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词句道:“耿五姑娘,你脸上的伤……太深了,也许会留些疤。”王太医说得还算委婉,言下之意其实就是说耿听莲恐怕会破相。
耿听莲瞳孔猛缩,浑身仿佛被雷击中似的,浑身的力气瞬间就泄了,身子几乎瘫倒下去,眼眶一下子红了,泛起一层朦胧的水雾。
完了,她的一生都毁了!
耿听莲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圈椅上,刚才发生的一幕幕仿佛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飞快地闪过,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无尽的噩梦中,看不到一点希望。
女子的脸最为要紧,一旦破了相,以后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躲不开那种指指点点的目光。
她本是卫国公府的嫡女,是这京中贵女仰望的对象,可是以后,那些姑娘家看向她的目光将再不会如此了,只会是怜悯、轻鄙,甚至不屑。
她觉得自己好像瞬间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了,身子不断地下坠着,下坠着……直坠向无底深渊。
耿海皱了皱眉,连忙问王太医道:“王太医,太医院还有哪个太医擅长外伤?若是需要什么草药,你尽管说,本公派人去寻就是!”
王太医额角的汗液蹭蹭蹭地落下,他总不能跟卫国公直说自己就是太医院最擅长治疗外伤的太医吧。
耿海不知道,但是慕景却是知道这点的,心知耿听莲的脸怕是真的要破相了。
慕景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耿听莲那血肉模糊的脸庞上移开了,自我安慰道:对皇子妃的人选而言,容貌不重要,重要的是耿听莲能为自己带来的利益。而且,皇子至少能有一正二侧,自己再求母妃给自己两个合适的侧妃就是了。
耿安急忙道:“王太医,劳烦赶紧替舍妹治疗脸上的伤。”
王太医连连应声,小心翼翼地替失魂落魄的耿听莲清理起伤口来。
坐在上首的皇帝将这一幕幕都收入眼内,心情更为畅快了:一个破了相的天命凤女,不错!
皇帝捧起一旁的茶盅,以茶盅遮挡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茶水没入口,他又想起自己将来还要纳了耿听莲,心中颇为唏嘘:为了大盛江山,自己还真是牺牲太多了啊。也罢,这后宫三千佳丽,多一人不多。
其他人神情各异,都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或是喝茶,或是闭目养神,或是交头接耳,这个时候,也不好大声喧哗,周围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罗兰郡主看着耿听莲面沉如水,心里不太畅快。
事到如今,也不知道比赛还会不会继续,本来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追上比分的,弄成这样岂不是给了端木绯冠冕堂皇的理由中止比赛!
这些京中贵女就知道暗地里使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哪像他们西北部族一向光明正大!
涵星一边逗飞翩,一边拉着端木绯悄悄地咬耳朵:“本来都快赢了,都怪耿听莲!”说得,她朝罗兰郡主的方向瞥了一眼,“这下可好了,那个讨厌的罗兰郡主又要不肯认输了。”
端木绯给飞翩喂了一颗松仁糖,歪了歪小脸,笑吟吟地提议道:“涵星表姐,要不接着比?咱们要是少一个人也能赢,那才是能耐。”她明亮的大眼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熠熠生辉。
这个主意好!涵星心里如乌云散去,登时明亮起来,眸子随之一亮,觉得端木绯所言真是甚和她的心意。
涵星想着就直接行动了,大步流星地朝罗兰郡主走去。
端木绯和飞翩好似小跟班一样跟在涵星的身后,给她助威。
此时此刻,哪怕是一点动静都会吸引众人的目光,涵星这一动,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罗兰郡主,”涵星神情坦然地看着对方道,“下半场,我们以九人对你们十人,你敢不敢比?”
周围一时哗然。
罗兰郡主也惊讶地看着涵星,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提出继续比赛。
她眸光一闪,直言不讳道:“四公主殿下确定不要再拉一人参赛吗?这以多胜少,难免胜之不武!”
“这就不劳烦郡主替我们担忧了。”涵星懒得与罗兰郡主废话,反正就像绯表妹说的,他们以少胜多,那才是能耐!
球场上,还是少费唇舌,以球技见真章!
涵星转头看向了那个敲锣的小内侍,问道:“下半场还有多久开始?”
小侍结结巴巴地答道:“一……一盏茶。”
涵星兴冲冲地又去招呼其他人,让他们抓紧时间休息,又把人召集起来,商量了下半场的作战计划。
涵星斗志高昂,耿海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心里暗道:这四公主还有端木纭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自己女儿的脸伤成了这样,他们竟然还有心思玩……
耿海暗暗看着皇帝,希望皇帝能为女儿做主,斥责四公主几句,谁想等了又等,皇帝都没有出声。
“铛”的一声,下半场比赛开始了。
罗兰郡主雄心勃勃,自信满满,对方少了一人,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多出一人看着君然……下半场,他们赢定了!
然而,现实立刻在她脸上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君然被两人盯上,李廷攸却不然,他在鞠球抛出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到了球,然后一举传给远处的涵星。
涵星利索地进球,替红队赢得第三分!
这也是涵星进的第一球。
涵星乐坏了,执鞠杖与每个队友都一一对击,眉开眼笑。
“好!”皇帝大力地抚掌,笑吟吟地说道,“涵星这丫头年纪还小,贪玩着呢。”他心里却是觉得女儿干得真是不错。果真是有天家贵女的风范!
耿海没说话,眼角抽了一下,心道:什么年纪还小,皇帝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四公主这是都快及笄的姑娘了!
耿听莲已经听不到这些声音了,她的注意力部集中在了她的脸上,王太医每一个动作都似乎将她的疼痛无限放大,痛得她浑身近乎麻木。
不远处,马场里那欢快的马蹄声和打球声似近还远。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度日如年。
事情这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
耿听莲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问着自己,心中混乱如麻,似乎有一座山快要将她彻底压垮了……
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岑隐,然而,她又一次失望了,岑隐还是没看她,他正看着赛场的方向,他正看着端木纭!
耿听莲又是眼眶一酸,泪水再次溢满眼眶,听丫鬟在她耳边紧张地说道:“姑娘,您且忍忍,可千万不能哭啊。”
这个时候,要是泪水流到伤口里,那种疼痛可想而知。
是啊。自己不能哭。耿听莲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时候,哭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让人看了笑话罢了!
这时,周围又传来一片热烈的掌声与叫好声,红队又进了一球,这一次进球的是李廷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