看看,做好充分的调研嘛!择日不如撞日,也赶巧,既然这归宁县里出了这种事情,那么,我第一站就去归宁吧。嗯,老单,你陪我走一趟。我临来之前,省委的肖书记还跟我开玩笑,说是这归宁县的资河镇是他的联系点,要我多关照一些,呵呵,这回正好也顺道去看看。”
单新民心头一跳,赶紧应道,“好的,张书记,我马上让人通知归宁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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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肖老,在宾馆里休息到中午,安在涛这才跟刘彦一人开一辆车回了房山。路上,安在涛接到了县委办童洪刚的电话,说是新任市委书记张鹏远明天一早要去归宁考察调研,县委孙书记要求县委县政府所有领导都要到场开大会欢迎张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