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素诗眨着眼，目光透过廉价镜片不再那么冰冷。她没说赌，也没说不赌。
那就是赌了。反正她事后收苏陌东西的时候都是理直气壮。
“那这个就先送给你试用着。”苏陌把手上的那盒笔丢在蓝素诗的桌子上，“笔太差了也影响学习，你就先用着吧，希望你能给我造成点压力。”
苏陌早就看蓝素诗的破笔不爽了，她总是用着那种成本不知道有没有一毛钱的廉价破笔芯，一看就像是上个世纪的货色，动不动就断墨，写个字都费劲巴拉。
“加油吧，老二。”苏陌抬头四十五度望天，带着遗世独立的忧伤，“一定要给我点压力啊，无敌，真是太寂寞了。”
“……”即使是蓝素诗也觉得此刻的苏陌真是太欠揍了。
第二天苏陌再次请假，表面上的理由是回家自习准备奥数竞赛，但实际上是带着苏礼诗和苏月舒满城乱逛。
不过在苏礼诗的强烈要求下，苏陌第二天就重新上学了。进入班级，早读课还没有结束，尹琳琅低头小声背着《逍遥游》。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边树木的缝隙洒在课桌上，印着斑驳的影子，捧书的尹琳琅侧脸淡然优雅，有种静谧安详的美。
苏陌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两人结婚之后的画面。
早上起床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两人互视而笑，她在他的嘴角温柔一吻。两人白天读书嬉闹，在阳光底下大笑，傍晚捧着清茶，一起坐在花园里看日落。从少年到白头。
不过，这好像只能是一场梦，很难实现的梦。
“早上好。”苏陌跟尹琳琅打招呼。
“你今天来的好早啊！”尹琳琅笑着放下书。
苏陌挤挤眼：“嘿，这算什么呀，我们之前不是打赌了么，我以后要是上早读，你就答应我换发型的！”
尹琳琅轻声笑了笑：“我说的可是上完整的早读，你这不能算的！”
苏陌咳了咳，一本正经：“我知道，但人总是要一点点进步的。你要多夸夸我，我才能继续进步啊！”
尹琳琅被苏陌理直气壮的无赖相逗笑了，眸如星月：“好好好，苏陌同学很有进步，希望你能继续保持！”
“低调低调，常规操作。”苏陌摆了摆手，假装淡然。
尹琳琅掩嘴失笑。
“对了，齐老师让我晚自习和你一起去医院看他……就咱们两个人？”
“嗯，他要做手术了……”尹琳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敛住了，抿抿嘴，“我们下午买束花去吧。”
“好啊，你说了算。对了，《逍遥游》背完了没，本组长可要抽背了昂！”
“诶诶，你急什么嘛……难得上一次早自习，一来就为难我……”尹琳琅红着脸嗔怪了一句，连忙继续背她的《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
苏陌故意贴近尹琳琅，摇头晃脑：“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烤架……”
尹琳琅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地打了他一下：“你别捣乱嘛！”
苏陌继续嬉皮笑脸的：“哈哈，一个秘制，一个麻辣，来瓶雪花，让我们一起勇闯天涯！”
尹琳琅又好气又好笑，转过身：“不理你了，我背我的！”
“好啊，我和你一起背。”苏陌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
“别再重复了，你坏死了，会背了也不要打扰别人嘛！”尹琳琅又打了苏陌一下，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气鼓鼓地捂住耳朵，那微微闹别扭的模样可爱极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啊！”
尹琳琅捂着耳朵，刚背两句就发现自己被苏陌给带跑偏了，她仰头哀叹一声，泛红的脸连忙埋进了课桌里，片刻之后，她露出两只眼睛，幽怨地斜视苏陌：“都怪你！”
苏陌捂着肚子笑：“你自己背错还怪我，哈哈哈！”
尹琳琅气鼓鼓地坐了起来，看着课本，心里默读，再也不背了。
苏陌见尹琳琅不理他，又厚着脸皮凑过去道：“其实你知道么，《庄子》流传下来的一共有三十三篇，《逍遥游》就是《庄子》的第一篇哦。”
尹琳琅感觉好笑，懒懒地道：“我知道，课本下面注释有的。”
苏陌见尹琳琅搭理他了，露出极为高兴的样子，用两根手指敲着课桌，点头道：“对啊对啊，那你知道其实《庄子》里面有很多后人添加的伪作？”
尹琳琅对此没有兴趣，淡淡地道：“现在知道了。”
苏陌饶有兴趣的给尹琳琅科普：“我告诉你哦，其实我们学的很多古文，都是被人篡改过的，像《道德经》啊、《庄子》啊、甚至是四书五经、我们今天背的古诗，很多都被篡改过。”
“诶，什么意思？”尹琳琅终于好奇了，或者说是惊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连印刷术都没有的年代，知识传播全靠刀笔竹简……无论什么书籍都无法大规模传播，知识集中在极少部分人手里，绝大部分人是没有机会看书的。所以这些掌握书籍的人就肆意篡改前人著作，无论是孔孟学派还是老庄学派，都被他们狂塞私货，借古人之名，使自己的思想流传千古。最典型的例子，之前出土的西汉初年的《道德经》，和我们现代通行的道德经差别就很大，甚至有些地方是南辕北辙两个理解。可见《道德经》在这两千多年里不知被人篡改了多少回……”
“哦……”尹琳琅似懂非懂地点头，“不过，这是不是只能说明只有《道德经》被篡改了啊。”
“不不不，蔡邕知道吧，就是蔡文姬的父亲，东汉末的大文豪。当时汉灵帝让他在石头上刻各类儒家经典以作标准，就是因为当时各方儒士手里有相同的书，内容却不完全一样。可见东汉时，那些儒家经典已经有各种版本了。而且那些儒士为了让自己手里的书成为唯一标准，就很缺德地收买官方小吏，疯狂篡改官方版本的典籍，你改一句我改一句，官方版本很快就面目全非了，所以汉灵帝不得不让蔡邕正本清源……但是蔡邕在石头上刻的版本也未必就是原始版本，而且后来就是汉末三国和北朝十六国几百年的乱世，石经很快毁于战火，也没有大规模流传下来。”
尹琳琅听得一愣一愣，眼眸皎洁：“苏陌，你懂得好多啊！”
“一般一般！”苏陌趾高气昂，“对了，其实课本上的《逍遥游》只是节选了前半部分，因为前半部分是精华所在。他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我……不是很清楚。”尹琳琅不知道苏陌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但是过去学《逍遥游》的时候，耿老师的重点一般是放在字词和句子的翻译上，并没有详细解析过内在哲学。
“大鹏一跃几万里，但是燕雀却只是在树枝间嬉戏。有一种叫冥灵的神龟和一种叫大椿的神树，千百年的时间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常人的一年，寿命何其悠久。但同时却有一种菌类朝生暮死，知了也活不过夏天……朝菌知了和冥灵大椿的差距是巨大的，也弥补不了，前者怎么努力也做不到。人的力量是有上限的，很多事情是绝对做不完的，所以不能勉强。庄子也说过，以有涯随无涯，惑矣……”
尹琳琅微微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不是在说，我周末去给李裕筹集医药费的事情？”
我是想说举手之劳就够了，不要整天全为他人着想，你操心的过来么？你能募集到李裕做手术的全部花费吗？苏陌心说。
不过他嘴上没这么说，因为有点说不出口。
尹琳琅抿了抿嘴唇，点头道：“苏陌，我有点理解你的心态了，可是很多事情，就算做不到也不该直接放弃……你初中省竞的时候是第一名吗？”
苏陌一愣：“……差不多。”
尹琳琅微微一笑：“那你这次肯定不会是第一！”
“啊？”苏陌皱眉，虽然这两年没学，但他还是感觉自己有点被小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