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一幕实在精彩，可惜驾驶员没看到，他本来是有机会看到的，但员工守则约束了他飞艇基地的员工，有责任和义务在人手稀缺的情况下担当任何力所能及的职务。
飞艇上除了他这一名驾驶员，就再没有任何其他工作人员了，甚至连厨子和侍者都没带来我是故意这样安排的，毕竟安图恩和卢克都是使徒，谁也说不好他们会做出怎样的举动，万一谈不拢，对着飞艇就是一记大招，飞艇上的所有生物，指定全部壮烈牺牲蟑螂蚊子也逃不掉。
如果会开飞艇，我甚至连驾驶员都不想带去，可我不会开飞艇，而且飞艇的操作技术也比较复杂，也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不得已，只得带着这个不怕死的家伙来。
不过说实话，我倒是挺佩服这个看起来有点毛楞的小伙子，在听到此次飞行任务归列为极度危险级别，或许连尸体都留不下的恐怖前提之后，他竟然毅然决然表态道：“身为最优秀飞艇学院驾驶员系毕业生，我已做好随时战斗并牺牲的觉悟，请您下达命令吧！”
接着他就成了这次行动的驾驶员。
平心而论，他的驾驶技术很标准，既没有新手驾驶员的慌张，却也没有老鸟们的随心所欲，总而言之，就是普普通通。
但是结合他的觉悟与勇气，我已打定主意，一定把他推荐给杜威大师当做飞艇基地的储备干部。
可能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起色，但我可是杜威大师商业帝国的少当家，只要这家伙不犯大错，将来有的是机会提拔他。
而且我也的确需要一批王牌飞艇驾驶员，为以后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做准备。
又过了大概半个钟头，驾驶舱门打开，满身是汗的驾驶员，跌跌撞撞的走进来，刚把身体移到座位附近，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一个劲儿的喘粗气，好像一条将死的鱼。
“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这么虚弱了？”我好奇问道。
驾驶员咽了几口唾沫，干巴巴道：“你清扫一整条走廊试试，尤其是还要忍受腐烂的臭味儿......大人，你为何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差点被吓死......”
“是差点吐死吧”我打趣他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竟然害怕尸体，简直不像是冒险家出身的。”
“我只在冒险家学院呆过一年，就被抽选到飞艇学院读书了，并不算是真正的冒险家。”
他一边说，一边爬上座位，并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同时把全身的力量灌注右臂，竭尽全力往前一伸，够到了搁在驾驶台下面的水瓶，接着又用剩下的所有余力，把水瓶拿到跟前，拔出塞子，瓶口对嘴，咕咚咕咚灌了起来。
这喝水的模样极其粗鲁，而且一灌就是大半瓶，喝完以后，随手把瓶子搁在一旁，畅快的舒了口气，对着已经被水浸湿的衣襟吹了几口气，大声呼了声：“爽！”
“看你这样子，似乎从未这样做过？”
驾驶员摇摇头：“没做过，从来没做过，这是第一次，真......真爽啊！这比平时规规矩矩喝水要爽十倍......不，一百倍！”
初体验就是这样，等啥时候习惯这样喝水了，再换回原来的喝水姿势，又会觉得原先那种斯斯的喝水方式比这种豪气无比的喝水方式更舒服，喝进嘴里的水也更甜。
不过眼下，他刚刚完成重体力劳动，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都正处于疲惫且逆反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我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虽然他打不过我，但用话怼我两句......呃，貌似他也不敢这么做，不过用十分不友好的眼神瞪我，他还是做的到的就像现在。
“冷藏库里的那堆尸体，生前要么是英勇无畏的冒险家，要么是聪明绝顶的顶级科学家，为伟大的科学研究以及维奇堡的未来建设，付出了宝贵的生命，这样的人，你不应该嫌弃，反而该尊重！”
我义正言辞道。
“大人，我一直都很尊重他们，不然也不会忍着巨大的恶心与不适，把所有呕吐物全部清理干净，并把冷藏库的大门关好”他瞪着我，恨恨道。
“那你还摆出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做什么？”
“大人，请恕我无礼”驾驶员牙齿咬得嘎嘣嘎嘣响：“我是在怨恨您，为什么不能提前知会我一声？还有，大人，你的恶作剧并不能使人内心成熟，反而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第二千五百七十八章 牺牲与传承
每个人的心理阴影持续时间都不同，驾驶员的，我猜是一个小时。
依稀记得一个小时之前，这名年轻的驾驶员还在用最恶毒的眼神狠狠凝视我，那个时候的他的脑海深处，一定盘旋着数之不尽的恶毒诅咒。
但一个钟头以后，这货消了汗，去了疲，恢复了往日神采，端起水杯畅饮时，还不忘向我敬水，就连他凶神恶煞的眼神也变得平静与舒缓。
如果他没有刻意隐藏，那么他的记仇时间最多不过一小时这是个老实人。
飞艇在经过很长一段平淡且无聊的航行之后，那座名为维奇堡的巨大海岛国度，方才现于眼前。
通过通话水晶，我联系上杜威大师，并把成功运回尸体的事情告知了他，与此同时，我也向他坦白了一件遗憾的事，其中一具矮人冒险家的尸体，由于某些原因，要不回来了。
杜威大师听后，立马出言安慰我，同时他表示，能够找回绝大部分尸体，已经是功不可没，这事儿要换成他来执行，怕是又要引发一场讨伐战了。
我心道好险，若没及时出手，还不知要有多少冒险家稀里糊涂就丢了性命。
飞艇缓缓下降，平稳的落在着陆点上。
舱门打开，近百衣着鲜明的矮人冒险家，顶盔掼甲，列队而入。
每隔几人，就有一个冒险家手上握着可折叠式简易担架，这样的担架足足准备了数十具。
在矮人冒险家全部进入到舱门以后，杜威大师也在最后跟了上来。
此刻的他，远比上一次见面时要憔悴的多，不但人瘦了，就连眼眶周围都生了黑眼圈，好在精神头依旧十足。
杜威大师缓步走到我跟前，他的眼中满是自豪。
我敬了个维奇堡特有的军礼，高声道：“报告大师，除一具遗体外，其余烈士遗体，皆已完整送回！”
“好，感谢你为维奇堡做出的伟大贡献，你，安小毅，不但是我们维奇堡人的同胞，更是我们的英雄！”
说着，他也向我敬了个军礼，高声道：“敬英雄！”
“敬英雄！”
众矮人齐齐单膝跪地，高声喝道，声威浩大，久久不息。
虽然我知道，这是我和杜威大师的一场作秀，但内心里，还是被小小感动了一把。
开了舱门，一具具尸体被整齐排列舱内，许多人脸上依旧保持着战斗时的无畏神情，他们的拳头紧攥，攥得是如此的紧，就算用力去掰，也无法把他们与武器分开。
他们秉承了矮人族悍不畏死，并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光荣传承，甚至直到死去的那一刻降临，他们也没有忘记祖训与传承。
这就是维奇堡强大的原因。
矮人族继承了彪悍的战斗风格，地精族继承了聪慧的头脑与历代累积的知识，如果能够一直把这种风格持续下去，要不了几百年，矮人与地精将会成为和风大陆的主人。
一如当年的妖精皇族。
烈士家属早已在飞艇基地等候，他们虽然悲伤，却仍保持了足够的理性，在尸体全部运下飞艇之后，所有家属排成队伍，逐一上前辨认遇难者的面容。
在找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以后，遇难者家属不可遏制的痛哭失声。
悲伤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座飞艇基地。
望着这令人心碎的一幕，我不禁深叹一声，总觉得莫名难过。
“他们都是英雄，都是烈士，他们穷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只为了在可怕的怪物手中拯救更多生命。”
杜威大师幽幽一叹：“是我错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擅自挖掘天族人遗迹，我早该知道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上古明所拥有的知识，并不是我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精族小老头该掌握的。”
他说着，掩面痛苦道：“是我打破了规则，这一切都该由我来承受......”
一直以来，杜威大师都以铁血无情的上位者的面目示人，无论是杀死某些权贵家族，又或者诱导某些人为达成某些事而甘愿赴死。
但事实上，这一切都只是伪装。
如果不这么做，那些手下将会看透他仁慈的心，并借他的仁慈，肆意填补欲望的深渊。
不需太久，杜威大师的商业帝国就将崩塌。
这是他宁死也不愿见到的。
“任何一次残酷的经历，都将有人牺牲，这是您曾经对我的教导，我对此也深信不疑，而且他们即便是死，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悔意，这就说明他们对于赴死之事并不后悔。”
“义父”我转向他，沉声道：“他们没有畏惧，没有悔意，并勇往直前，不畏生死，之所以能做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爱戴着您，信任着您，因为他们知道，即便自己死去，您也一定会善待他们的家属，善待他们的亲人。”
杜威大师闭上眼，缓缓抬头，他的呼吸很重，也很慢，伴随着每一次沉重的呼吸，他悲伤的表情就淡了几分。
数分钟后。
杜威大师已然恢复了平静，他勉强冲我一笑：“谢谢你，儿子。”
“不客气，义父。”
之后的几天，我随杜威大师拜访了每一户烈士家属，杜威大师在这一天许下了许多承诺，善待烈士家属，善待其子女，保证他们会享受到最高规格的待遇。
烈士家属们感恩戴德，一边痛哭失声，一边感谢杜威大师的天恩。
但我看得出，他们需要的并不是这些待遇，而是牺牲的家人。
就像某个小姑娘，仰着稚嫩的小脸儿，拽着杜威大师的衣角，泪眼八叉的要爸爸。
但死者已矣，生者仍需活下去，因为，他们还有子女在世，他们还有家族需要延续。
拜访完每一位烈士家属，再看杜威大师，已然又老了十岁。
沧桑的脸上带着泪渍，擦也擦不净，抹也抹不完。
今天，注定是一个悲伤的日子。
“兄长，你可以悲伤一天。”
皇宫里，地精王安慰杜威大师，道：“但明天开始，就不能再被伤了。”
矮人王不太明白地精王话里的意思，失去了一整支精英小队的他，眼圈都是红的，在听完地精王的话后，愤然反驳地精王：“凭什么？你凭什么不让大哥哭？如果悲伤了，难过了，还要像没事人一样在心里藏着，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第二千五百七十九章 人类取胜的方式
矮人王是性情中人，出言不逊也情有可原。
地精王静静地瞥了矮人王一眼，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了然，起身，来到矮人王跟前，附耳轻语：“岳父大人，借一步说话。”
矮人王虽然难过，但还是很给我这个当女婿的面子，揉了揉眼圈，站起身，随我出了寝宫。
来到长廊，我低声道：“岳父大人之言，至情至性，小婿深有同感。”
“对吧，我就说吧！”在得知我和他是一条战线的，矮人王顿时来劲了：“那个小瘦子，平时谨慎懦弱也就罢了，大哥心里难过，还不让他发泄出来，这要日久天长了，还不得憋出病啊！”
“对，岳父大人说的对”我点头附和道，但随即，话锋一转：“只不过呢，岳父大人，您想过一个问题没有？”
“什么问题？”矮人王一脸懵然道。
“如果义父因为过度悲伤不能自己，而耽误了某些重要的行程或者会议，这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和发泄悲痛相比，那些勾心斗角的行程与会议，就算耽误几个又有何妨！”矮人王不屑哼道：“只要大哥身心健康，那些唯利是图的家伙，谁敢造次？”
“话可不能这么说”摇了摇头，我解释道：“义父之所以能够威震整个商业帝国，不仅是因为这个商业帝国是他老人家一手建立，也不仅是因为他老人家手段狠辣，更是因为他的铁面无情。”
“就算是一起打天下的老朋友，触碰到不能触碰的底线时，义父也照样不会手下留情，正因如此，无人敢捋其虎须，若是被人知道，义父他老人家重视情谊远大于理智这件事，您想想看，是否会有胆大包天之辈，为求庞大利润，不惜铤而走险，一旦犯事儿，则以情动人，被饶恕者说不定下次还会再犯，而被处决者的家人则更会大肆抹黑义父，以此宣泄内心的愤恨。”
“岳父大人，无论是商业帝国，亦或是名誉名声，一旦被黑的次数多了，假的也就成了真，这不但会毁了义父多年以来的心血成果，更会把他老人家的名誉名声彻底击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
听了我的劝词，矮人王胖大的脸上，皱起了深深的褶皱。
他在思考，他在纠结。
半晌。
地精皇宫，杜威大师寝宫。
矮人王默默陪着杜威大师一块儿难过，地精王依旧在小声劝慰杜威大师，但这一次，矮人王没反驳，他只是静静的陪伴，分担着悲痛。
地精王对我劝谏矮人王的结果很是满意，用膳过后，我随他来到办公室，品尝刚刚摘下来的新茶。
茶味清香，沁人心脾。
三巡过后，地精王悠悠道：“小毅啊，和我讲讲你这趟的遭遇吧。”
“好的。”
应了一声，我把大致经过讲给他听，唯独忽略了魔界及幕后黑手的相关信息。
“那些强大到足矣匹敌灾厄的家伙，原来是被称作使徒的一种生物。”
地精王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