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躺在床板上,望着黑夜里的屋顶,总觉得内心饱满而充盈,从回来到现在,他一直有不真实感,像做梦一样,自己怎么会离幸福这么近呢?
第二天,罗铮先起来出了屋子,沈柠也醒了,等着他出门才起来换好衣服出去。
罗爱仙一直都有早起的习惯,这会儿已经烧火做饭了,她煮了番薯稀饭,门口有路过担着豆腐卖的,罗爱仙就买了三块豆腐,用酱油淋着吃。
虽然说现在这个时期还不让人随便做买卖,只是慢慢的有些小贩的活动也慢慢活跃起来,上头是想压也压不住,这个时候,大队里的剃头匠、弹棉匠、卖豆腐和卖糖的小贩就经常在各个村走动吆喝,有些小孩儿还会把家里的牙膏皮拿去换一小块麦芽糖尝尝。
罗爱仙系着土布围裙把豆腐端上桌,一边小声对罗铮说:“你和大安他娘啥时候再要个孩子吧,趁着姑还有力气给你们再带带。”
罗铮摸了摸鼻子,他能说他媳妇儿到现在都不肯跟他睡吗?
他能感觉得出来,沈柠在刻意躲避他。
罗爱仙是过来人,小两口的那点事她都看得明白,“你小子可别傻乎乎的,我昨儿个去你屋里,看见草席搁角落,你媳妇儿还硬要给你搬过来,她这是要跟你分床睡啊!”
“没,是床不够大。”
“这么说,大安他娘是和你一起打地铺?”
罗爱仙是有点愁,沈柠刚嫁过来那会儿,因为脸上受着伤,总归是不好看的,可是时间一久,她发现沈柠脸上慢慢结痂,后来痂也脱落了,慢慢的,也没了痕迹,这不就是个标致的女人么?
然后她的担心就来了,担心村里的野汉们打她主意,更担心沈柠心野了扔下孩子去找男人,所以她就天天跟在沈柠前后头,就怕沈柠不要孩子了。
罗铮也没否认,只是说:“姑,我就是太久没回来了,我媳妇儿有点不适应,慢慢就会好的。”
罗爱仙也没再多问,毕竟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情,她瞎操哪门子的心。
沈柠这时候从屋里出来,罗铮立刻为她从锅里舀了热水倒在脸盆里,拧了把毛巾给她擦脸,十分之体贴入微。
南方的灶膛上通常有两口锅,一口锅主要是为了炒菜做饭,另外一口就是为了平常的烧水,彼此灶膛是通连的,前面灶膛上做着饭,余火会顺着通道去烧后面锅的水,等饭做好了,水也烧了,两不耽搁。
沈柠接过他的毛巾擦了擦脸,罗铮低眼看着沈柠柔白细腻的俏脸,轻声问:“昨晚睡得惯不惯?大安那小子睡觉不老实,左踢踢右蹬蹬的,是不是影响你了?”
第68章 长成的小树苗
同睡一张床,他能感觉得出大安踢被子,还踢蹬着腿也不知道在梦里跟谁打架,沈柠就睡在他边上,哪里受得了,可她竟会在睡梦中下意识抱住大安,似乎是担心他吵着小茹。
大安依旧不见得老实,所以他就伸出手把大安的腿给牢牢摁住,然后臭小子就老实了。
只是他心里还是不免一抽一抽的疼,他不在的这些年,媳妇儿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一定很辛苦。
沈柠微微垂着眉目,挽唇说:“我都习惯了,没事儿。”
大安是她生养的,睡觉啥样儿她怎么会不知道,就是晚上睡觉有点活跃,小茹倒是很安静,没怎么受影响。
这估计是男孩女孩的区别。
但无论孩子什么样都好,只要他们都平平安安在她身边长大,她就心满意足了,前世丧子之痛,她这辈子都不要再经历一次。
罗铮却心疼媳妇儿,这要是跟自己睡,他保证能让媳妇儿踏踏实实睡个整觉。
哎,可惜媳妇儿宁愿跟臭小子睡也不愿意跟他。
罗爱仙看他们小两口一早就恩恩爱爱的,她心里的那点担心也烟消云散了。
小两口还是需要时间磨合磨合,她有信心大安他娘能接受阿铮。
“赶紧叫孩子起来吃饭了。”罗爱仙招呼着。
现在农村也没啥可口的饭菜,一年到头荤菜也不多见,基本都是自己家种的蔬菜,少不得又是腌酸菜和萝卜,或者炒笋。
沈柠去屋里把俩孩子叫起来吃早饭。
大安睡得迷迷瞪瞪的,正坐在床上发呆。
昨晚他做梦了,梦见自己成了一个路见不平的大侠,像村里老人说的,大侠路见不平,惩奸除恶,结果他在路上碰到一个拿糖骗他的坏人,正要教训坏人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突然使不上力,急得不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很纳闷,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盖世武功呢?
沈柠轻轻摇了一下小茹,小茹打了一个哈欠,睁眼就看见沈柠,然后她就笑成一团,伸手要娘抱。
沈柠把小茹抱到怀里,这种跟孩子在一起的实质感受,让她格外安心,至少证明,这对她来说不是梦。
她的两孩子还健健康康地活在她的身边。
沈柠催促大安下床洗漱吃饭,大安一骨碌跳下床,沈柠把小茹放下来,一边把牙膏给俩孩子挤好。
生活在农村整天忙于生计的劳苦大众对于浪费精力和金钱去打理牙齿是不感兴趣的,甚至那些插队到农村的知青在井沿刷牙时,还经常被当地社员讥讽为“狗嘴冒白泡”。
前世的沈柠倒是不太注重孩子这些,因为贫穷,因为对生活心灰意冷,所以很多事情都不太在意,就是日子一天一天捱下去罢了。
但是重活一世,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希望,甚至把后世的生活习惯也带了来,很注重卫生,她上次在县供销社买了几支中华牌牙膏回来,打算从小就训练孩子刷牙,养成好习惯。
俩孩子现在刷牙还不怎么熟练,沈柠就在旁边耐心指导,罗铮也蹲在一旁,眉目慈爱地看着他的两个孩子。
小小的两只,像是他在春天播了种,然后一眨眼就长成了小树苗。
生命真是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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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算计1
罗爱仙看着院子里沈柠在教孩子刷牙,罗铮也在一旁刷牙给孩子们做示范,顿时有些不解。
她平时不跟沈柠一起生活,也不清楚沈柠的生活变化。
从昨晚到现在,她观察了一下,发现沈柠是真的不一样了,日子过得跟城里人似的,这晚上刷牙,白天刷牙,这得多费牙膏啊!尤其是小孩子刷那么多次牙做什么?
罗爱仙从来就不讲究这个,能不能吃饱饭还是个问题,哪有功夫去注意这些卫生问题?
顶多就是用柳条沾点盐巴刷一刷牙齿,哪怕是这样也不是勤做的事,更别提勤洗澡了。
大人都不见刷牙,小孩子就更不可能,顶多给小孩用水簌簌口,这世道哪有那么多讲究?
一辈子生活在农村的罗爱仙不太理解这样的生活变化,但是也没多嘴,毕竟讲究卫生也不是坏事,就是费钱费事儿。
昨晚沈柠还送了她一支牙膏,她把那玩意儿搁在屋里还没动呢!
不过她见罗铮也跟着孩子在院子里刷牙,心里一动,就把牙膏牙刷拿出来给老五,“你也去刷刷牙!”
拿着牙膏牙刷一脸懵逼的老五看看罗铮,原本有些抗拒,但还是老老实实拧了一点放嘴里刷。
一家人吃过早饭,罗铮就打算还拖拉机的时候顺便去公社的屠宰组买点猪肉。
他一心希望家里能吃好一点,补偿这些年他没回家的愧疚。
沈柠告诉他,现在的猪肉一斤七毛二左右,必须得有肉票才能买到猪肉,家里人就算有肉票也都拿去换粮食鸡蛋了,庄户人家大多数不舍得买,一年到头可能都吃不上一回。
她还特意去罗铮上次给的一叠全国票里翻找了一下,没有肉票,粮票倒是不少。
罗铮点点头,但还是打算走一趟,沈柠想着跟他一块儿去,可是家里衣服没洗,兔子和鸭仔也没喂,有点走不开就只能作罢。
刘红霞昨儿个听秦富余说罗铮运了一大车子瓦片回来,分别搁在了自己家和罗爱仙家,下午就开始动工铺瓦。
刘红霞自家的屋顶虽然不是茅草铺的,但却是劣质的瓦片铺的,年久失修,也是时常漏雨,也是该换换新的时候了。
可是家里男人都不肯花这个钱,秦老大秦老二也不愿意管,刘红霞时常叹气,到底不是自家孩子,哪里肯跟自己一条心,她现在就指望秦富余有出息了带她去享福。
秦富余对象的堂哥说是在县里运输队工作,一旦秦富余把冯家姑娘娶了,以后家里她还有什么可愁的,但眼下结婚用的房子和家什儿是个问题。
这不罗铮运瓦片回来,可以把大队借的茅草房给换成瓦片,到时候也好跟冯家人交代,结婚了也有面子不是?
秦富余也是这样打算的,撺掇着刘红霞去跟罗铮说。
刘红霞却觉得罗铮家里买瓦片铺屋顶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得来跟她这个亲娘说说,可是她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心道,罗铮那孝顺孩子是真的把她恨上了。
所以她一早就带着秦富余朝罗铮家去,在路上却看见罗铮开着拖拉机出村,刘红霞喊了几声没喊住。
秦富余恨恨道:“我哥就是故意不理咱的。”
刘红霞:“哪能啊?就是拖拉机声音太响没听着。”
第70章 算计2
她继续对秦富余说:“儿啊,你秦家大哥二哥都不如你罗哥好,这孩子到底是从娘的肚皮里出来的,娘生你那会儿饿得皮包骨头,压根没一点奶水,你这个哥知道心疼娘和你,时常打野味来给我补补,今天一碗羊奶,明天一碗牛奶,娘才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刘红霞说起往事就忍不住抹眼泪。
自她刚进秦家门的时候,那日子根本没法子过,好不容易有罗铮这个孩子做依仗,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偏偏娶了沈柠那个扫把星,把这一切都给毁了。
秦富余听刘红霞唠叨了一堆却十分不以为然。
“这个哥有什么好的,我结婚,他是一点都不想出力气,房子都不肯分我一半,害我现在只能去弄个茅草房,你说让我怎么跟雪丫他爹交代啊?”
因为房子的事情,他已经写信给冯家,希望把婚事往后推迟,也不知道冯家人会不会对他有意见。
重要的是允诺他的工作可不能泡汤了。
“孩子,你别急,你哥不会忘了咱娘俩的,这不,他肯定是开拖拉机给你买瓦片去了。”
刘红霞瞅着罗铮开拖拉机出村,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儿子绝对是给弟弟买瓦了。
想想以前他多孝顺,怎么可能弟弟结婚遇到难事会不帮忙?
秦富余却有点不相信,“这……可能吗?”
“娘了解他,闷葫芦一个,可是你哥不是狠心人,懂得心疼你娘,走,咱家去,一会儿你哥肯定会开着拖拉机来家里,咱就等着开门收瓦片吧!”
刘红霞笑眯眯往回走,秦富余半信半疑地跟在后头。
罗铮去运输组还了车,就去了屠宰组。
今天一早,那些有肉票的稍微富裕一点的社员都拿着票和钱来排队买肉吃。
屠宰师傅赤着膀子,屠刀一剁,分毫不差,用稻草给人家一捆,收了钱和肉票人家就拿走了。
罗铮走到摊子前询问:“没肉票能买肉吗?”
“那不成……咦?罗铮?”屠宰师傅原本只是侧头瞟一眼,谁曾想是很久没见的老熟人。
罗铮刚才看着那肉也没注意到对方长相,听对方叫唤自己,便抬起头,“谢来福?”
“是我,啊呀,你小子居然还活着,当初都传你死了,我难过了好一阵子哩!”
谢来福把刀往砧板上一放,那满身横肉,孔武有力,十分激动热情地把罗铮狠狠抱住,“你小子一直都这么命硬,哈哈哈……”
罗铮将他推开,上下打量着谢来福。
他俩以前是一起排雷认识的,谢来福当初还没这么胖,瘦嘎嘎的,为了养活自己,不怕死地跑去排雷,可以说他们俩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你等我一下,我忙完带你去我家,咱哥俩好好喝一杯。”谢来福看到罗铮,激动地双眼通红。
以为死去的好兄弟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能不激动吗?
“我今天是来买肉的,买完肉得赶回去铺瓦片,改天吧!”罗铮说:“不过我没肉票,能不能多贴一点钱买?”
谢来福粗声道:“那怎么成?你把我谢来福当成什么人了?”
罗铮剑眉狠狠一挑,心想,谢来福可真是公事公办,半点徇私的样子都没有,比过去稳重呐。
既然不允许,他也只好歇了买肉的心思,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谢来福已经从案桌底下掏出两挂子肉来统统给罗铮,“喏,我的,全给你。”
罗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