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顶帽子扣得很大!
方晟不动声色道:“有没有证据?能不能介绍一下具体(情)况?”
“没证据我怎么敢深更半夜敲方部长的门?不过那伙人很精明,很多东西从纸面上根本看不出,是那种心领神会、互有默契的勾结,即使抓住把柄也不能指控他们职务犯罪,真的,现在的领导干部手段越来越高明,我老郁望尘莫及呀。”
“比如说……”方晟提示道。
“就拿治理环境来说,加大治污投入,改善金矿周边村庄生活条件,多高尚的理由!可是哪些人来治污呢?治污公司是有准入门槛的,须得环保部门验收合格颁发许可证。新班子上台后正府发了多少张许可证?嘿嘿,只有两张,其它家据说都不符合条件。具体有哪些条件?环保部门也说不清,总之说你不合格就不合格,合格也不合格。”
“通过的两家有何背景?”
“表面上没有任何官方背景,实际上榆洛县环保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一家的后台老板是鲁小路,另一家是周祥,这叫你一张,我一张,不欺公平。”
方晟知道退二线的老干部通常牢(骚sāo)满腹,充满对现实的不满和现任领导的仇视,往往道听途说,夸大其辞,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
“治污是这个(情)况,那么村庄搬迁和扶持企业也有猫腻了?”方晟问。
“受污染村庄搬迁,搬到哪儿住?傅町在郊区盖了二十多幢安置房,没有招标,由正府指定号称榆洛实力最雄厚的房产商;扶持企业更是空手(套tào)白狼,随便从外地拉几家企业盖厂房、修围墙,设备都没到位就开始享受财政补贴……”
“这些(情)况您向市委反映过吗?”
“多次反映,市纪委、市组织部、市正府,我甚至通过朋友直接把信送到市委书记办公室,没用!”
方晟温和地问:“为什么没用?实际(情)况有出入?”
“我说过他们手段高明,做事巧妙,起码从表面上合乎程序经得起调查。”
“比如您提到安置房没有招标,也合乎程序?”
“正府采取的议标方式,把那家房产商叫过来,然后纪委、财政局、审计局什么的坐一块儿,叫房产商报价,再象征(性xìng)砍掉一点,所谓议标就完成了,”郁进军愤愤道,“上级下来调查还不能说他们做得不对,因为安置房管理条例里有一句‘原则上采取招标方式’,就是说也可以议标。他们巧妙钻了政策的空子,打的是擦边球!”
方晟长长沉思,道:“您反映的问题很重要,明天我会通过有关渠道进行核实。不过我奇怪的是,您完全可以通过官方、公开方式反映,为什么选择半夜敲门?”
郁进军坦率地说:“我怕有人打击报复,事实上之前在市里举报后,已经收到恐吓电话,叫我不要‘乱咬’,否则‘有办法让你永远张不了嘴’。这会儿来,我儿子在外面车里守着,防止万一。”
方晟看看表没继续追问,着重表示感谢后让居思危将他送到招待所门外车上。
早上七点,两人打着呵欠参加碰头会。方晟介绍了昨晚郁进军举报领导班子的具体(情)况,毛顺峰摇摇头说:
“他说的问题市里早就派联合调查组调查过,结论是查无实据。很多(情)况吧有时没法鉴定,比如那家房产商跟傅町非亲非故,尽管都是本地人但从未有过交集,唯一瑕疵就是安置房采取了议标而非招标,能轻易定(性xìng)吗?”
李婉珑接着说:“上次我也是联合调查组成员,负责走访享受财政补贴的二十七家企业,印象中从雷有健工作过的县区跟来的企业只有六七家吧,人家的确冲着榆洛县的优惠政策和财政补贴,但是否存在利益输送或官商勾结,这方面没有确凿。当时雷有健接受调查时说过,就算外地企业是自己的老朋友,也得符合条件才行,政策杠杆面向社会公开的,达到条件都可以申请,不存在排它(性xìng),调查组最终认可他的解释。”
方晟点头道:“这么做是对的,对待基层领导干部不能动辄上纲上线,要(允yǔn)许政策范围内的灵活(性xìng),什么事都拿框框条条来限制就没法工作了,这一点我有切(身)体会。今天依然分三个组行动,嗯,思危和毛科长到县组织部、纪委调阅举报登记簿,筛选五位老干部出来,往往啊这些老本地干部手里有料,掌握的(情)况比郁进军还多,我亲自跟他们谈;毛科长组负责调查房产商那条线,主要摸清楚与傅町到底有没有关系;李科长到环保局看看,问清楚准入制度和许可证怎么回事儿。”
居思危等人立即分头行动。
上午谈话时方晟接到晏雨容的电话,皱眉想了会儿,歉意地请老干部等会儿,出门来到空旷无人处才接通。
“你好久没来了,安全屋不再安全吗?”晏雨容问。
“经常去就不安全了……”
“我……下个月结婚……”她突然急冲冲说,仿佛担心晚一秒钟就丧失勇气。
方晟开心地笑了:“好啊,说明你真正从三井庵走出来了,值得祝贺!猜猜我送什么礼物?”
她出乎意料道:“不行,我不能接受那两(套tào)房子。我跟男朋友商量好了,凑点钱首付买个小(套tào),将来慢慢还按揭贷款。公司业务蒸蒸(日rì)上,收入越来越高,我相信凭借两个人的努力很快会把贷款还清。”
这一点方晟颇为理解。
站在男朋友角度,一个女孩子独居那么大(套tào)的房子终究有些可疑,搬出房子等于彻底告别过去,两人再也没了心结。
现在方晟最值得欣慰的是与晏雨容相处的那段时光,始终把持住自己未曾逾越,保留了她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得已融入幸福甜蜜的婚姻生活。
“没问题,那我做凶恶的房东,把你这个房客赶出家门了,”方晟笑道,“至于按揭贷款,我建议暂时别借,差多少钱找牧雨秋借,分期偿还即可。他是大老板腰缠万贯,肯定会借给你,不信咱们打赌。”
“不要了,我……我们还是借按揭吧……”晏雨容深知牧雨秋对方晟俯首贴耳,借钱不会因为很有钱,而是冲方晟的面子。
方晟故作不悦道:“把房子都退给我了,还不肯帮忙?以后做不做朋友?”
“我们当然还是朋友,永远的……好朋友!”晏雨容幽幽说。
“那就这样,今天就找牧雨秋借款,分个三十年吧,反正来(日rì)方长对不对?”方晟笑道,“婚礼想必会很(热rè)闹,我嘛就不参加了,到时委托牧雨秋送份礼物聊表心意。”
企业普通女员工的婚礼,方晟露面的确很不妥当,晏雨容事先就考虑到了。
“我知道,我原本也没奢望你参加,只是想提前告诉你一声,同时表示最……最诚挚的感谢,谢谢你,真的……”
说着说着她轻轻啜泣起来,方晟默然听了会儿,轻轻挂断电话。
转(身)回会议室,刚到门口手机又响了,接通后传来樊红雨紧张匆忙的声音:
“在哪儿?有急事找你,很急!”
第574章 人之常情
方晟了解樊红雨的(性xìng)格。
出(身)于传统大户人家,樊红雨有种与生俱来的大家闺秀风范,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紧不慢,从容不迫,举手投足间给人镇定稳重的感觉。
她强调“很急”,那就是万分火急,程度不啻于上次宋仁槿光碟事件!
他轻声道:“我在榆洛县组织部。”
“到国道路口会合,我还有一个小时赶到!”她似边开车边打电话,说完便轧然挂断。
方晟默算下时间,返回会议室三言两语结束谈话,然后找组织部借了辆车独自驶往国道到榆洛县的入口。
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方晟最担心的就是臻臻的(身)份问题。在方晟所有孩子当中,臻臻(身)份最为隐秘!宋仁槿知道不是自己的,但不知道是谁的;宋家怀疑臻臻的来历,偏偏说不出口;鱼小婷、白翎、(爱ài)妮娅都有过疑心,仅仅疑心而已,并无确凿证据。
最关键的问题是,白家、樊家作为军方两大支柱,彼此斗了几十年,到最后居然都有方晟的孩子,这种事真是细思恐极!倘若有一点点风声传出去,方晟在内地将无立足之地,不,即便香港也呆不下去,只能远避南美、非洲那些不毛之地了。
这就是樊红雨哪怕(欲yù)火焚(身)也必须与方晟保持距离的原因,臻臻(身)上的秘密太致命、太可怕了!
安全起见,方晟将车停在离出口不远的小树林后,独自坐在河堤边闷闷连抽三支烟。根据医生建议,方晟已戒烟很长时间,偶尔应酬也只敢抽两口便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