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一边走,一边朝湛清院的方向去了。
这一路,也难免遇上一些丫鬟婆子,纷纷地给姐妹俩行礼,步履还有些虚浮,神态间透着几分惊魂未定的感觉,还不时听到有人说要明后天去庙里拜拜,求个平安符。
端木纭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道:“蓁蓁,你知道今天地动时府里谁最镇定自若吗?”
端木绯怔了怔,想来想去,除了自家姐姐,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谁。
眼看着端木绯难得被自己难住了,端木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出了答案:“是团子和小八。”
第一次地动发生时,端木纭正在东次间里,抱起睡在一旁的小狐狸就冲出了屋子,小狐狸当时在她怀里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那样子仿佛在说,一惊一乍的,这是干嘛啊!
至于小八哥,它似乎以为她们是在玩,乐得上蹿下跳的,与一院子惊魂失措的丫鬟婆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端木纭把当时的情景娓娓道来,端木绯也被逗乐了。
她的笑声引来了小八哥,亢奋的小八哥展翅从墙头飞过,稳稳地落在了端木纭的肩头,看着端木绯“坏!坏!”叫了两声,仿佛在质问她一整天野哪儿去了。
端木绯抬手摸了摸它油光发亮的黑羽毛,想到了什么道:“姐姐,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动物对于灾害似乎有强烈的直觉,它们会比我们人更快地感觉到危险,然后迁徙逃离……也许小八也知道这次的地动根本就不算什么。”
“呱呱!”小八哥仰首叫了两声,仿佛在说,就是这么回事。
看着它没心没肺的样子,端木纭感觉端木绯实在是高估它了,倒是小狐狸没准真的是。唔,自家的团子真聪明!晚上给它多添一只鸡腿。
“大姑娘,四姑娘,”几个丫鬟见两个姑娘回来了,急忙迎了上来,七八个人一起过来,声势赫赫。
虽然地动都过去好一会儿,可是丫鬟们的心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总担心地动还会再来,这种心情难免也表现在了她们的神情与言语之中。
端木绯看看小八哥,再看看紫藤她们,又一次笑了,清脆的笑声随风飘散而去。姐姐说的没错,果然还是小八这家伙最是从容镇定了。
丫鬟们面面相觑,完不知道四姑娘在笑些什么。
不过,看四姑娘这么欢快的样子,她们忽然觉得心定了不少。主子都不怕,她们也没什么好怕的。
“四姑娘,您应该饿了吧?”碧蝉笑眯眯地上前了一步,“奴婢听说在宫宴里人多,根本就吃不上什么好东西,您想吃什么?奴婢这就让小厨房给您去做。”
被碧蝉这一说,端木绯霎时就觉得饥肠辘辘。她今天在宫宴里也就吃了些点心,喝了些奶酒,幸好还和涵星她们一起在宫宴前吃了些烤栗子垫垫胃。
端木绯立刻就报了一溜的吃食,鸡丝面、荞麦皮菜肉馄饨、蜜汁胭脂鹅脯、金丝枣泥糕……
端木纭又加了三四个小菜和点心,院子里的下人们随着两个姑娘的归来而忙碌起来,忙碌反而令她们都有了主心骨,心也就定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里屋外又点起了一盏盏大红灯笼,照亮四方,一切似乎都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
一直到天黑,端木宪还没回来,但是端木绯也不担心,该吃吃,该聊聊,该睡睡。
自古以来,就不乏地龙翻身之事,尤其是蜀州一带,不过京城是天子脚下,距离上次地龙翻身也有五十多年了,恐怕此刻京中人心未定,端木宪的事多着呢。
的确,大年初一就遭遇了地龙翻身,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觉得是不吉利的,偏偏又封笔封印了。
大年初一开笔,那可是大盛朝建朝来是从未有过的事,皇帝自然是不愿破了惯例。
于是内阁承担起了一切,着令统计伤亡和各处的损失,然后再报由司礼监。
这件事说来一句话,实际要动手,涉及的人员可不少,皇帝特意派了锦衣卫和禁军协助,那些相关的官员比如京兆尹、户部、工部等等只好都回衙门办差。
此事关系重大,这么双眼睛盯着,次日也就是大年初二,结果就出来了。
这次地动以京城为中心影响了方圆百里,京畿地区只有轻伤三十二人,大多是因为地震突然来了,被些从架子上滚落的瓶瓶罐罐砸到受的伤,还有一个人是被受惊的马擦撞了一下,伤得最重的一人还是因为过拱桥时忽然地动,他吓得脚软,摔倒了,就从拱桥上骨碌碌地滚了下去,最后左胳膊撞在桥墩上撞折了。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人估计是要养上三个月了。
整个京城巡视下来,既没有房屋倒塌,也没有建筑崩裂,比起之前的雪灾,这次的地动简直不算回事,压根儿不需要“救灾”,倒是给京兆尹省了不少事。
在司礼监的提议下,太医院派出了两名太医去一家家地医治伤者,开方赠药,得到了不少的感恩,直呼什么皇恩浩荡。
虽然没出什么大事,但连着几天京中都有些人心惶惶。
本来大过年的,各家各户都忙着走亲戚、摆席宴、放鞭炮等等,这下,谁也没心思出门了,京城的街头巷尾都空荡荡的,明明正是春节,京城却弥漫着一种萧索的气氛。
倒是京中的各大寺庙、道观的香火旺盛了起来,前去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一直到了初四,再也没发生地动,人心才开始安定了下来,京城中的气氛又渐渐地热闹了起来,而端木宪也稍稍缓过一口气。
“老太爷,府里刚送了饭盒来。”长随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红漆木食盒走进了户部衙门。
屋子里点着一个银霜炭盆和一个香炉,暖烘烘的,打开食盒后,空气里就多了几缕袅袅的白气与食物的香味。
白灼芥蓝、茄鲞、野鸡瓜齑、虾仁焖白菜、香菇枸杞鸡汤,四菜一汤,还有饭后的两道点心,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食欲大振,心里再妥帖不过了。
哎,幸好家中的事务都有纭姐儿操持着,他在外头办差才没有了后顾之忧啊。端木宪一边提起筷箸,一边感慨地想着,夹了块虾仁送入口中。
这两天,端木宪在外面也听说了别府的一些情况,有的府邸没看过门户,竟然有大胆的刁奴趁地动时偷了主家的东西潜逃了;也有的人家,没灭了烛火,灯笼不慎倾倒,把一间屋子烧掉了一半;还有的人家过犹不及,吓得干脆举家出京过节去了……
明明就是一个小小的地动,连一枝梅都震不掉,他们就自乱阵脚,最后带来的影响倒是比地动大多了。
还好自家有纭姐儿坐镇。
纭姐儿真是有他这个祖父当年的风范啊,年纪不大,做事沉稳利落,心中有谱。
也就是……
端木宪又吃了块香菇,忽然觉得食不知味,一方面愁着端木纭的婚事,另一方面,又想着要是端木纭出嫁了,这府里可怎么办啊。
要不然,自己还是先替珩哥儿找个媳妇?端木宪魂飞天外地想着,筷箸夹向那碟茄鲞,然后筷箸又在半空中顿住了。
不行,他可不能被纭姐儿给带偏了。
纭姐儿是不想嫁,却不妨碍他悄悄给她相看起来,试想,若是有个年轻俊才如他年轻时那般才学出众、品貌不凡,又能得中状元探花,想必纭姐儿见了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偏偏春闱在明年,明年纭姐儿那可就十七了。
要不,他去和皇帝说说,设法开个恩科?
端木宪心不在焉地吃了小半碗米饭,正打算喝点汤的时候,长随又步履匆匆地来了,禀道:“老太爷,宫里来了人传口谕。”
这下,端木宪也顾不上喝汤了,整了整衣裳后,就即刻往衙门的大门而去。
来传口谕的内侍就等在大门外,见端木宪来了,急切地说道:“端木大人,还请赶紧随老奴进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