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真是冒领军功?!
殿内如同一锅快要烧开的热水般骚动起来。
好戏才刚刚开始!席位上的楚青语从容淡定地捧起一个茶盅,看着茶汤里沉沉浮浮的碧螺春,自信地勾唇笑了。
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朝堂中人又有哪个是真的清白无瑕的,各种把柄多的是,以她两世为人,就占了他人没有的优势,只需要谨慎地拿捏住,自然能让一些人为自己所用。
这次必不会让封炎再被人强占了军功!
楚青语的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
“黎大人请慎言!”
下一刻,一个沉稳的男音在殿内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兵部尚书缓缓站起身来,眉宇紧锁,方正的脸庞上写着不敢苟同。
“皇上,”兵部尚书郑重其事地对着皇帝作揖禀道,“七月十三武试那日,李廷攸亲往演武场与臣言明,他六月在江城时为水匪所伤,不得已只能放弃武试,至今虽已经养了月余,但是俗话:伤筋动骨一百天,恐怕李廷攸的伤势还未痊愈。请皇上明鉴!”
他言下之意就是李廷攸是因为旧伤未愈,所以才会在刚才的切磋中输给了许文诏。
李廷攸为了守江城,身受重伤,若这样都担不起一声有功,谁还能担得起?!
第92章 下套
李廷攸回到了殿中。
他在距离皇帝三四丈的地方停了下来,抬眼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抱拳朗声道:
“皇上,末将六月北上京城途径江城,因为水匪来袭,被困城中整整二十日,断粮断水,最后守城官兵与百姓只能食树皮挖草根,水匪攻势越来越猛,最后末将几乎是三天三夜不曾合眼,不慎被一支流箭射穿右肩……”
“幸而皇上所派援军在千钧一发时赶到,方才解了围城之危。”
“江城之战末将不敢居功,只能末将问心无愧,皇上可与江城守备以及前往江城支援的封公子求证。”
李廷攸话的同时,浑身紧绷如那拉满的弓弦,那双乌黑如墨玉的眼眸通红一片,瞳孔中泛着些许水光,神色之间既悲怆又倔强。
随着李廷攸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群臣皆是暗暗交换着眼神,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气氛在沉寂中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李廷攸没再话,半垂下脸,维持着抱拳的动作,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皇帝的判决,心中暗暗咋舌:他那个最爱装模作样的表妹年纪,这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莫非是似其祖?!
一阵唏嘘后,他又是后怕。
此刻再回想刚才发生的事,从许文诏对他的挑战开始,一环扣一环,可是步步紧逼,绝非巧合……如果许文诏和黎御史之间有所关联,他们选择了万寿宴这样的场合来设计他,恐怕所图不!
这莫非是有人想要算计他们李家?!
想着,李廷攸的心提了起来,头脑反而越来越清醒。
不管许文诏和黎御史是否主使者,他们这一系列的行为绝非一时半会儿决定的,定是经过一番周密详尽的计划……
倘若当初他没有理会端木绯的劝告,强行用“鬼见愁”来治伤,并顺利通过了武试,此刻多半已是落下了一身伤病,再有人向他提起切磋比试,他恐怕是输定了……试想若有人像此刻一般“义正言辞”地斥责他冒领军功,那么,他恐怕就是有苦不出,根本就无法反驳!
他不但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他们李家的几代清名!
想到这里,李廷攸几乎是心惊肉跳。
幸好,端木绯刚才给自己递了一方帕子,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北”。
北,不仅意为北方,也有败北的意思。
看来端木绯这狐狸第一时间就隐约瞧出了是有人想要针对李家!
“败北”一来可作试探,而二来能借着兵部尚书之将自己在江城受伤之事正大光明的宣扬出去,免得以后再有人以此做文章。
李廷攸对这个表妹的感觉更为复杂了。
很快,前方就传来了皇帝亲切的声音:“廷攸,李家历代皆是血性好男儿,保家卫国,朕还信不过吗!”
皇帝这一句话就算是对这件事下了定论,之后,皇帝又额外赏赐了李廷攸五百年人参和何首乌令其好好调养滋补身体以示安抚。
殿内的气氛又变得轻松了起来,众人又继续吃酒笑,一片语笑喧阗。
只不过许文诏和黎御史就难免引来不少嘲讽的目光,有人觉得许文诏胜之不武,有人幸灾乐祸黎御史这次可栽跟头了……
不远处的楚青语气恼得额头青筋凸起,心底愤愤,那纤细的手指几乎要把那薄薄的茶盅捏碎似的,暗道:这李廷攸果真是卑鄙无耻,竟然借着受伤轻描淡写地把他冒领军功的事情揭了过去!
可恨那兵部尚书坏了她的好事!……又或许,是自己太过急于求成了?
楚青语懊恼地咬了咬后槽牙,来上一世李廷攸被人揭开冒领军功是三年后的事了,当时的他拉不开弓,提不起剑,根本就是个花招子!这样的人如何守得住江城?!
没想到,自己贸然把事情提前,反而令事情失控了……
哎!楚青语在心中幽幽地长叹一气,为封炎抱不平。
封炎明明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却是虎落平阳遭犬欺……幸好,总有一日他会一飞冲天动九霄,令得所有现在轻视他的人对他另眼相看。
悠扬悦耳的乐声如溪水叮咚般再次响起,不知何时,那些乐人又回到了殿内,奏响一曲曲乐章。
看了一出好戏的端木绯只遗憾寿宴中什么都不缺,偏生缺了一碟瓜子,所幸这里的点心好吃得紧,她又拈了块枣泥山药糕送入中,脸歪了歪,眸中似有沉吟之色。
殿外的戏台上又有一群舞姬翩然上台,如那月宫中的嫦娥般优雅起舞……
席宴中的酒意越来越浓,一片觥筹交错声,不少人的脸上都染上了微醺的醉意。
端木绯一个姑娘家家,当然不会去喝酒,没过一炷香功夫就吃得有七八分饱了,她放下筷箸,觉得有些无趣,便随手招了在一旁服侍的宫女,是要“更衣”。
宫女就带着她绕道东稍间从门出殿,正好与另一位进殿的姑娘交错而过,两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寿宴至少要近两个时辰,菜肴也不过如此,很多姑娘家在殿里待久了闷得慌,就会借更衣出来吹吹风,放松片刻。
“端木四姑娘,请跟奴婢往这边走。”
宫女在前方给她引路,带着她在一条条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中迂回绕走,偌大的皇宫空旷而幽深,这一道道游廊乍一眼看似乎都一般无二,看不出太大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