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然是要拒绝的，他不能击碎他们的梦想。不是今晚，不能在命名日这天。明天再说吧。艾克咬了第一口以后就再也没动那块蛋糕。相反，他发动了Z型驱动，他的家变成了彩色尘埃的漩涡。平日的单调节奏戛然而止。
他又一次的度过了今天，每一次回溯，艾克都没做出任何改变；母亲眼神中满载的期待，父亲低头睡着时自豪的微笑。但是艾克却抵挡着困倦，一遍遍地品味着这些偷来的瞬间，无休无止。
但时间还是在前进，艾克今天能拒绝他们嘛？他不知道，鬼使神差的，他来到了昨天那个装神弄鬼的神父的教会前。
他愣了愣
因为这里，意外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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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愚蠢’的神父
“不找着急，不要拥挤，那个烛台您可以带回去，长凳也是，千珏神的光芒庇护着你们。”
艾克站在街角，看着那个青年神父笑吟吟的发散着教会里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抢劫了。从烛台到长凳，基本上能搬光的，都被这些人给搬走了
艾克有些摸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拉住了旁边一个喜滋滋的捧着金烛台的人，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傻瓜神父说的，只要去他那里参加一次礼拜听他传教一遍，就能向他索取一件东西，只要是能搬走的，什么东西都行！”
看着川流不息的从教堂里把东西搬空的人群，艾克的嘴角扯了扯，这的确是个傻瓜才能做出的行为。不对，看到这种场景还继续这种赔本买卖的人，肯定是傻子。
他难道看不出这些贪便宜的家伙满脸的嘲弄嘛？艾克见过太多这样的表情了，装着食物的卡车侧翻，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会一拥而上欢呼着去抢夺那些掉落下来的‘天上馅饼’，哪怕卡车的主人在旁边再怎么阻止和怒骂都不会有什么差别，他们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嘛？并不一定，可能仅仅只是在贪小便宜罢了，这就是小市民自然的天性。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虽然这句话很绝对也很不准确，但生活在祖安这种环境下的人真的很少有什么善良和纯真可言。越是接近污泥的人想要生活的越好，就得将自己变成污泥才行。
艾克就在那里看着这群人搬光了神父的教堂，那个青年神父始终带着脸上温和的笑容看着这一切，那眼神，充满了祖安不曾存在过的，一种近乎于慈爱般的眼神。
艾克觉得很刺眼，真的
这样的人就不应该生活在祖安，而是应该呆在皮城。虽然艾克爱自己的城市，但他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皮城发达的经济，所以他们才是文明、有礼、谦逊的。即便并非绝对，即便仍有龌龊，但皮城人的平均素质，要好过祖安太多了。
文明和礼仪只能扎根于没有饥饿和贫穷的土壤里，善良的贫穷太过稀缺了，更多的时候，人们为了挣扎求生，只能将自己变成野兽一般的存在。
送完了一切，那个神父甚至都没有坐的地方了，只能坐在阶梯上，空荡荡的教堂只剩下了一个搬不走的高台，还有上面那除了神父以外未曾有人碰过的圣典。
艾克走了进去，神父在看到他以后眼前一亮，然后有些为难道
“你又来了，艾克，是要听我传播神恩嘛？但可惜......这里好像没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了。”
“我不要听你的传教，也不要你的东西。”艾克斩钉截铁的说道，双眸盯着这个大男孩，皱眉道
“你难道就看不出来，那群人是把你当做傻子来耍的嘛？你这样传教又有什么用？他们的目的只是你的东西，而不是你的教义。”
“我明白的，孩子。”神父带着温和的笑容，以及那刺眼一般慈爱的眼神轻声道
“我知道他们是冲着教堂里的东西，而没有一个人愿意真的听我传教。但这又怎么样呢？他们比我需要这些东西，既然有人愿意为了这些东西来上门听我传教，那么总归会有人真的愿意成为我神的信徒的。”
“没人会愿意信奉死神。”艾克斟酌了一下语言，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在祖安，教会这个东西真的没有多少人会去信，更别说你信奉的还是一位死神......有谁会愿意去祈求死亡降临呢？”
“不不不，艾克，不要狭隘的以为死神只代表死亡。”神父拿起了旁边的圣典，一字一顿的轻声道
“引渡亡魂，带往极乐，收敛尸体，安魂平息，沟通彼界的思念，这些，才是我神千珏与光中之光的恩典......”
千珏并不存在嘛？祖安人说不出这种话，他们能鄙夷对神祗的信仰，甚至能够欺瞒并掠夺教会，但他们也无法全然否定是否真的有‘神’的存在。
魔法在瓦罗兰大陆相当稀少但并非没有，而神祗这种东西，存在于不存在始终充满了争论。唯物主义不代表对神祗的全然否定，事实存在的东西，是唯物主义无法否定的。
“我能看出你心中有着焦虑和不安，有着疑惑和不解，这样吧，来忏悔室怎样？”
神父的手轻轻搭在了艾克的肩上微笑的邀请着，艾克本来想要拒绝，但是想到母亲那期待的眼神和父亲熟睡时自豪的笑容，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了。
他的确需要一个宣泄心中郁闷的地方，这不是愤怒这种能通过暴力宣泄的情绪，就如神父说的，不安和焦虑，疑惑和不解。
神父领着艾克来到了教堂的后门，这里似乎也被那些贪婪的小市民搬空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木隔间，还有两扇门
神父示意让艾克走进一扇门，这里面只有一个凳子和平台，前方是网状交叉的窗户，窗户的后面似乎是一片黑暗。
艾克坐了下来，黑暗之中出现了一双白皙修长的双手，旋即，一道温柔的仿佛能迷惑人心的声音在艾克的耳畔响起
“迷途的羔羊啊，你有什么需要忏悔的。在这里说出来吧，神会保守一切的秘密......”
艾克张了张嘴，他有些想要吐槽迷途羔羊这种称呼，这场面的确很神棍，而他最应该讨厌神棍才对。
但不知为何，在这温和的声音下，他似乎什么否决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只是微微低头，心中的郁闷被勾了起来
他开始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郁闷和不安说了出来。
他不愿意离开祖安，但他也不想辜负父母的好意，爸爸妈妈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就只是为了让他去皮城做人上人，看到辛劳父母的期许，他根本无法说出否决的话来。
他想留在祖安，不是因为祖安有多么好。只是这里是他的家，艾克只认这一个地方，他的祖安，他的城市。
艾克不是一个软弱的人，相反他非常的坚强和自立。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在那温柔的声音下，一五一十将自己所有的烦闷说了出来。
倾诉了一切以后，一股舒畅的感觉让艾克沉重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道了一声谢，转身离开了忏悔室。
“怎么样？感觉好了点嘛？”
在外面等待的神父微笑着问道，艾克怔了怔，原来里面的不是神父嘛？不......其实两个人的声音完全不一样，艾克分辨不出，只是因为他们都有着一股特质罢了。
祖安没有的那种温和，祖安并没有的那种心安感觉。
“你的父母会理解孩子做出的决定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坐下来好好谈谈不能解决的，艾克，你是理解父母辛劳的好孩子，所以我觉得你的父母也应该会理解你才对。”
神父拍了拍艾克的肩膀，说了一通基本没有实际意义的鸡汤废话，但艾克并不觉得厌烦，通畅的内心让他的一切都变得豁达了起来。
“昨天是你的生日吧？虽然我们非亲非故，但你是第一个进入忏悔室的人，修女很感谢你让她过的不是那么无聊了。所以，这是一份小小的礼物。”
神父笑着给艾克送上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艾克认得出这是什么，伊莱恩夫人家的蛋糕。她家的烘焙是全祖安最上等的，售价也同样是上等。
艾克昨天就吃了一块，只是相较于昨天的一小块，神父送给他的，是一包精美包装过的，昂贵的高价蛋糕。它足够大，大到能让一家三人享用。
艾克本想拒绝，但看到了神父的微笑以后却鬼使神差的收下了礼物，然后低声劝告道
“您不能继续维持这种‘善良’了，否则你会在这座城市被夺走每一样你的东西的。”
神父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什么，但当他们走出内室的时候，面前的一切让艾克惊呆了。
一切东西，都回来了，林立的长凳，金色的烛台，燃烧的蜡烛，甚至就连穹顶上的壁画也换了一副新的。
这简直就像是童话书中女巫的魔法一样，魔杖一挥，什么东西都有了。难道说这是神父凭空变出来的？艾克更加倾向于，他准备了第二套。
“您到底是......”
“我只是一个神明的牧者罢了，为了我神的光辉撒向世人而努力的牧羊人。”神父单手抚胸，谦虚道
“不过艾克，既然你告诉了我的名字，那么我也应该告诉你的名字才是。”
“以后，你可以叫我杜克就好。”
......
呼气站的旁边多了一个奇怪的建筑，一个教会，信奉死神千珏的教堂。
如果光是这样，那并没有什么过于奇怪的，对于每天为了生活而艰苦辛劳奔波的人们来说，一个教堂还是两个教堂，对他们而言差别都不大。
毕竟祷告不会给他们增加哪怕一个银轮或者铜子，他们的生活不会因为信神或者不信而有任何的改变，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要去在意。
追求信仰带来的心安那也是属于有钱又是钱的富人或者彻底活不下去的人才会去做的事，但一般来说一个是正教一个是邪教，祖安人介于两者之间，所以不会去拜任何神灵。
教会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座教会的神父，一个年纪轻轻的艾欧尼亚人神父。
因为他是个‘傻瓜’
作为传教士，他并没有挨家挨户的向别人推销他的神明，教会也没有任何募捐的箱子，他所做的唯一传教的行为，是类似‘开业大酬宾’一般的行径。
只要能在他这里倾听传教，倾听祷告，那么就能从教堂带走一件东西，只要是你双手能带的走的任何东西。
当然了，那个年轻神父的原话并非如此，他原本的意思仅仅只是将这些东西给需要他的信徒们，其实换句话说就和上面一个意思。
只需要过去听一段可有可无的话，在点点头，就能拿走那奢华教堂内任意一件的事物——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抱着占便宜的心态，这件教会几乎是在第二天就被贪便宜的祖安人搬空了，而这个傻瓜神父就这样笑呵呵的看着他们，甚至就连那些拿走了东西还不忘回头嘲笑他的人都笑脸相迎。
这样的人，不是傻瓜又是什么呢？
他教会里的那些东西真的很值钱，古典的事物即便是在追求进步的双城中也不乏买卖的市场，上层的资本家们追求着科技的进步，却也同样追逐着典雅的贵族味道。
若只是一个傻子，他古怪的名气还不足以让整个祖安知晓，就当祖安人以为这间空荡荡的教堂第二天就会什么都不剩下的时候，他们愕然发现
教会，重新变回了原样。
那些被卖出去的东西，又以一种奇怪的渠道和方式回到了这间小小的教堂内，那个傻瓜神父依旧带着满脸的笑容站在教堂前，向路过的每一个祖安人问好。
这多不可思议？这多有趣？这人是多么的.....傻？
于是第二天不到正午，这间教会又被搬空了，那个傻瓜神父像是完全没有吸取教训一样任由他们这样去做，但这一次，没有人回头嘲笑他了。
或许只是为了下一次的掠夺？又或者说他们也对一个傻瓜感到于心不忍？
但第三次神父送出这些东西的时候，祖安人开始和他交谈起来，人们知道了他叫杜克，也知道了这感觉教会信奉的是死神千珏。
神父说，他能免费为每一家死人超度亡魂和尸体，如果看到了被抛弃的尸体，务必送到教会，他会为他们完成最后的殡葬仪式。
傻瓜神父的外号前又多了一个古怪的称呼， 一个死神的信徒？这真的是蛮稀奇的东西，人们知道千珏的故事，但从未见过千珏的传教者。
即便是凡人之中，真正信奉死神的又有多少？古往今来，没有任何凡人的王朝愿意奉死神为信仰，因为人们都惧怕死，无论说的再怎么公平和冠冕堂皇，死亡，都是让人畏惧的。
但虽然是个古怪的职业，但这个叫杜克的古怪傻瓜神父却不是什么怪人。他和祖安的孩子们迅速打成一片，那些在街头乱窜的孩子们总是能在教会拿到一块上好的蛋糕或者糖果。
神父也总是知道很多很多听起来古怪却有趣的故事，还有许多奇怪的玩具，孩子们回家告诉父母，带回那些奇怪但有趣的玩具，以及神父渊博的见识。
这份知识并不是在海克斯科技或者炼金科技上，神父擅长的是另一套知识，但他很快也从孩子们带过来的教科书中学到了炼金学的知识，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除了神父以外，那个教堂还有一个很少露面的修女，只有进入忏悔室的人才能听到她的声音，温柔而动听，而极少数见过她的孩子，都说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姐姐。
神父依旧在派送教堂内的东西，只是每天都多了一些不同的玩意，人们渐渐明白了，神父并不是傻瓜，他只是在变相的‘布施’罢了。
神父依旧是个古怪的人，他每天的‘派送’依旧在继续，只是祖安人也渐渐也不怎么从他那里夺走东西了......
但一件心照不寻的施舍变成所有人都知道的‘规则’以后，反而不会有人去做这种占便宜的事了，毕竟接受施舍，是一件伤害自尊的事情。
即便是地痞流氓，也无法对这样一个善人保持过分的恶意，在一片灰暗的世界中出现的白色，会被排斥，会被同化，但如果自始至终都是纯白，那他，就会被尊敬。
开始有祖安人在闲暇的时候真的去祷告，去忏悔，去倾听神父的布施，慢慢的，居然真的有祖安人选择加入了这个教会。
反正也是免费的不是吗？而且周末无事的时候，去教会听听神父的故事，与修女聊天，不也蛮有意思的嘛？
但，祖安之所以被皮城人唾弃，就是因为这里蕴含了太多的污垢和肮脏。
那些黑帮，那些地下疯子，那些炼金朋克帮派，他们是不懂得善良，也不懂得尊敬的。
他们只知道这个教会很有钱，于是他们策划了抢劫和偷窃，据说两个炼金朋克帮派足足四十人在夜里闯入了教会。
那晚发生了什么？就连呼气站下面出来看戏的微光酒吧的人都不清楚，他们只知道这些人走进了教会，然后走了出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那两个炼金朋克帮派就此解散，所有不良的炼金朋克少年开始去找‘正经的工作’，而人们愕然发现，这些炼金朋克少年身上老旧不稳定的炼金肢体居然被翻新了一遍。
有人说，他们看到过这个神父子啊清晨惨绿的毒霾之中漫步，也有人说，他们看到了神父与无形的风交谈。
但无论怎样，祖安人终究慢慢接受了这个教会的存在，他依旧潜移默化，默默无闻。
直到那一天，低调的神父，第一次向整个祖安乃至双城，展现了他和他神明的力量。
从那一场灾难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