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见她，在她面前，我就像一个胆小鬼，我甚至不敢像样地抗击……”
说着说着，眼泪淹没了声音，菲利克斯将脸颊埋藏在双手掌心里，把全部痛苦全部挣扎全部隐藏起来。
马霍姆斯正在揉眼睛，走在前面的凯尔西突然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来，顺着凯尔西的视线看过去。
一眼就看见坐在台阶上的两个身影，“李维……”
下一秒，马霍姆斯就注意到了旁边的菲利克斯，隐忍而沉闷的哭声在空气里闷闷地撕裂，瞬间撞上胸口。
马霍姆斯张开嘴巴，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湿润的眼眶就再次被泪水占领，他狼狈地转过身去。
脑海里浮现那个生前葬礼的记忆，那些画面依旧栩栩如生，菲利克斯以为他可能自己就是死神的下一个目标。
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拥有阳光灿烂笑容的女孩，那个坚强而自信地说“我希望人们忘记我”的女孩，那个担心自己父母可能永远无法走出去的女孩，那个念念叨叨想要前往箭头球场观看比赛的女孩……
猝不及防地，就这样先离开了。
凯尔西不断告诉自己，前进，迈步，没有什么好紧张害怕的，上前给那个男孩一点安慰。
但脚步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眼前横亘着一条鸿沟天堑一般，他终究还是胆怯地停下脚步。
他不喜欢这样的懦弱。准确来说，他痛恨这样的懦弱。
今天，他们经历太多太多这样的时刻，那些悲伤那些痛苦那些愤怒一次次提醒着他们：
其实他们也没有那么厉害，即使是超级英雄也难以逆天改命，更何况，他们还不是超级英雄。
第782章 超级英雄
“特拉维斯，你就是我的英雄。”
“谢谢，谢谢你拯救我的人生。”
“啊啊啊，啊啊啊，我为你疯狂！就是完美的！”
一次次地，一声声地，球迷将他们团团包围，持续不断地重复着他是他们的英雄、他改变了他们的人生。
凯尔西渐渐开始相信，竞技体育不仅仅只是胜负而已，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改变世界，和超级英雄一样。
然而，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他的无力、他的渺小、他的胆怯，在真正的生死存亡面前是如此卑微。
如果他们想要改变世界，这远远不够。
不由地，凯尔西闭上眼睛，不忍心继续看下去，空气里那隐忍而压抑的哭声，让心脏狠狠地揪起来。
突然，一阵引擎轰鸣打破平静，紧接着一声轮胎抱紧、紧急刹车的尖锐声响撕破夜幕，那辆黑色SUV甚至没有来得及完全停好，一个身影就已经打开驾驶座车门冲了出来
凯伦-格雷。
凯伦全速狂奔着，匆匆忙忙地识别方向，却在看到菲利克斯和李维的身影之后，紧急刹车停了下来。
“菲利……”
凯伦正准备上前，话语和动作却全部掐断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看着菲利克斯，眼睛里闪过一抹庆幸；但这样的喜悦没有能够停留太久，转眼就被痛苦和悲伤淹没，她抬头望天，一遍一遍地深呼吸。
她，应该庆幸吗？庆幸菲利克斯安然无恙？
不，她没有办法。
因为她知道今晚发生在安妮身上的事情可能随时发生在菲利克斯身上。
过去这段时间，每天晚上入睡之前，她总是忧心忡忡；每天早晨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菲利克斯的情况。每一天都可能是终点，每一天都可能是告别，这样的煎熬，让凯伦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
一直到今晚。
当珍娜给她电话，告诉她安妮去世的消息，凯伦承认她的自私。
她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菲尼克斯知道这个消息。
当意识到自己想法的时候，凯伦就被羞愧、内疚、自责淹没，她不敢相信，珍娜通知自己噩耗的时候，她居然产生如此糟糕的想法，如此自私、如此狭隘、如此丑陋。
但更糟糕的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等挂断电话之后，凯伦才意识到菲利克斯已经离开。
菲利克斯一定是偷听到她的话语，甚至没有带上轮椅，就自己离开家，这让凯伦慌了手脚，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此时此刻，终于看到菲利克斯，凯伦紧绷的心弦、纷乱的思绪全面崩盘，她甚至哭不出来，只是大口大口喘气着，用尽全身力气呼吸，却依旧缺氧，狂跳不止的心脏几乎就要爆炸，然后就这样傻傻地站在原地。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摁下了暂停键。
没有人移动，也没有人开口，就只有闷闷的呜咽撕心裂肺地在猎猎寒风里微微颤抖，不止是悲伤而已。
最后，菲利克斯哭累了。
没有声音，也没有力气，尽管菲利克斯还是想要上楼去看安妮一眼，但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
李维一把将菲利克斯背起来，护送到凯伦车上。
凯伦站在车门旁边，手足无措，“我应该上去和珍娜打一声招呼。”
李维制止了凯伦，“先回去吧。明天再来医院也来得及，珍娜会理解的。”
凯伦五味杂陈地站在原地，甚至不敢直视李维的眼睛，只是匆匆表示感谢，然后就转身上车扬长而去。
李维他们三个人也回到车上，李维先把凯尔西送回家，而后再和马霍姆斯回家，一路上，沉默不语。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凯尔西早早抵达训练基地，却意外发现，李维已经提前一步到达，并且开始无器械热身运动，这让凯尔西有些不安。
看向马霍姆斯，但马霍姆斯也摊开双手轻轻耸肩，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李维看起来……格外冷静格外沉稳，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按部就班、纹丝不乱地投入训练。
和平常没有两样。
但恰恰是这样的表现，反而令人不安，因为他们都知道，今天和平常不一样，有重要事情发生了。
陆陆续续地，球员们抵达训练基地，他们已经听说消息
显然，安妮不是一个普通球迷，更衣室里所有人都知道她，也对这个乐观开朗积极面对生活的女孩刮目相看，她不再是一个传闻一个符号一个陌生的名字，而是有血有肉真实生活在他们身边的人。
噩耗传来，一个个都难言扼腕和唏嘘。
整个更衣室弥漫着一股低气压，气氛略显沉重。
然而，看着依旧专注依旧勤奋的李维，感觉就特别怪异，休斯顿、希尔他们纷纷询问，表示自己的担忧，甚至就连伯恩斯也不安地单独询问李维。
“这不是结束。”
李维说。
安妮不希望他们的生活因为她的离开而全盘停止，她希望他们能够继续前进、她希望他们能够继续幸福。
更重要的是，她希望堪萨斯酋长能够战斗到底。
尽管安妮终究没有办法前来箭头球场观看联合会决赛，但属于他们也属于安妮的战斗还将继续。
最好的纪念，不是沉浸在悲伤和痛苦里无法自拔，而是昂首挺胸地坦然面对风暴面对困难面对挑战。
“我希望自己能够做好准备。”
这一天的堪萨斯酋长，略显怪异。
气氛凝重、心情压抑，但球队上上下下在沉默不语之中全心全意地投入训练，训练质量远远超出平时，不止场地训练，后续战术训练也是一样。
与此同时，堪萨斯城因为新英格兰爱国者球迷以及其他中立球迷的涌入喧闹不已，大大小小的冲突事件乌烟瘴气，早早感受到这一场比赛的不同；然而堪萨斯酋长却在喧嚣与嘈杂之中找回了专注力。
渐渐地，球队由内而外地凝聚出一股坚定的魄力
为了安妮，也为了酋长。
一整天训练结束，更衣室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压抑。
没有插科打诨，没有谈笑风生，没有各式各样的段子和吐槽，甚至就连走路也变得轻手轻脚起来。
一个两个视线飘向李维，催促着凯尔西上前询问，但凯尔西也是意兴阑珊，他现在着实没有余力。
就连一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马霍姆斯也显得安静而哀伤，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孩子似乎一夜长大。
视线交换之间，一个身影终于打破僵局朝着李维走去。
“菜鸟，有时间吗？”
第783章 举步维艰
“菜鸟，有时间吗？”
不大的声音却在没有吵闹的更衣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以至于球员们的视线全部熙熙攘攘地聚集过去，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后，又匆匆地收回视线，悄悄拉长耳朵，注意那里的动静，不由屏住呼吸。
这一来一往过后，更衣室居然更加安静了。
李维转身，正好看到埃里克-贝里那张平静的脸庞。
“怎么，有事吗？”李维展露笑容，“进攻组今晚在我家开会，我正准备提前回家，好好布置一下。”
赫。
更衣室里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怎么忘记了这件事。
贝里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不需要多久，五分钟就足够。”
李维点点头，“没问题。我们出去说吧，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话，我估计更衣室里就要没有氧气了。”
一句调侃，让贝里直接轻笑出声
更衣室里面面相觑，一个两个纷纷放松了些许。
贝里不由暗暗点头，果然，李维现在已经成为了更衣室领袖，这个年轻人在短短两年时间里成长了太多。
李维和贝里一前一后离开更衣室，但更衣室里的气氛依旧凝重，琼斯想了想，朝着马霍姆斯走去。
“帕特里克，葬礼……什么时候举行？”
正好，贝里也在询问李维同样的问题。
李维一愣，这是一个意外的问题。
贝里解释道，“如果加拉斯夫妇不介意，我想前往葬礼表示一下敬意。也许，你应该去拜访一下他们。”
李维嘴角的笑容流露出些许苦涩，“也许他们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我们现在上门，除了节哀和希望逝者安宁之外，又还能说什么呢？什么都帮不上忙。”
贝里轻轻摇头，“不是这样的。”
李维没有回应。
贝里，“我知道你认为言语是没有任何力量的，的确，在死亡面前，我们的话语显得苍白无力。”
“事实上，伤病也是一样，当我和自己的身体抗争的时候，很多时候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办的，我已经足够努力了，但身体却无法听从使唤。”
“这两年时间里，我的身体就好像亚马逊丛林一样，一会儿毒蛇出来了，一会儿又被老虎追着跑，偶尔状况好一些，但随后又再次跌入无尽黑暗。”
“有时候，我的努力好像无法前进，甚至还在一直后退，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我的医生我的理疗师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除了要求我耐心之外，他们一无是处，只是如同鹦鹉般不断重复我早就已经烂熟于心的话语。”
“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我，加油！又或者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一拳砸到他的脸上，让他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