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安在涛坐着老赵的车直接去机关家属院在楼底下接上杜庚,他们要直接去省城走访。老赵的车里早已装满了一袋袋的上等海参,虽然现在的海参还不像安在涛的前世那样价格昂贵,但在当时来说,也算是一种奢侈品了。
杜庚还带着一个小包,安在涛明白,这小包里的东西才是杜庚真正要送给他在省里后台领导的礼物。老赵将车开得飞快,轿车在高速路上跑了2个小时就赶到了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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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委组织部在省委机关大楼后楼的三层,在走廊的尽头,有一间两小间办公室打通了的大办公室,那就是陈近南的办公室。其实组织部的一把手张部长98年以来因病基本上泡在医院休养,真正主持省委组织部工作的正是陈近南。
适逢年关,他接任组织部长进入省委常委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中组部已经找他谈过话,就等年初的两会一开完就要宣布任命。其实,陈近南从地方调入省委机关,就是奔着组织部长这个肥缺来的,为了这个位置,他的老丈人可是没少费心上下打点。而自打来到省委组织部工作之后,省里上上下下的人几乎都明白,他就是来接班的。
陈近南嘱咐下属严禁任何人打扰他,然后关紧房门,坐在了豪华的老板椅后面,盯着桌上的一张报纸看着,神色有些阴沉,也有些变幻。那张报纸,是安在涛当初在东山晚报发表的关于滨海高架桥的报道。
滨海最近的政局变幻,陈近南一直在关注。
在夏天农进入常委的事情上,其实他是能帮忙的,只要他一句话,蒙虎就不会再反对。而只要滨海市委提名,由他来掌握的省委组织部又焉能不批复同意。
但他绝对不可能去主动为之的。上回夏天农来省城找他,他之所以闭门不见,本来是怀着某种私心。在他看来,为了老丈人的前途,安在涛会放低身段亲自来省城求他——他倒也不是想要自己的骨肉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而是想借机跟安在涛缓和一下关系,纵然是不能相认,总是父子,不能搞得跟仇人一样吧?
以前不敢跟安在涛相认,是因为顾忌到老丈人家的“反弹”,为了保证自己的仕途前程,可如今以不同以往了,他已经做到了这个位置上,他有绝对的信心和能量为自己的私生子遮风挡雨,弥补一下这些年内心纠结不已的亏欠。
但是,令他意外的是,安在涛竟然没有来,理都没理他。后来,他又侧面了解到滨海的政局变化。前段日子,当刘彦赶往滨海并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采访风波”来,他立即就醒悟过来:原来,自己这个见不得光的儿子竟然另有谋划!
陈近南是又惊又欣慰。他暗中为安在涛争取了这一次特殊青干班培训的名额,本就是想要给安在涛创造一个进入机关的机会。但他却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儿子胸中自有一番乾坤,心思缜密行事从容不迫颇有权谋手段,这个市委书记的小秘书当得是风生水起,似乎,似乎还真是一个做官的天才。
这当真是意外之喜啊。陈近南慢慢抬头居高临下地向楼下望去,见省委大院里车来车往,嘴角浮起一抹傲慢的笑容。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陈近南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接起电话,他轻轻地喂了一声,便不再讲话。在省委机关大院里,他是一个作风雷厉风行颇有几分架子的领导,管组织管干部,再加上为人不苟言笑,往往给人留下一种专权冷酷的印象。
“你好,陈部长,我是滨海的杜庚啊。”电话里传来杜庚那清朗地微带恭谨的声音。
陈近南打了个哈哈,也笑了起来,他虽然不苟言笑,但对于自己儿子的这个“老板”,他还是要多少给几分面子的,“原来是杜书记!你好。”
“陈部长,快过年了,我带着小安来省里看望几个老领导……嗯,组织部的领导对我们滨海的工作非常支持,一年了,我有一点小小的心意……”杜庚慢腾腾地跟陈近南扯着一些闲话,虽然听出了杜庚有意套近乎,但陈近南还是“默许”了下来。
“杜书记客气了,应该是我去看望杜书记才是。”陈近南知道这种走访是一种惯例和礼节,也不再推辞,就随意客套了几句。
“这样啊,陈部长,一会等陈部长下午下了班之后,我让小安给你送到家里去,一点我们滨海的土特产,不要嫌弃就好!过年了嘛,让省里的领导也尝尝鲜,呵呵。”杜庚扣掉手机,回头来望着安在涛,刚要说什么,却见安在涛的脸色有些难看,甚至可以说有些扭曲。
杜庚皱了皱眉,“小安,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安在涛身子在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但他难看的脸色旋即一缓,马上就变得平静起来,他摇了摇头,“杜书记,我没事,可能是有一点晕车,坐了这么久的车,我有些难受。”
杜庚释然,也没多想,就匆匆道,“老赵,一会你跟着小安就行了——小安,陈部长那里你去送吧,我要去看望一个老领导,可能要留下吃饭,这样吧,你们晚上9点钟在天桥上等我。”
杜庚提着小包独自向省委机关大院走去,他并不高大的身影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便渐渐拉长起来。安在涛抬头望着西坠的血色残阳,敞开大衣的怀,任凭寒风吹拂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杜庚给他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去给那个男人送礼!去见那个他这一辈子不愿意再看到的那个男人,还要去他的家里!一想起马上就要面对那个男人和他的家人,他心里就没来由地一阵绞痛。
老赵点燃一根烟,突然皱了皱眉,“安秘书,杜书记也没跟咱俩说,这省委组织部的陈部长到底是住哪里,不知道地儿我们怎么去送?”
这个时候,杜庚的身影已经走进了省委机关大院的大门。安在涛淡淡一笑,嘴角抽动了一下,“我知道,你跟我走就是了——去省委机关小家属院!”
老赵哦了一声,蓦然瞥了安在涛一眼,心头自是一紧。他突然想起杜庚对于这个秘书不同寻常的器重和关照,心头暗暗疑惑起来:按理,这陈近南是省委组织部的主要领导,又即将进入省委常委,杜书记应该亲自拜访才是,但为啥却要让安在涛去呢?莫非这小安秘书不仅是夏天农的女婿,还大有来头?
但想归想,疑惑归疑惑,老赵却不会问什么。他给领导开车接近20年了,知道自己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关心什么不该关心。
但心里有了这么个心思,他再望向安在涛的眼光就似乎跟以往有了些许不同,而话说间的神色似乎也变得有些拘谨起来。
安在涛点燃一根烟,默默地迎风站在那里,抽完这根烟,他猛然钻进车里,一把将车门关紧,“走,我们走!”
去他娘的,想个鸡巴,有什么好犯难的?他当他的组织部部长,我当我的市委书记秘书,送完东西大家一拍两散互不相干。安在涛在车里咬紧了牙关。
第135章 陈近南家(二)
有了安在涛的带路,老赵很快就将车子开到了省委机关小家属院的门口,跟门口的警卫和保安解释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各地市来家属院里送礼的小车一辆接着一辆,警卫和保安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简单问了问他们,然后看了看老赵的带有滨海市委机关用车字样的通行证,就放行了。
在陈近南家的楼底下,安在涛提着几袋包装精美的上等海参,站在车旁定了定神,突然回头向老赵低低道,“老赵,你出去等着我吧,我很快就出来。”
老赵应了一声,也没多想,就掉转车头原路返回了。在老赵看来,安在涛肯定是有些什么事情不愿意让自己看到。
望着老赵的车缓缓离开,安在涛慢慢向楼洞走去。不多时,他就站在了陈近南家的门口。到了门口,他反而变得非常平静起来,没有任何犹豫,轻轻摁响了陈家的门铃。
一阵闹钟一般的门铃声过后,随着一声不耐烦地招呼声,“谁呀”,黑色的崭新防盗门打开,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安在涛的眼前。
略显稚嫩还算英俊的脸上架着一幅眼镜,身材有些瘦削,穿着一身米黄色的睡衣,正是陈近南的儿子陈锐。他刚放了寒假,回家来过年。
陈近南见竟然是安在涛,那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他阴沉着脸,冷哼一声,“你上我们家来干嘛?”
安在涛也没有想到,迎面撞上的居然是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陈锐。骄傲,自以为是,轻浮,霸道,凡是纨绔子弟身上应有的一切缺点这小子身上都有,但凡是青年人身上应有的优点在他的身上却体现地很少很少。有的时候,安在涛都奇怪,陈近南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长进的儿子。
“请问这是陈部长的家吗?我来给陈部长送点东西,我们滨海市委的杜书记已经跟他电话里说过了。”安在涛淡淡一笑,往后退开了一步,只要能看到陈近南的身影,就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就准备离开。
见他手里提溜着东西,早已习惯了别人往自己家送礼的陈锐嘴角一晒,“怎么,你不是很牛吗?拍马溜须都拍到我们家来了?赶紧滚,提着你的烂东西滚,我们家可不欢迎你!”
陈锐跟他“积怨”多次,见他送上门来,哪里还能放过这个“打击”他的机会,话语间便极尽嘲讽之能事。
安在涛咬了咬牙,慢慢抬起头来怒视着陈锐,眼中的怒火一点点地发散出来。陈锐本就有些莫名其妙地惧他,见他眼神愤怒,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借机大声喊了一嗓子,“你想要干什么?赶紧走!走!”
陈近南正在卫生间里洗澡,他有一个习惯,每天一下班在吃饭之前先洗澡,仿佛是要将一天的官场烟尘洗净。他自然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但他的妻子欧阳丹正在厨房里忙活晚饭,听到外边儿子似是在跟谁吵嚷,便放下手中的菜刀,扎着围裙匆匆跑了出来。
而几乎是与其同时,从陈家的书房里也跑出一个美貌的女子来,竟然是刘彦。
欧阳丹几步上前挡在了陈锐的身前,扫了安在涛一眼,皱了皱眉,心里却打起了鼓:他怎么来了?难道这小子要找上门来认亲?这可该怎么办?
欧阳丹神色变幻着,心里想着对策,但刘彦却已经讶然呼道,“安在涛?你怎么来了?”
安在涛神色早已平静如常,他将目光透过欧阳丹的肩膀落在刘彦那张充满惊讶和疑惑的妩媚脸蛋上,淡淡一笑,“我替杜书记来给陈部长送点东西,请问陈部长在不在?要不你替他代收下,我就先走了。”
刘彦这才恍然,原来是替杜庚给陈近南送礼来了。她笑着上前来,从安在涛手里接过装满海参的礼品袋,“陈叔叔在洗澡,你进来坐坐吧?”
安在涛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走了,刘彦,既然来了省里,有空去滨海转转,杜书记一直说要请你吃饭呢。”
安在涛跟刘彦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要走。欧阳丹却突然从刘彦手里接过礼品袋来,顺手一扬就扔在了门口,冷冷道,“刘彦,你陈叔叔是受党教育多年的领导干部,怎么能乱收别人的礼物?你这不是让你陈叔叔犯错误吗?”
几个海参礼品袋子噗嗤一声坠落在安在涛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