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沈柠不舍得在乡下刚起步的事业。
为此也犹豫了一段时间。
眼下长毛兔养殖场已经建起来了,她和大队一起投资,并且她还要负责给大队妇女讲课,如何科学养殖。
关于桃油的收购,沈忠实找沈柠谈过,希望大队能参与进来,带领大队一起把产业搞起来,一起走向致富之路。
沈柠觉得高考在即,自己的确没有多余的精力搞那么多,如果跟大队合作,人多力量大,才能把路子走得更长远,所以她同意跟大队合作,并且收购的启动资金也是用她家的,同时以后的销售渠道拓展可以让罗铮帮忙找。
罗铮经常在外跑车,很方便找一些渠道,尤其是省城那边。
以后桃油的科学应用会越来越广泛,很有市场前景。
两个产业同时做起来,到了年底可以分红,沈柠家占的比例不小。
就在沈柠一家准备搬去县城住前,戚常鹏带着戚善文来了乡下,专门来找俞习娟。
其实他们这么频繁来找,无非就是想要带戚尧走。
可是戚家至始至终没有想过要带俞习娟去城里。
这在旁人看来,戚善文的确很渣,渣得让人咬牙切齿。
更多人是对俞习娟的同情。
苦等这么多年来,到头来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也要被带走。
一切皆是一场空。
但这样的人生,也是人生啊!
当俞习娟看见十年没见的戚善文时,她的眼里只有泪水。
相顾无言。
她变得不再青春,只有布满老茧的双手,和早早白了些许的发。
而他风华正茂,衣着翩翩,不再是记忆中青涩略带着忧郁的男孩,已经是个成熟丰满的男人。
他静静地坐在屋内,喝着她递上来的茶水,沉默着,继续沉默着。
俞习娟与相对坐着,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走时留下的书,我都留着,儿子很爱看。”
“嗯。”他轻轻应着,再找不出多余的话同她说。
俞习娟:“家里没钱给孩子读书,我就教他识字,一笔一划地教,他像你一样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只怪我文化程度低,教不好他,多亏了我们大队的妇女主任,是她让尧子终于可以像其他孩子那样读上书,人也变得开朗了些。”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冲他絮叨着。
可他们在心里都明白,十年的光阴,他们之间已经是云泥之别。
她再也追不上他前进的脚步。
男人依旧是沉默,戴着眼镜的眼盯着粗瓷碗里沉浮的茶叶。
“你带尧子走吧!”俞习娟捂住嘴唇,忍着哽咽。
她始终希望孩子以后能好。
戚善文满眼复杂地看着俞习娟,“娟子,是我对不起你。”
俞习娟别开身子,脸上布满了哀伤。
戚尧就站在门口,冷眼看着所谓的父亲,和流泪的母亲。
突然间从心底就蹿起了仇恨的火焰。
第1069章 雨中对峙
戚善文看向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轻轻唤道:“戚尧……”
这是他第一次喊戚尧的名字。
陌生又彷徨。
却没有一丝喜悦。
“你不打算带我娘走?”戚尧声音阴冷。
“我现在还在外地工作,可能没有办法照顾她……”戚善文有些为难地说。
“你是怕你现任的媳妇儿生气吧?”戚尧冰冷地戳穿他。
戚善文浑身一僵,他居然在这个陌生儿子的眼里看到了讥讽和冷漠,脸上一时难堪万分。
“戚尧……”他伸手想去摸摸儿子的头,被戚尧躲开。
骨节分明的手僵在半空中,难言的尴尬席卷而来。
戚尧对俞习娟说:“你真的想我走?”
俞习娟满面泪水地对儿子说:“你跟着你爸会有好日子过的,就不会总是跟着娘吃苦受罪的。”
“可是我想跟着你。”戚尧看着母亲的眼泪,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和冷静。
“以后你有空就回来看看娘,又不是一辈子都见不着了。”俞习娟认真地对戚尧说,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哽咽。
戚尧态度坚定,“我不走,而且,我爸死了,我没有爸。”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犀利地瞥向了戚善文。
戚善文能够明显感觉得到戚尧对自己的敌视和排斥。
他有些羞愧地走了出去,让他们自己再商量商量。
或许身为父亲,他并没有立场要求他们一定要做出什么选择。
戚常鹏就站在门外,“怎么样?那孩子愿意跟我们走吗?”
“父亲,或许他留下也挺好。”戚善文现在想得最多的是怎么回去跟妻子交代。
妻子目前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甚至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
“那怎么行?你爷爷还在等着大孙子回去呢!”戚常鹏同样也是态度分明。
他费这么多周折来这里,为的就是把亲生骨肉带回家,接受戚家的孩子本应该拥有的最好的教育。
见戚善文不语,戚常鹏疾言厉色道:“难道你要让一个乡下女人把戚尧带大?这是在毁了这孩子的前程啊!”
突然戚尧被俞习娟赶了出去,门板砰地一声关上,大门从里头被反锁上。
戚尧怔怔地看着那扇破旧斑驳的木板门,他甚至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条被遗弃的狗。
戚常鹏过去劝道:“戚尧啊,你娘她也是为了你好,你跟爷爷回家,你太爷爷和太奶奶都在家等你,我们所有人都是你的亲人,会永远对你好的……”
戚尧抗拒地将戚常鹏推开,眼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仇恨。
雨水一滴两滴三滴……落在这个灰败苍凉的世界,空气中的沉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戚善文就站在原地,目光迎向了目光凶狠的戚尧。
有那么一瞬间,戚善文觉得这孩子是一头生长在丛林的野狼,眼神透露着汹涌的杀戮,只待时间獠牙长出。
身为父亲,他没有定力能与戚尧长时间对视僵持,不到一分钟便颓然败下阵,难堪地别开脸。
不多时,大雨倾盆而下,浇注在父子一样挺拔的身上。
戚常鹏大急,“先躲躲雨,咱们先躲躲去……”
戚尧哀戚地看向关闭的门板,那扇门里有他的母亲。
他的娘曾经告诉过他,永远不会抛弃他。
可是,她还是抛弃了他。
一瞬间,仇恨的种子在心底萌出,生根发芽。
眼泪混合着雨水,在脸上肆意冲刷。
戚善文为这个儿子感到难过。
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他极力想要抹煞,却终究成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他向这个错误的孩子伸出了手,“你跟我走吧!我可以答应你,会经常带你来看她。”
这样的话,无疑引爆了戚尧深埋在内心的怒火。
他目光逐渐变得猩红,然后嘴角扯出几分冰冷的讥诮,“你在施舍我们?”
雨声很大,几乎要淹没他的声音,但是戚善文依旧从戚尧的脸上看出了绝望中的挣扎。
戚常鹏不知道从哪里借了一把伞,儿子也不管了,赶紧给孙子戚尧遮遮雨,大声道:“孩子,跟爷爷回家吧,你不属于这里。”
泪水模糊了戚尧的双眼。
他悲哀地想:我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我是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沈柠和罗铮撑着一把雨伞来了解情况,“戚同志,你们先去我家喝口热茶吧!”
戚常鹏:“戚尧这孩子不肯走。”
沈柠只得过去劝,罗铮为她撑着伞,她说:“戚尧,你先去我家,让你娘也冷静冷静,等雨停了,咱们再来,成吗?”
戚尧纹丝不动,像一座僵立的雕像,还是罗铮粗暴地将他一把扯走。
破孩子都是欠收拾!
雨幕中的戚善文看了看始终关闭的门,最后还是无言地走了。
当小茹看到戚尧哥哥带着一身绝望来到家里,那些陌生的大人围着他转,总是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但她看得出来,戚尧哥哥不开心,不仅不开心,还很难过。
可是她太小了,并不懂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难过叫悲哀。
趁着大人不在,小茹坐在戚尧身边,吹着她总是反复练习的那首曲子《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她能吹的片段不多,但是她很喜欢这样悠扬美妙的旋律。
戚尧看着眼前熟悉的小妹妹,嘴角漫起无尽的苦涩,“但愿你永远幸福。”不知人间苦。
小茹放下口琴,看着戚尧,水亮澄澈的大眼睛噙着了晶莹的泪水。
她多么希望身边的人幸福。
同样也希望戚尧哥哥能快乐。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让戚尧哥哥不难过。
如果可以,她情愿将自己的幸福快乐分他一半。
最终的结果是,戚尧同意跟随戚常鹏戚善文去省城。
至于他为什么突然爽快答应了,沈柠是不得而知的,反正不是她劝的。
临走时,戚尧去给俞习娟磕头。
俞习娟把自己关在家里两天不见人,儿子来拜别,她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