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摇摆不定,基本思路是涉及老百姓利益的福利那一块不能动,剩余利益分配全靠吵架,我吵赢了弄点补贴企业,鲁晓路他们吵赢了增加治污投入,”雷有健苦笑,“不瞒方部长,两年来我也吵够了,厌倦主持剑拔弩张的常委会,如果组织上认为我领导不力,不是合格的班长,我自愿接受组织处分,调离榆洛县。”
轮到傅町则是另一番说辞。
“作为县长,我何尝不想发展本地企业,削弱财政对金矿收入的依赖?可吸引投资、振兴企业不能单靠减税和财政补贴呀,老实说我不赞成雷书记的做法。更何况他拉来的那些个企业,只见修围墙、砌厂房,没有实质(性xìng)投入,站在企业角度有骗取补贴、囤积地皮之嫌;站在正府角度有输送利益之嫌!我的观点是,一方面要让榆洛老百姓享受到国家开发金矿带来的红利,不能守着金矿讨饭呐对不对?另一方面正府要藏富于民,让老百姓腰包鼓起来,无后顾之忧,这样才能留住人才,继而迸发出创业激(情),投资(热rè)(情)!据不完全统计,近三年本县在外地的大学生,毕业返乡率达46%,比市区还高出**个点。说明本届正府的策略初见成效,一个县城有了人才就有市场,有了市场企业何愁兴旺不起来?”
方晟道:“金矿对于周边环境污染非常严重,这方面你怎么考虑?”
“两年前我调到榆洛后,第一件事就是会同矿产专家讨论祈萨金矿蕴含量问题,经测算以目前已知储藏量和产量计算,至少能维持十五年,”傅町道,“我觉得与其与污染边治理,把有限的资金浪费到无底洞里,不如花大力气搬迁周边村庄,等金矿废弃后进行综合治理,开发旅游资源。这么做似乎是把难题交给后人,但正府也有难处,因为祈萨金矿直属省公司,地方正府对它没有管辖权,虽说当初协议里对于排污有严格规定,也要求排污口放置进口污水处理设备,人家不理会我们也没办法。(日rì)益严重的污染,使得正府维护周边村庄正常生活的成本越来越高,相比之下倒是搬迁方案更经济……”
“据反映县常委会上你经常公开与雷书记争吵?”
傅町双手不停地绞动,沉思片刻道:“我承认吵架是不对的,但麻烦在于金矿收入这块蛋糕的分配没有妥协方案,要么用于补贴企业,要么用于环境治理,要么提高民计民生,大家都不肯让步,您说怎办?总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做事吧?雷书记要求老百姓勒紧裤腰带抓经济,可经济也不是这样抓法呀对不对?”
与傅町谈话结束已是晚上十点半,之后方晟叫来其它两个小组了解(情)况,得出的(情)况基本差不多,汇总起来有三点:
第一,榆洛县领导班子内部分为三派,雷有健着力扶持企业,挖掘市场潜力;傅町主张还利于民,藏富于民,搬迁污染村庄的决心相当大;鲁晓路和周祥则竭力治理环境,同时通过种种渠道向矿区施压要求完善和启用先进的排污设备;
第二,县领导之间没有私人恩怨,雷有健是外地干部,傅町为本土提拔,鲁晓路是省委组织部后备干部,周祥从市环保局空降,过去官场没有交集;
第三,傅町担任县长后机关事业单位已上调了三次工资,福利也比过去多了三倍,教育、公益投入也不遗余力,因此得到广大干部群众的支持,在常委会里有较大的话语权。
逐页看了他们的谈话笔录,方晟陷入沉思,隔了好一会儿问:
“上次调研报告好像也提到金矿收入分配和三派对立吧?”
毛顺峰道:“早在钱浩书记主持调整榆洛领导班子时就知道这两个矛盾,特意选了两位擅长抓经济的过来搭班子,结果县委书记到矿区考察后理念变了,说环境这么恶劣非整治不可,一夜之间从投资派转为环境派;许书记到银山后让行事风格稳健的雷有健与当时是常务副县长的傅町搭班子,指望书记协调内部矛盾,县长主抓经济,不料……唉,上次提交的调研报告交到徐璃部长手里后,她说了四个字‘老调重弹’,就不再理会了。”
“她为何不打算再次调整榆洛领导班子?”方晟皱眉道,以徐璃认真细致的办事原则,应该继续跟进才对。
毛顺峰摇摇头:“徐璃部长没说,那份调研报告提交市常委会后也不了了之。”
“组织部内部有再次调整的呼声吗?”方晟追问道。
“听说有一次部务会上李部长提过,可能争议比较大吧,没能通过。”大概还是徐璃不同意,毛顺峰说得委婉含蓄。
方晟不由动了好奇心,说今晚就这样,大家赶紧休息,明早七点集中。
毛顺峰等人离开后,方晟冲了个澡,上(床chuáng)后拨通徐璃手机,笑道:
“希望没影响你休息。”
“没,我正在新房子里查看施工(情)况。”
“一个人,空房子,注意安全。”
徐璃似笑非笑:“怕冒出坏人非礼我?以我的秘密武器,两分钟一个全部放倒,恐怕我还没找到感觉呢。”
“胡说,胡说!”方晟连连道,“不在于时间长短,而是(身)心遭到摧残……”
“被摧残的应该是歹徒吧,从此自信心一蹶不振。”
“真服了你,”方晟没好气道,“找你打听个事儿,关于榆洛县领导班子……”他把今天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徐璃道:“知道我为何不肯调整?”
“不知道,所以才打电话给你。”
“如果知道了就不打电话?”
方晟明白两人好久没在一起,她有点思念了,遂笑道:“你说最近要安分的,我就沉到乡镇彻底安分。”
“明晚。”
“好,到时我找个借口离开,地点另约。”
徐璃道:“组织部的主要职责是加强干部管理,做好对干部的考核、选拔、推荐工作,为党委选拔使用干部当好助手和参谋。你仔细琢磨这段话,有没有提到协助市正府发展经济?”
“呃,好像不沾边……”
“既然如此,组织部凭什么按市正府的需要调整干部?”
第573章 夜半陈情
方晟被徐璃说得一愣,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徐璃继续道:“都说榆洛领导班子不团结,试问基层哪个班子亲密无间过?你在黄海、江业、顺坝时团结吗,还不是我斗你,你斗我?经济工作搞不上去原因非常复杂,若同意调整班子,岂不坐实组织部干部管理工作不到位?这个锅我不背,建议你也别背!”
听到这里方晟豁然开朗!
徐璃是真正站在组织部长角度考虑问题,而自己还没转换思路,在替许玉贤、罗世宽分忧!
“我明白了,多谢指点。”他真诚地说。
她倒不经意这个,强调道:“明晚。”然后才挂掉电话。
熄灯后方晟独自坐在(床chuáng)头冥想了很久,正准备钻进被窝,突然有人敲门!此时已凌晨一点多钟,方晟不由警觉地喝道:
“谁?”
顺手拿起手机按下“110”,随时准备拨出。
外面传来沙哑嘶破的声音:“方部长,我叫……我有(情)况要反映……”
“等等,”方晟打电话叫醒居思危,“出来看下我门口是谁,核实(身)份后再说。”
隔了会儿居思危在外面敲门:“问清楚了,方部长,请开门。”
开门后却居思危(身)边站了位干瘪枯瘦削的老头,气色不太好但目光炯炯有神,自我介绍道:
“方部长,我叫郁进军,前榆洛县县长,目前挂了个市政协社会法制委员会副主任头衔,其实一直闷在家里。”
“请坐。”
许玉贤到银山后对榆洛县领导班子大换血,县委书记、县长、副书记、常务副县长、宣传部长、组织部长等关键岗位领导全部调离,与连锅端没什么区别。因为戴着“不团结”、“内耗严重”的大帽子,这些领导新岗位都不怎样,基本在许玉贤手里不可能有出头之(日rì)。
“听说新上任的组织部长来调研,我想反映重要(情)况,”郁进军迫不及待说,“是关于现任领导班子争权夺利、肆无忌惮瓜分金矿收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