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可好了，才不会生病。”小茹刚说完，又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这种自己打自己脸的操作，委实让小姑娘下不来台。
戚尧却看得心里揪疼着，可恨自己的残废无能为力。
他生气地捶打自己的腿，小茹吓得小脸一白，冲上去阻止，“不要戚尧哥哥……”
戚尧满目通红地看着小姑娘，“像我这样的废人，你何苦花这么多时间陪我受罪？”
小茹说：“才不是受罪，我这是体验生活，老师说了，只有去经历了才会明白生活的真谛。”
戚尧：“……”！！！
小姑娘的道理一套一套的，不愧是沈柠教育出来的女儿。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热水也烧开了，老五刚好回来，带了一床厚棉被，身后跟着两个热心的妇女，她们端着热腾腾的菜面来。
年轻的女人是李婶嫁到镇上的女儿周翠娥，年纪大的是她婆婆戴刘氏，小茹认得李婶的女儿，乖乖巧巧地喊了一声“姑姑，婆婆……”
戴刘氏说：“你们俩孩子可真是胆大，没个爹妈陪着就来了，还好路上没出事，赶紧过来吃点东西，免得饿坏了肚子。”
周翠娥盛了一碗面送到小茹手上，心疼不已地说道：“你瞧瞧你，手都冻僵了，你娘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啊？”
小茹软软地说道：“我不冷的。”
然后就端着面条先给少年。
少年特意碰了碰了小姑娘的手，的确很冻。
周翠娥说：“小茹啊，既然你不回村，今晚就跟我家大丫一个被窝睡。”
戴刘氏说：“是啊，先到我家去住，跟哥哥姐姐说说话，你哥哥这里，老五顾着呢！”
她们没提带戚尧回去，是因为看见戚尧腿伤在身，不好弄，要是带回去弄个好歹，怕是人家爹妈不乐意。
小茹婉言拒绝道：“谢谢姑姑婆婆的好意，我今晚就睡这里，哪里都不去。”
周翠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你一个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冻天冻地的夜，万一着凉感冒了，明儿个你爹妈来一瞧，可是会怪我们没顾好你呢！”
小茹：“不会的姑姑，是我自己要留在这里睡，我已经长大了，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戴刘氏劝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睡这里呢？这不合适。”
老五也跟着劝道：“小茹，你就跟翠娥姑姑回家去睡吧，戚尧我会照顾的。”
小茹固执地摇着头。
见拗不过她，几个大人也没辙，只能作罢。
周翠娥对小茹说：“要是你想通了，就让你五叔送你来我家睡，这天寒地冻的，可别把自己冻感冒了。”
“好的，谢谢姑姑。”
小茹人美笑容甜，周翠娥一直都很喜欢她，“还缺啥，姑姑回去给你带来。”
“没有了，谢谢姑姑。”
戴刘氏和周翠娥待了一会儿就先走了。
老五招呼着两个孩子吃面，少年很沉默，面条搁在一边也没动。
老五道：“戚尧，你好歹吃点东西，不吃不喝的，身体哪里能捱得住？”
少年淡淡道：“我没胃口。”
老五对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年没辙，小茹偷偷拉着老五到外头说话，“五叔，我让你帮忙借的东西带了吗？”
第1403章 不想她失望
“带了，我向你翠娥姑姑借的。”老五把搁在门外头的痰盂和夜壶指给小茹看。
小茹满意地点点头。
她知道戚尧哥哥一路上不愿意进食，就是担心上厕所的问题，
他现在的情况，在外上厕所是极其困难的事，可是他羞于提及，所以她还是帮他偷偷解决了一下难题。
老五说：“这事儿我来弄，你一个小姑娘就别管了，一会儿睡里头去，被子是你戴姐姐的，干净得很。”
小茹很感动，“谢谢你五叔。”
“一家人客气啥。”
小茹很庆幸还好乡下有亲戚帮忙，要不然她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行动不便的少年。
老五给小茹搬了行军床到里头一间放杂物的，
小茹脸色有些白，神色倦怠，老五心疼道：“吃了面条就早点休息吧，有啥事明天再说。”
反正小孩子的心事他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小茹是没有什么胃口的，反而是由内而外一阵阵冒寒气，越来越没有力气，可还是强打精神起来去劝少年吃东西，“戚尧哥哥……”
少年把烧开的水用碗装着递到她面前，“喝一点吧，碗我用开水烫过了，干净的。”
小茹捧着热烫的碗，只觉得冻僵的手也回了温，她细细地吹了吹，喝了两口，“戚尧哥哥，你吃面呀，要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少年淡淡道：“你吃我就吃。”
小茹本来想说吃不下去，她也的确是吃不下，可既然戚尧哥哥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能拒绝，把开水放一边，捧着面吃了几口，然后用眼神示意少年也吃。
戚尧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小茹一脸欣慰，戚尧哥哥总算是吃东西了。
可是她吃着吃着就有点反胃，可她又不想少年担心，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还不忘喊老五来吃面。
老五正在杂物室收拾，“你们先吃，一会儿我来收底。”
小茹吃完面，主动收拾碗筷去洗洗。
推着轮椅到门口的戚尧看着小姑娘忙碌的身影，内心非常自责。
小茹在家是千娇百宠，哪里有机会在大寒天里洗碗？
他的手把在门框上，不断收紧。
小茹洗完碗，手冻得不要不要的，不断搓着冻红的手，少年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小茹一脸莫名，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怎么了戚尧哥哥。”
少年将她冻僵的手包裹在温热的掌心，“别再洗碗了……”
小茹咧着嘴笑，“我们用了人家的碗就要洗干净还给人家呀！”
少年疼惜地紧了紧她的手，“我只是腿废了，但手能用，那些碗留给我洗吧！”
“好呀，下次留给你洗。”小茹笑嘻嘻道。
她看少年面色幽暗，情绪低落，心里也不好受，自从他的腿受伤以来，他就没有笑过。
小姑娘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开心，更不知道怎么把以前那个自信骄傲的戚尧哥哥找回来？
少年说：“你去休息吧！”
小茹：“那你也早点休息。”
“嗯。”
小茹进了里间，老五随即走出来说：“戚尧，你一会儿要是想上厕所就跟我说……”
然后他压低声音对少年说了几句，又额外补充道：“小茹那丫头担心你不好意思说，特意让我去借的。”
少年瞳孔缩紧，薄唇紧抿着，却什么也没说。
老五吃着剩下的面，随口跟戚尧唠嗑道：“小茹很多优点都随我嫂子，要是性格能再强一点，以后肯定没人能欺负她，不过我瞅着学音乐的都是乖乖生，换以前都是资本家公子哥小姐学的玩意儿，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一点都不沾边，我寻思着小茹以后找对象肯定也是找搞艺术方面的男生……”
少年垂着眼，老五很不经意的话，对少年来说几乎是字字如刀，他搁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骨节青白。
这一夜，他没睡好。
天微微亮的时候，戚尧艰难地从行军床上爬到轮椅上，老五在两条拼好的椅子上盖着被子休息，睡得正酣。
少年望着窗外冷冷的晨色，面有凄色。
他十六岁了，很快就要迎来他人生的第十七个年头。
他从懂事开始就要考虑怎么在白眼与歧视中生存下去，哪怕后来他认祖归宗，回到省城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是他骨子里的危机感从未一天减少过。
他拼尽一切用功努力，缩短读书时间，说到底就是为了让他的母亲早日过上无忧的生活。
他把他娘当成了他精神世界的全部，他希望给她最好的，他希望她能在人前显贵，可是到头来，他娘还是弃他而去。
那一刻，他的精神世界崩塌了。
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没有人希望他存在。
他怀着赴死的决心离开省城，那一刻，死是他唯一的解脱。
可……
可是现在，他真是舍不得死啊！
有那样一个傻姑娘将他从悬崖边死死拽了回来，她说，戚尧哥哥，你永远不要伤害自己。
他又怎么舍得让她失望呢？
他手动滑着轮椅轻轻推开里间的门，吱呀一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刺耳。
所幸没有吵醒任何人。
戚尧看着行军床上的小姑娘，她把自己包裹进被子里，一床被子卷着，上下两用，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找搞艺术方面的男生做对象？
少年莫名想起半年前在顾家遇见的那个男生。
他不记得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他向来对无关紧要的人不放在心上，更遑论记住对方叫什么名字，但他清晰地记得那个男生看小茹的眼神，让他格外感到不舒服。
他当时并不能理解那种不舒服感意味着什么，直到现在……
戚尧突然意识到，那是一种叫占有欲的东西。
他心里升腾起强烈的情绪来，有一只野~~~兽在他内心咆哮嘶吼，休想，休想！
少年的手紧紧攥住残腿，到底要怎么样……怎么样才能重新站起来？
“好冷……”小茹难受地轻吟着。
“小茹……”少年以为小姑娘醒了，轻唤了一声，可是小姑娘没什么反应，反复轻吟着，“好冷，妈妈，我好难受……”
少年滑着轮椅挨近一些，下意识伸手在小姑娘的额头上探了探，他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该死！”少年咒骂了一声，其中是对自己疏忽的懊恼。
他转身出去喊老五。
老五被突然喊醒，一脸懵逼，“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