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来的两个汉子见李俊二人接过衣裳就去船舱更换,二人也相随去舱里换了。
不一时,二人换过衣衫,有军士请二人去船头来见。
只见船头上,同来的二人已坐了,另有二人相陪,周边立着一队军士,又有几个军士在那里烫酒。
见了二人,同来的一人道:“二位兄弟请坐。”
两人听了,相邻着坐下。
李俊道:“实不相瞒,我便是梁山水军统领【混江龙】李俊,这个是【金鲤鱼】史全。”
说完,指着【分水犀】朱小八、【潜水鲲】于贵也做了介绍。而后开口问道:“我因嘴馋,与史全兄弟进城打牙祭,见兄弟仪表不俗,这才请来船上,兄弟勿怪。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只听大汉道:“原来是梁山赵相公麾下,小人几个原也在绿林中讨衣吃饭,后来搬去太湖里寻些衣食。这些时日,朝廷与方腊两方人马交战不休,太湖里存身不得,只得携家带口跑来钱塘江上讨生活。”
“俺兄弟四人,也都有个诨名,小人叫【赤须龙】费保,这个兄弟叫【太湖蛟】卜青,还有两个兄弟,领着船队,一个叫【卷毛虎】倪云,一个叫【瘦脸熊】狄成。如今到处苛捐杂税,我等兄弟只能打些江鱼,靠着以前积攒的家私过活。今日听哥哥言语,还以为能寻一条发财路子。却是我等孟浪,这就离去。”
李俊笑道:“你等既是绿林好汉,呆在此处也不如意,如何不去梁山投奔相公?”
依旧是【赤须龙】费保开口道:“我等这里相距梁山上千里,又无门路,虽多曾听闻赵相公名声,只是不敢前去。”
李俊道:“就凭你兄弟这身水里本事,去了梁山,少不得一个管军提辖职位。兄弟若是有意,不若随我等去梁山。”
见费保、卜青二人听了,犹豫不决。李俊道:“兄弟可是有什么顾虑?”
费保道:“我听闻赵相公已与方腊联姻,想来梁山也要成为厮杀之地。小弟是个愚卤匹夫,操舟驾船,赴水捕鱼精熟,可要说战阵厮杀,我兄弟四人绑一块也比不过军中一小校。”
李俊笑道:“我倒是兄弟担忧什么。相公虽娶了圣公女儿,却不欲与朝廷交战,你等或许不知,相公也娶了童枢密使的女儿为妻。娶圣公女儿,不过是要与圣公贸易罢了。至于战阵厮杀,谁生来便会。我等几个,原先也不过是浔阳江做私商的。”
“一朝得了相公提携,掌管一军。自古有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如今天下不靖,齐鲁之地却有相公守护,如今不说歌舞升平,却也算是人人安居乐业。你等兄弟这一身水里本事,只做些打鱼私商的买卖,可惜了。”
史全叹道:“世情不好,便是捕鱼、私商买卖都不好做了。”
见费保二人不接话,李俊道:“今日不为别的,钱塘江中结识了二位好汉,且宴饮一番,明日便送二位兄弟下船,且勿相疑。你等兄弟可琢磨几日,若是愿意相投,就到前头相候,左右不过几日,我等取了要运送的货物就要回转梁山。”
说罢,不再招揽二人,史全等人殷切劝酒。中间不免又说些江湖上好汉的勾当,聊的投契,又较量一番拳脚。费保、卜青二人见李俊四人义气,也开怀畅饮。吃酒到天黑,留费保、卜青二人住了一夜。
第二日,按照早就定好的,二人趁着扬州城里送来酒肴之际,从水中离去。
朱小八道:“哥哥,可惜了这两个兄弟,一身本事,却不得施展。”
史全道:“也未见的这几人就不来相投。”
却说费保、卜青二人从水中上岸,回了住处,【卷毛虎】倪云,【瘦脸熊】狄成早就等在家中。见了二人,倪云当先开口问道:“哥哥,可谈妥了?”
费保招呼一声,四人都上了渔船,划到江中,费保开口道:“兄弟可知昨日那二人是谁?”
倪云道:“敢是江里赶趁生活的绿林中人?”
费保点头又摇头,说道:“当先那个身材长大,浓眉毛,大眼睛,红脸皮,铁丝般髭须的正是江湖上有名的【混江龙】李俊,后头这个却是【金鲤鱼】史全,船上还有一个【分水犀】朱小八、一个【潜水鲲】于贵,正是江里船队统制。”
“昨日见我等水里本事,船上邀请我等去投奔梁山。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正要询问诸位兄弟。”
说着,费保便把听来的消息,与二人说了。
【卷毛虎】倪云道:“哥哥,当初方腊起势,我等若要做官时,如今也做统制多时了。不过是图个逍遥快活罢了。如今去梁山,也是受人管束,何况他那里也不见得就不起兵祸。”
【瘦脸熊】狄成却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我等在太湖逍遥自在,如今不也不得不离了太湖,来此安身了吗。如今处处受刁难不说,朝廷大军早晚一日要打来杭州,到那时,我等却又要去哪里。以我之意,反不如去投靠梁山。”
“一来,赵相公是个天下闻名的好汉,手底下多的是【混江龙】李俊这等绿林好汉,我等去了,也不必担忧出身,遭受不公。二来,如今有李俊哥哥引荐,去了梁山,也有人照拂。”
“至于倪云哥哥说的兵祸,也没什么打紧。如今有几处安稳地方?我等去了梁山,总归有个一官半职,总能照料家中老小。哪里像如今这般,每日担惊受怕。”
【太湖蛟】卜青迟疑片刻道:“昨日在船上,虽见李俊几个义气,我也不曾想过投靠梁山。今日听狄成兄弟一番话,我却改了主意。”
【赤须龙】费保听了,点头道:“若是梁山安稳,便去梁山也不打紧。如今杭州城内外到处都在传扬梁山与方腊结盟,共伐朝廷。就怕我等去了梁山,那里也不得安宁。”
第618章 事端
自【赤须龙】费保二人离开船队不过三日,杭州城内货物都置办的妥当,方天定使十余个管库小吏带人将货物都送到李俊船上,装好了船,李俊下令扬帆起航。
【分水犀】朱小八、【潜水鲲】于贵二人各乘一艘刀鱼船开路,船队浩浩荡荡驶离杭州,沿钱塘江入海。
船队中间,一艘海鹘船上,李俊、史全二人都立在船头上,见离了杭州有一个时辰了,史全道:“哥哥,看来费保几人不会来了,哥哥还是去船舱里歇着吧。”
李俊听了,也叹气道:“可惜不曾为相公网罗这几人。”
说罢,就要回舱。
刚走了三五步,就听史全叫道:“哥哥,前头于贵打旗语,有人拦路。”
话音刚落,史全又叫道:“是友非敌,敢是费保兄弟等人?”
李俊听了,大喜,叫人打旗语,一面叫船队减速,一面通知于贵,把人送来坐船。
不一时,于贵引着十余艘大小渔船靠了过来,李俊见了费保等人,大笑道:“天随人愿,果然叫我等到兄弟前来。”
说着,叫人把费保等人并起家眷财货分送去各船,李俊置酒设席管待费保四人。
席间,费保道:“我等一来仰慕相公名声,二来也是与哥哥义气相投。我等回转家中,收拾细软,赶来前头,专等哥哥。”
于路无话,船队扬帆张橹直奔莒县。
再说沧州地界,自柴进从梁山回来后,就开始变卖土地田宅,金银细软等物,尽皆打迭装车,逐次送往青州暂存,有梁山旗号,又有军士护卫,于路也无人敢招惹。
至于沧州知州李世群,起初还想为难柴进,见柴进打出了梁山旗号,又有【青面兽】杨志、【跳涧虎】陈达二人所领的三千军士护持,也就熄了不该有的心思。
如今河北山东地界,谁不知梁山最是霸道,稍有不慎招惹了梁山,都要小心兵祸。
尤其是后来听说赵祯当着天使的面,杀死高太尉兄弟高廉,更是不敢轻动。
只盼着柴进早日发卖了田宅离开沧州。
或许是太过顺利,田宅发卖的也顺利,大宗财货都叫杨志押运去了青州,庄子里只有陈达领着五百人看守。
沧州如此大的动静,早就引起有心人注意。可惜,有梁山军士护卫,寻不到便宜处下手,以此一直无事发生。
折腾了一月有余,眼看田宅发卖将完,柴进不免大意了些。城里最后三间铺子发卖后,柴进便使这十余个掌柜伙计,带上售卖铺子所得,先去青州相候。
柴进却将最后两处庄子处理后,随后就去青州汇合。
话说沧州有个兵马都监唤作雷英,也是走的高俅门路。因见了柴进这等声势,虽有心为难柴进,在高俅面前卖好,却不敢行动。只叫自己表弟【桃花郎】曾海,时时关注着。
这日,听了曾海使人前来传信,不免动了心思。就指使曾海几个动手,于路上劫了这批财货,这事虽不能说道,暗地里却能写信去太尉那里邀功。
说起这个曾海,诸位或许不识得。
这厮不是旁人,乃是孟州快活林【蒋门神】蒋忠的徒弟。
自从武松闹了快活林,杀死【蒋门神】并张都监满家,树倒猢狲散,这曾海等一众蒋忠的徒弟失去靠山,在孟州也呆不下去,只得散走四方,各谋生计。
曾海打听到表兄雷英在沧州做了兵马都监,拉拢【蒋门神】手底下功夫最好的两个徒弟,江新,周青二人,一同跑来沧州。依仗着雷英,在城中开了一处酒楼过活。
可惜,这厮不是个做买卖的,除去雷英的一份,落在手里的也不过是三瓜两枣。曾海不免动了歪心思。和江新、周青两个在官路旁盖起十数间草房,开起了酒店。只等客商过往,有那入眼的,便把些蒙汗药与他吃。将大块好肉,切做黄牛肉卖。零碎小肉,做馅子包馒头。
打听的这十余人上路,叫酒店里做好准备,将店前一股道路阻塞了,专等几人住店,就要下手。
掌柜柴文涛一行十余人监押着车仗,一路往青州赶去。因家眷都送去了青州,柴大官人又发下了安家费用,柴家这些掌柜、伙计举家搬离沧州的也有小半,反倒是庄户过半人家愿意搬去青州。
毕竟,沧州北邻辽国,虽澶渊之盟后,太平多时。村寨百姓仍旧沿袭好武之风,就怕有一日再起战乱。听闻柴进出钱粮搬去京东路地方,响应者无数,毕竟,谁不愿意生活在安稳的地方。若不是先卖了土地,只怕连地价都要折价,为此,许多买了柴进田宅的,暗地里不知如何骂柴进不当人子。
城外四十里的红叶坡,曾家酒店就开在这里。此地虽不险要,左近并无村坊,林子里高高挑出酒望子卖些浑酒,因价格便宜,多有隔着三五里的村坊庄户前来买酒。
这厮虽暗中设下杀人作坊,对左近人家从不动手,一来都是贫苦庄户,没多少油水,二来也是要弄个好名声。落单的客人,若是没油水的,也都放过。时日久了,常走的倒是都知道这处村酒店,行人商贩多有前来吃酒歇脚的。
白日里还无事,若是逢到有油水的客人,就在黑夜里结果,劫了财帛。曾海多半时日都留在城中,若打听的肥羊,要打这里过,就快马来报,江新,周青两个就使人用大树,石块阻塞了道路。拿话兜搭,留人宿歇,夜里却将人迷晕杀死。
这一套都是惯熟的。
柴家兜售商铺,曾海自然眼热,拿着害命得来的钱财,也兑了两间。打问的最后这几人无人护送,想着三间铺面加上里头的家什货物,也有五七百贯金银。便是没雷英交代,曾海都心动不已。
不出曾海所料,柴家这队人马见了官路堵塞,江新带着几个扮作庄户的伙计正在那里清理,见了这队人马,兜搭的众人歇在店里。
曾海偷觑到,心里暗暗欢喜。
见店里除了周边村坊的两个庄户,就着一碟豆子在那吃酒,再有一家过路的客人,主人三十多年纪,一副文士打扮,一家五口带着四个服侍的男女,看起来也是都没武艺在身的。这伙人只要了些点心菜肴,酒水却是自带的。
店里中间这副大座头上,便是柴家这一队十五个掌柜伙计。
曾海偷偷将蒙汗药放入酒中,因店里这家不要酒水,这量就不敢使足了。只微微拌进浑酒里,叫柴家这伙人夜里睡得不惊醒。至于这文士一家,夜里与柴家这伙人安置的远远的,动起手来自然无碍,便是被发觉,也能应对。
吃过酒食,掌柜柴文涛问道:“店家,前头道路何时才能通开?”
掌柜周青听了,笑道:“客官不知,转过红叶坡,前头新近来了一伙打家劫舍的,官道上这些山石树木便是这伙人放下。敢是前头有什么牛子,他要来劫掠,这才预先阻塞了官道。上头写了时辰,明日却是畅通无阻。”
柴文涛听了,惊问道:“我在城里怎不曾听闻这里有贼人?既有贼人,你这里如何还敢开门卖酒?”
周青道:“客官不知,这伙贼人却不是寻常人。山上大王听闻是从西边过来的,原先也是官军中骁将,虽然落草,却不害良民。往来客商遇着,也不害人命,留下些买路钱,也任从过去。以此我等都不怕他。”
“客官明日悄悄过去,休要大惊小怪,必然无事。”
话音刚落,就听另一副座头上的文士开口道:“你这里莫非是给山上做眼的?”
周青听了,连忙摇头道:“客官休要玩笑,传出去我这里须吃官司。我等在这里不过是赚些辛苦钱,那里敢同他合谋。客官若不信时,这就离了我这里,莫要投宿。”
“他虽不害命,总也是山贼,怎不见你等报官?”文士问道。
“报官?谁敢。不要说官府老爷是否愿意出兵剿匪,这报官的哪个有好下场。官兵下来,我等只怕连这点家财都保不住。”周青冷笑道。
另外两个庄户道:“掌柜的说的不差。这官兵比山贼还狠呢。再者,这处脚店也开了许久,山上的山贼却是新近才有的。周掌柜、江掌柜我等都识得。”
这边,柴文涛却不禁泛起了嘀咕,思量道:自己可是带着七百贯金银,若是叫山贼劫了,大官人那里却不好交代。不如真个折返回城,同大官人做一路。如此,大官人也觉我妥当。
当下,饭也顾不上吃,对一众伙计道:“掌柜,会钞。”
周青道:“客官,明日走时再会钞就是。”
“谁要在这住了,我等却要回城。”说完,柴文涛会了钞,催促伙计起身,不顾众人抱怨,执意回城。
那文士见了,也急忙会了钞,跟着柴文涛一行人折返。
屋里,曾海见了,暗暗叫骂一番。
使人叫回江新,三人坐在一处,江新问道:“可是哪里出了纰漏?”
曾海道:“却是师兄说到山上新来了一伙山贼,这厮才变了脸色。”
“看来这厮带了不少财货。”周青道。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江新道:“若是这厮跑回城去,必然要和柴大官人做一路,那时,我等可就没了下手的时机。莫如”
再说柴文涛一行人,急匆匆出了酒店,往沧州城就走。走出三二里地,身上热了,这药效却发作起来,喝酒的伙计一个个都变得昏昏沉沉。
刚开始,柴文涛还调笑伙计贪杯,见昏沉的人多了,却焦急起来。柴文涛只以为是浑酒酒劲大,倒也不曾想到被下了药。
回头看到相邻的文士驾着两架马车赶来,柴文涛招呼一声,文士听了,叫从人停下马车。
柴文涛见了,连忙上前问道:“官人可是回沧州?可要结伴?”
文士听了道:“正是回沧州,如今山上既来了这一伙贼人,需得凑的五七十人,方好平安过去。”
柴文涛道:“小人是【小旋风】柴进大官人家掌柜,我家大官人也要去青州,我等不过是先一波。如今既不太平,我等折返回去,正好与大官人做一路。官人不如和我等一起作伴,我家大官人最是义气,必然不会推辞。”
文士道:“若是如此最好。”文士见柴文涛这伙人,不时有人上马车上歇下,问道:“柴掌柜,这是要轮流赶路?”
柴文涛骂道:“这几个伙计,平日还算精细,今日见了这寡淡酒村酿浑酒,竟都喝的多了。”
这文士听了,却吃了一惊,开口道:“我见你这些伙计也不过喝了几碗酒,怎会如此,敢怕是被下了药?”
柴文涛听了,不禁大吃一惊,从车上薅起来一人,使劲把人晃了起来:“朱三,平日你酒量最好,今日怎吃醉了?”
朱三强睁开眼,对柴文涛道:“掌柜的,这点酒济什么事,许是赶路累了,这才困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