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学层面来说，贝里已经痊愈，身体恢复健康；但现实生活却没有那么简单，他们不是游戏角色，治疗完毕就百分之百恢复健康，那些伤病那些裂痕始终残留在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改变他们。
贝里已经恢复训练，并且尝试在比赛里轮换登场，包括对阵印第安纳波利斯小马的那场分区赛。
然而，贝里的表现是一场灾难，不止是“差强人意”而已，完完全全就好像是刚刚学走路的婴儿，什么手感什么意识什么判断，全方位跟不上比赛强度。
伤病，治愈了，却不代表人生能够立刻回到轨道。
李维看了贝里一眼，满脸惊恐：那我对你说的那些心灵鸡汤呢？
贝里认真地看向李维，“我不会朝着挥拳头的，因为打不过。”
李维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副心安的模样。
贝里瞪圆眼睛，“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坦然地承认了呢？”
李维满脸无辜。
贝里哑然失笑，没有再继续开玩笑，把话题拉了回来。
“但是……”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又需要那些话语。”
“不对，不是话语，而是需要有人陪伴在我们身边，和我们一起对抗世界，仅仅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真的做不到。”
“哪怕那些话语轻飘飘得没有任何力量，我们也需要你们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百遍、一千遍。”
“如果你们也放弃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下来。”
“加拉斯夫妇也是一样。”
父母送别子女，这是人生里数不胜数无奈和心酸之中最残酷的事情之一，更何况，安妮才十一岁。
不由地，李维想起菲利克斯的话语
安妮生日快到了，但她永远都没有机会庆祝自己的十二岁生日了。
贝里细细地观察李维的表情，犹豫一下。
“而且……”
“我知道你今天看起来一切正常，但这样的正常恰恰不正常，今天应该是不正常的才对。”
眼看着李维试图辩解，贝里摇摇头，抬手阻止了李维。
“我理解，你现在是队长，你需要展现自己的坚强，你需要自己背负那些压力，所以你在球队里不能展露自己的脆弱。”
“但是，你也允许悲伤允许脆弱，你不是超级英雄，也不应该是。”
“李维，你也需要安慰。”
声音，在空气里悄然弥漫，纷纷扰扰的心绪缓缓沉淀。
然而，李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贝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李维需要时间也需要空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打开心结的。
“所以，你应该前往探望加拉斯夫妇，当你在尝试安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能够安慰你。你需要做这件事。”
李维看向贝里，满脸错愕。
贝里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而是看向前方的球场，长长吐出一口气。
“啊，也不知道还能够在箭头球场打几次比赛呢，这个周末，真心希望能够上场。”
言语之间，流露出些许不舍。
李维一下就明白过来：贝里在思考自己的退役问题。
不管是否愿意承认，现实已经血淋淋地摆在眼前，尽管贝里花费两年时间终于战胜伤病终于再次回归赛场；但年龄、伤病依旧全面摧毁他的比赛。
即使贝里能够继续在赛场苟且下去，却还剩下多少尊严呢？
这，太残忍。
两年，将近两年时间，无数的拼搏无数的努力无数的坚持，但最后得到的依旧是一个唏嘘难耐的结果，贝里甚至无法再次首发代表堪萨斯酋长登场比赛。
所以，这两年，算什么？
贝里转头，一下就看到李维欲言又止的满脸慌乱，“真难得，能够让你说不出话来。”
李维扯了扯嘴角，“没有办法，嘴笨。”
“哈哈，”贝里畅快地笑起来，“其实两年前我就知道，即使展开复健、即使伤愈复出，也没有保障，没有人能够保证我能够恢复巅峰，也没有人能够保障我能够继续比赛。”
“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看，道理我都懂，但是……”
长长吐出一口气，贝里扬声对着球场大声喊道。
“不甘心哪，草，真的不甘心。”
第784章 寂静之地
安静，死寂一般的安静，整个屋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得可怕、安静得心慌，以至于自己也不由屏住呼吸，唯恐自己的声响惊动这样的安静，那种压抑和憋屈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之上。
杰夫-加拉斯从来不知道，家里的早晨可以如此安静。
如果是往常，此时此刻应该能够听见珍娜的唠叨和安妮的抗议，安妮总是想要尝试一些垃圾食品，但珍娜总是以健康为理由拒绝，两个人之间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门口校车停靠的引擎声响则会成为另一段争吵的开端，安妮希望能够回到学校上课，但珍娜总是认为安妮现在的身体不允许，然后安妮就会求助地看向他。
闭上眼睛，杰夫满嘴苦涩
“爸爸，我都没有什么朋友。学校里的那些孩子，我全部都不认识，长此以往，我的葬礼都邀请不到什么人了。”
然后，珍娜就会狠狠地训斥安妮，她听不得葬礼一词。
杰夫一口气堵在胸口，就让安妮吃一些垃圾食品又怎么了，就让安妮返回校园和同龄孩子一样享受上学生活又怎么了……他们，是不是太自私了？
这样的安静，令人难以忍受。
一股无名火窜了起来，杰夫只是想要找人吵架。
没有理由地。
猛地抬头，杰夫就看到眼前的珍娜，正在忙碌着早餐，却忙着忙着停了下来，愣愣地站在原地出神，视线焦点望着虚无，灵魂早就已经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就只有一片空洞。
怒火，堵在胸口，但终究还是全部消散。
杰夫有些懊恼，郁闷地丢下叉子。
哐当。
叉子和盘子碰撞出一声清脆声响，在安静的屋子里却格外响亮，宛若惊雷。
珍娜一下惊醒，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却匆匆忙忙地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假装继续忙碌，慌慌张张地说道。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
看着竭尽全力假装一切正常的珍娜，一口气就闷在杰夫的胸口，他也同样慌慌张张地低垂脑袋隐藏视线，唯恐一不小心就泄漏眼睛里的恐惧和悲伤。
一下，杰夫站立了起来，低声说道。
“我刚刚想起来，今天上午有一个会议，我最好尽快赶过去，早餐的话，我到公司以后再解决。”
珍娜还在劝阻，“我现在随手给你做一个三明治……”
杰夫摆摆手，“不用了。”
转身，大步大步迈开脚步，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程度，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安静到窒息的空间。
猛地一下，拉开大门，杰夫正准备冲出去的脚步就看到眼前正准备敲门的李维，两个人都愣住了。
杰夫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声音就卡在喉咙里。
李维展露一个礼貌的笑容，“这么早就准备上班吗？”
杰夫摇摇头又点点头，大脑里乱糟糟的一团乱麻，“你……李维……我是说，你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李维往里面探了探，“我是专程前来拜访们的，但如果你们正在忙碌，我可以下午或者明天再来。”
杰夫，“噢，不，没关系，现在就可以，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抱歉，请进，让客人站在门口显然不是待客之道。”
语无伦次地，杰夫让开位置，欢迎李维进入家门。
一进来，李维就看到从厨房里出来的珍娜。
李维一阵心酸。
不是因为珍娜邋遢凌乱，恰恰相反，珍娜又恢复了平常一贯的整齐优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来，甚至还化妆了，略施粉黛，一切都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可以看得出来，珍娜正在竭尽全力保持生活的原样
就好像安妮不曾离开一样。
不要说加拉斯夫妇了，即使李维现在也没有任何实感，安妮已经不在了。
下意识地，李维顺着大门正前方的楼梯往二楼望去，稍稍等待片刻，却没有任何动静，李维只能讪讪地收回视线。
“嘿，珍娜，抱歉，一大清早就打乱你们的计划。”李维展露笑容，打起招呼。
珍娜连连摆手，“不，不会，我们正准备吃早餐，你要加入我们吗？”
李维，“虽然我很想，但在过来之前，我已经吃过早餐了，一会儿还需要前往球队，如果不想训练过程中呕吐出来的话，我最好控制一下自己。”
一个小小的调侃，让气氛稍稍轻松些许。
但很快，就再次安静下来，有一个可怕的空白。
杰夫连忙发出邀请，让李维前往餐厅，那里方便落座。
一眼，李维就看到餐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的三套餐具。
加拉斯夫妇忙碌起来，又是烧水、又是翻找茶叶，即使李维连连说不用，他们也还是坚持忙碌着。
一番折腾后，一杯立顿茶包泡出来的绿茶放在李维面前，李维有些哭笑不得，但他没有拒绝好意。
杰夫在李维对面落座，但珍娜却依靠着水槽站在一旁，然后又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里，即使是李维也能够察觉到这令人煎熬的安静。
一切，就如同安妮所说。
所以，安妮是知道自己父母的，准确预测了未来。
李维的舌尖品尝到一抹苦涩，但还是展露一个微笑，“珍娜，请坐，你真的没有必要一直保持站立。”
珍娜拒绝了一番，但看着李维坚持，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李维正在思考正在斟酌，应该如何打开话题呢？
这，有些困难。
深呼吸一口气，李维还是开门见山地直接进入主题，“杰夫，珍娜，这个周日，我们将在箭头球场迎战新英格兰爱国者，我希望你们能够前来现场观看比赛。”
加拉斯夫妇一愣，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李维的来意，不由交换一个视线，但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头绪。
珍娜看向李维，“谢谢，真的非常感谢这个邀请，但是……”
话语没有说完，珍娜就可以看到李维露出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