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条原因是无法忽视的。”
“那就是自卑。”
“自卑？”叶修疑惑地重复。
裴云腾微笑着点头：“没错，自卑。”
“不是对个人的自卑，而是对自己职业选手，电竞从业人身份，乃至整个电竞行业的自卑。”
叶修，华夏电竞第一人，三冠王三连MVP，被家里认为是不务正业，有家不敢回；
陶轩，华夏电竞第一豪门掌门人，明明没啥商业头脑却要反复强调在商言商，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做个堂堂正正的商人。
全华夏最顶尖最成功的一批电竞人，却都没能因为电竞人的身份而在社会上拥有一点骄傲的资本。
甚至连搞阴谋诡计，都搞得很符合市井流氓的风格。
这就是荣耀电竞的现状。
裴云腾微微抬头，凝视叶修的眼睛：“小叶，对于职业选手的社会地位，你应该有所了解，对吧。”
“……在年轻人中有一定的影响力，勉强算是个人物。”叶修面色稍微有些暗淡。
“但在社会的中流砥柱们眼中，大概，就是一群网瘾少年，无业游民吧。”
“有想过为什么吗？明明你们已经有了不逊色于娱乐明星或体育明星的收入，为什么依旧得不到社会主流人群的认可？”
“……没有。”叶修诚实地摇摇头。
“那么，设想一下这样的画面。”裴云腾突然换了一种肃穆的语调。
“假如，数年之后，电子竞技能够拥有自己的国际赛事，甚至成为亚运会，奥运会这样的盛会的正式项目，”
“而你，带着你的队友，以华夏的名义出战，为国争光。”
“如果你们能够拿下冠军，你们的名字将会和那些运动健将同列，被全国的权威媒体传扬赞叹。”
“到那时，还会有那么多人觉得，你们只是一群网瘾少年么？”
叶修沉默不语，呼吸却在悄然间逐渐粗重了起来。
那双能够稳定飚出350以上手速的双手，此时竟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电竞……能达到那样的高度吗？”叶修的声音，罕见的有些嘶哑。
“事在人为。”裴云腾目光灼灼。
他站起身来，眼里有着对往事的追忆。
“你知道，我们腾海虽然现在转型了，但终归是做游戏起家的。”
“从刚成立那天开始，就没少受传统媒体的口诛笔伐。”
“而我裴某人，更是早就被妖魔化成荼毒青少年的恶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处于相同的困境，不是吗？”
他的情绪逐渐亢奋起来。
“如果电子竞技能够真正融入竞技体育，能够为国家争取到荣誉，那么你，我，都能够昂首挺胸地行走于阳光之下，不是吗？”
叶修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内心深处，被唤醒了。
好久，真的好久，没有过如此亢奋的心情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好像，还是第一赛季，初次夺冠的那一次吧？
电竞入亚，甚至电竞入奥吗？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感觉直接去死，都没有遗憾了。”
“我会尽我所能，把舞台为你们搭建好。”
“而你们，要去给我把那个该死的冠军，拿回来。”
……
叶修走了，步伐是轻快的，振奋的，有力的。
裴云腾远望着他重铸活力的背影，微微一笑。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后。
“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裴云腾头也不回。
“放心吧，老大。”张远放微微一笑。
“嘉世内部管理太过松散，甚至完全可以说是不设防，从头到尾，人家都没发现。”
裴云腾微微点头，也不说话，继续看着叶修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街口。
倒是张远放，语气里带了点调侃：“老大，你这么忽悠人家孩子，合适吗？”
裴云腾理直气壮：“我哪里忽悠他了，我说的话有一句假话吗？”
“我从头到尾说的都是振兴电竞，什么时候说过振兴荣耀了？”
“那不还是忽悠吗？”
裴云腾投降般地举起双手：“是是是，是忽悠，但没辙啊。”
“人改变观念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我们，他们，都需要时间去改变。”
他突然转过身来，伸出手：“算了，不说这个，东西给我吧，我亲自操作。”
张远放递给他一个优盘。
优盘里面，是两段录音。
两段足以引爆荣耀圈的录音。
世人皆看到荣耀职业联赛光鲜亮丽的外表，蒸蒸日上的流水。
从而忽略了，它草台班子的本质。
“荣耀……我的第一份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第6章 石破天惊的新闻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兴欣网吧。
“叶神……怎么就……”
“他可是我的信仰啊！他明明油箱里还有油的！”
“老兵不死，只是渐凋零啊……”
……
呜咽抽泣，鬼哭狼嚎，此起彼伏。
听着全网吧那哀转久绝的环绕立体声，叶修的嘴角有些僵硬地抽搐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手上的操作稍稍有点变形，游戏中，千机伞变化出的战矛矛尖一歪，连击断了。
“啧……”叶修无奈地两刀剁掉眼前的BOSS，空出一只手把耳机戴上。
可不戴上还好，一戴上，田七、小月月等人的哭声顺着耳机，就这么直愣愣地砸进了叶修的耳蜗，震得耳膜生疼。
这游戏是没法玩了，叶修叹了口气。
该说不说，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奇妙。
明明由于裴云腾的横插一棒子，叶修比原本的时间线多耽误了一个小时。
但他最后还是走进了兴欣网吧，还是帮陈果干掉了连输八十多把的对手（多输一个小时），还是在这里当上了一月一千八的小网管。
一切仿佛也没什么变化。
不过这句话也不绝对。
比如，大概是昨晚被打击惨了的缘故，嘉世将原本中午的新闻发布会给提前到了早上发布。
于是全国的粉丝们提前半天知道了叶秋退役的重磅新闻。
尽管被裴云腾骂怂了的嘉世这次收敛了一点，
没有像原来一样用“共同缅怀”这种离谱的方式给叶秋弄追思会，主打一个灵堂一条龙恶心人；
但仅仅是叶秋退役这条消息本身，就足够让粉丝黯然神伤了。
于是，从早上到现在，叶修不得不忍受着无数人的魔音灌脑打游戏。
如此debuff之下，哪怕是他，也多次出现了他自己难以忍受的低级失误，这让他略有些烦躁。
至于自己退役这事，被裴总画了一个又大又圆又香的帝王级大饼的叶修，早就把那点不愉快忘在了脑后。
反正嘉世的现世报昨晚就已经来过了。
不过，他这副淡定的样子多少让旁人有些不爽。
“你个禽兽，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一个哽咽的女声恶狠狠地在叶修身后响起。
作为嘉世和叶秋的死忠粉丝，陈果对于叶秋退役自然是惊怒交加，悲伤不已的。
原本打算一个人去网吧门口哭一会儿，结果转过头来就看到某个混蛋那张淡定的脸庞。
非但没有半点的难过悲伤之色，似乎还在嫌弃网吧里号丧的人太吵闹，妨碍了他打游戏。
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叶修高举双手行法国军礼：“太有了，这不打游戏逃避现实吗？”
确实有感觉，耳膜都要破了能不有感觉吗？
陈果双眼一瞪，就要拿叶修出气。
就在这时，突然，兴欣网吧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响起一声饱含震惊，暴怒，难以置信的狂呼：“艹！”
这一声怒骂，震得整个网吧的抽咽和哭泣都戛然而止，无数愤怒和疑惑的目光投向那个角落。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有没有素质啊？这里是公共场合！”
陈果猛地一拍桌子，满腔怒火总算找到了发泄对象，正要发作。
那人却是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起来，脸上满是狰狞的愤怒：
“老板娘，快看咸鱼短视频，出大事了！”
“叶神他，不是主动退役的，是嘉世那帮狗崽子强行逼走的！”
“咸鱼上都传疯了！”
几嗓子下来，全网吧彻底陷入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