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大队的？”
“秋水大队。”
“哦，这个大队我知道，搞了很多副业，赚了不少钱，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
俞习娟说道：“我家小柠以前秋水大队的妇女主任，好多副业都是她起头，现在还有在跟进呢！”
“沈柠同志你好，我早就听闻你的事迹，也到秋水大队学习先进，你真是妇女里的好样的，就年初，我还带领我们大队的几个先进妇女到你们大队去学习养殖长毛兔，收割桃油，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啊！”
洪卫东滔滔不绝地说着，沈柠静静听着，淡淡笑着。
中午的时候，洪卫东去把俞有庆给带到了沈柠的住所。
大安小茹和熙宝也都放学回家来了。
屋里正闹做一团。
罗铮正组织孩子们去洗手回来，准备吃饭。
洪卫东和俞有庆之前，沈柠事先跟罗铮说明了情况。
罗铮跟洪卫东握手，“你好，我叫罗铮。”
“你好罗同志，我听沈支书和吕队长说过你。”洪卫东看到老乡，当真是亲切极了。
沈柠让大安小茹熙宝跟两个叔叔问好。
熙宝也长大了，是个小淘气，嘴巴也甜，懂得喊人，“叔叔好。”
“真乖。”洪卫东从身上摸出三毛钱，每人给一毛，算是见面礼。
罗铮道：“不用给。”
洪卫东道：“要的要的，罗同志，你可真有福气，三个娃可真俊。”
单身汪洪卫东老羡慕了。
罗铮大儿子长得高高壮壮，个头都要跟他差不多高了。
女儿模样水灵灵的，像含苞待放的芙蕖，文文静静，一看就很乖。
小儿子看着年岁不大，可是瞧着就有一股机灵劲儿，格外讨人喜欢。
熙宝拿到一毛钱，就仰起头跟哥哥大安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我有钱啦！我们去买山楂片吃好不好？”
“不怕虫虫咬你的牙齿啊？”
“我有刷牙，不怕！”熙宝再三强调自己是个有刷牙的好宝宝，不管吃多少零食都不怕。
见哥哥不答应，熙宝就去求小茹，“姐姐……”
小茹摸摸弟弟的头，“你现在要乖乖吃饭，下回姐姐给你带。”
“耶……”熙宝比了一个剪刀手，“爱老虎油。”
洪卫东一听，震惊了，“罗同志，你小儿子这是在说……洋文？”
乡下孩子能识大字的不多，更别提从嘴里冒洋文了。
没想到一个小娃娃说起洋文来一溜一溜的。
城里的小孩儿就是不一样。
罗铮笑道：“我爱人是英语专业的，总带着家里孩子学英文。”
洪卫东深有感慨道：“懂文化好啊，等我们杉洋大队把建筑队搞成了，就让全村小孩子都去上学学文化，认大字。”
比起洪卫东的热情大方，俞有庆就显得拘谨很多，他穿着破旧的带着满是补丁的蓝色劳动服，头戴一顶前进帽，长年劳作的缘故脊背佝偻着，站在屋子外头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俞习娟把菜端上桌，看到俞有庆还站在外头，赶忙说道：“二哥，你赶紧进来坐。”
“我听说你在这里开店哩？”俞有庆拘谨地走进屋。
“是啊！”
俞有庆搓搓手，“我早就想来找你，就是不知道你住哪儿？”
“我刚才看见东子哥，要不是他说是咱杉洋大队的，我都不知道你也来哩。”
“他现在是咱大队的副书记，带着我们大队发家致富哩！”
洪卫东爽朗笑道：“省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不，我就路过缝个裤子就碰见你家妹子了。”
俞有庆是种地出身，风吹日晒，满脸沧桑，外貌比实际年龄还要老，“小娟啊，以前哥没能帮你什么，实在是自己都养不活了，你别怪哥……”
俞习娟低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杉洋大队非常贫困，两个哥哥都结了婚，孩子生了不少，糊口都是困难。
而她当初做了让家里蒙羞的事情，家里兄弟不容她，她也能理解。
过去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到了此刻，俞习娟也不想再计较什么。
到了她这个年纪，总归是渴望亲情，希望有一天家里能真正接纳她。
“咱爹咋样了？”
俞有庆叹气，“病了，已经有一年下不了地了，总念着你。”
“那你回乡的时候我也跟你回去看看。”俞习娟着急道。
她真的是有好些年没回家了。
主要是每次回家都闹得不愉快，尧子也不愿意她回去，加之她长期住省城，渐渐也就跟家里断了联系。
“回去看看好啊，跟咱爹也是见一次少一次了。”俞有庆叹气连连，“哦对了，尧子那孩子呢？”
“在外地读书呢，他前几年考上了首都的大学，路途远，也就寒暑假的时候回来。”
俞有庆听后直接呆愣住，反应过来后，又是高兴又是懊悔，“这小子可是咱大队第一个大学生啊！也是我们俞家第一个为祖宗争光的。”
他以前咋就没看出来那狼小子有这本事？
洪卫东撇撇嘴，一点都没给面子，“得了吧，你妹子以前一直在秋水大队过活，你孩子是秋水大队的……”
“这……”俞有庆只觉得好没脸。
沈柠招呼他们上桌吃饭，罗铮难得开了两瓶酒同他们喝。
罗铮跟洪卫东碰了碰杯，道：“我听我爱人说，你们这次来省城是为了钢筋水泥？”
“是啊！”
“办得顺利吗？”
洪卫东垂头丧气道：“这事儿没法办，都是建议我找关系批条子，可我哪有什么关系啊？眼看着建筑队得关了，这可是押上了我们全村人的身家啊，银行还有一大笔贷款要还，要是没弄成，我们全大队的人都得喝西北风。”
第1370章 长大了这么可怕吗？
洪卫东满肚苦水，好不苦恼。
俞有庆同样也是愁眉苦脸，对俞习娟说：“妹子，咱家也是把能投的钱都投进去了，要是事情弄不成，你的几个侄儿侄女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俞习娟听了也是心焦，“那这怎么办呀？”
洪卫东仰头喝了一杯酒，说道：“下午我再去蹲水泥厂，我一定把厂长蹲到，我就算跪下来求他，我也要让他给我批条子。”
罗铮道：“不用麻烦了，我刚好在省城认识些人，回头带你们去见一见。”
洪卫东和俞有庆相视一眼，皆是大喜。
洪卫东激动万分道：“罗兄弟，要是你能帮这个忙，你就是我们全村的大恩人。”
“客气了，都是老乡，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罗铮同洪卫东碰了碰杯，洪卫东也是个豪爽的，一饮而尽。
因为罗铮肯帮忙，洪卫东和俞有庆都显得十分高兴，神情也显得没那么沮丧了。
俞有庆问自家妹子，“小娟，你在省城这么些年，找着对象了没？”
俞习娟垂下眼，“二哥，你别问了。”
俞有庆道：“戚善文那个王八蛋抛弃你一走了之，你还傻乎乎给他生个儿子，到头来人家还不是只要儿子不要你，你别傻了，你要是跟我家去，我给你找个好的，前些年就给你找对象了，你偏偏不要……”
俞习娟闷声道：“那时候我家尧子小，受不了我嫁人……”
“你就是傻，孩子小懂什么，你嫁了人，把他带过去，能有一口吃的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你就是傻，难怪被人骗！”
俞习娟一听，直接离席回房间。
俞有庆说话直来直去，不懂得转弯，洪卫东听了直皱眉头，桌子底下踢了俞有庆好几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茹忍不住为俞习娟打抱不平，“俞婶婶都是为了戚尧哥哥，戚尧哥哥现在读大学了，很快能出来工作挣钱养婶婶的，才不需要嫁人……”
俞有庆没念过什么书，思想陈旧，“你小孩子不懂，女人都是要结婚的，不结婚像什么样子，将来人没了，都不知道入谁的坟，要做孤魂野鬼的。”
当地的风俗是，女人出嫁后，百年后直接入夫家的坟，自有儿孙的香火祭拜，长盛不衰。
这不嫁人，是很难办的。
大安听后感到恐怖，“那我妹妹将来……将来……不能跟我一起啊？”
小茹也是满眼恐慌，“长大了这么可怕吗？那我不要长大啦！”
熙宝一脸茫然地看着大家，完全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什么。
罗铮用筷子敲了一下臭小子的脑袋，“别胡说八道，只要你妹妹喜欢，一辈子不嫁人都没事，我养着。”
俞有庆瞪大双眼，第一次听见亲爹对闺女有这样的要求，“罗兄弟，闺女不嫁人哪成啊？”
“有什么不成的？难道为了入什么劳什子的坟，还要让我养大的闺女给人家当牛做马不成？”罗铮自己从小经历的家庭环境非常糟糕，自觉如果闺女遇不到好的男人对她一生一世好，不嫁也罢。
“这……”俞有庆思想古板陈旧，农村普遍思想皆是如此，很不能接受如此想法。
闺女养大就是要嫁人生娃的，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像当初妹子干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他们一家也是想过把妹子草草嫁了人，找不到好的，就只能找次的，总之一定要把人嫁了完事。
他们把这种行为视作父母的职责。
奈何当时俞习娟已经怀孕，而且死活要等戚善文回来，嫁人的事情才不了了之。
“有什么问题，将来我闺女要是孤身一人，就跟我们葬一起，有什么问题？”罗铮说得直接。
他就是希望闺女一辈子幸福快乐，怎么开心怎么来。
难不成碰到邹岗岭那样的畜生还要忍气吞声不成？
沈柠推推罗铮的手臂，“越说越离谱了，别吓着孩子。”
闺女年纪小，还不懂得人生的真相，更不懂生死，作为父母，他们自然是希望孩子都能生活在父母给他们筑造的安全屋里，快快乐乐。
可一想到孩子终有一天会长大，以后要独自去面对外面的风雨，沈柠心里其实还是很难受的。
洪卫东说道：“罗兄弟说的有道理，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短，三两下就霍霍干净了，干啥要管那些俗套的事情，再说了，什么孤魂野鬼？这些都是封建迷信，是旧社会糟粕，有庆，你以后可别再提了。”
俞有庆总算有眼力见一回，堪堪闭了嘴，
洪卫东跟罗铮碰碰杯，说：“还是你们城里的人有想法，想法总停留在过去，确实不好，社会在进步，人呐，也得进步。”
沈柠笑道：“洪书记很有见地嘛，我和我爱人一直觉得，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我希望我的孩子以后都能有平等的追求幸福的权利，我更希望全天下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也能都能有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利。”
“妇女也能顶半边天，我懂，我懂。”洪卫东当过很多年的兵，在外见识不少，思想也比常年在农村乡下的人有见地不少，“等我们村赚钱了，我一定让我们村的小子闺女都去上学，争取走出农村，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