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算安平真的在悄悄祭拜皇兄又如何?!
人都死了,人死如灯灭,再斤斤计较这些又有什么用?
要不是那个逆子,他也不会打开那个佛龛惊动了神灵,上天肯定是以为自己太心胸狭隘、锱铢必较,才会动怒!
这十几年的平顺就被这逆子的冲动毁于一旦!
皇帝的心口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神阴黯得宛如无边地狱。
就在这时,寝宫外传来一个阴柔耳熟的男音:“小古子,皇上醒了?”
阿隐!
听到岑隐那不紧不慢的声音,皇帝的心放松了一些,问那候在一旁的内侍:“阿隐怎么还在?”
侍毕恭毕敬地回道:“因为皇上身子不适,岑督主不放心不下,就一直在外头守着。”
说话间,着一袭大红麒麟袍的岑隐打帘走进了寝宫中,径直地走到龙榻前,对着皇帝行了礼。
柔和的烛光在岑隐的周身裹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让他看来形容越发丽,漂亮得如那画上之人。
“皇上,可要传太医?”岑隐语调平缓地请示道,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浅笑,如同那带着竹香的春风扑面而来。
皇帝揉了揉眉心,沉声道:“不用了,朕……只是心里烦。”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剩下皇帝浓重的呼吸声回荡在寂静的空气中。
岑隐也不催促,静静地站在一旁,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几不可见。
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屋内的光线时明时暗,映照着岑隐和皇帝的脸庞有些诡异。
须臾,皇帝掀了掀眼皮,抬眼看向岑隐,再次开口道:“阿隐,当年太祖皇帝下了罪己诏,国史上是怎么记载的?”
所谓国史指的是这一代的朝史,皇帝身边自有史官记录《起居注》,国史是善恶必记的,为了避免君王篡改历史,一般来说,君王是不许看国史的。
岑隐恭声答道:“回皇上,国史上皆赞太祖皇帝严于律己,励精图治,一心为天下黎明百姓,罪己诏下后,四方人心大悦,民心军心为之大振。”
岑隐的话音落下后,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皇帝抿唇沉默了,浓密的眼睫如同那飞蛾般微微扇动了两下,在脸颊上留下深深的阴影,看着面沉如水,一种阴郁的气息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一旁的内侍每天都在皇帝身边侍候,惯会察言观色,哪怕皇帝不说话,他们也能感受到皇帝此刻的心情不太妙。内侍屏住了呼吸,努力当做自己不存在。
岑隐的头伏稍稍伏低了一些,朱染的嘴唇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翘起,那幽深狭长的眼眸里闪着一种鬼魅般的光芒。
“臣记得前朝的郑高祖,前前朝的魏玄宗……上至禹、汤也曾下过罪己诏。”岑隐状似无意地又道。
皇帝的嘴角抿得更紧了,还是没说话,一只手下意识地捏住了手里的锦被,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太祖皇帝、郑高祖、魏玄宗皆是千古明君啊,为了天下,为了百姓,自检自省!”岑隐抬眼望向了寝宫中挂的一幅字画,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句话:大度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这幅字乃是出自太祖皇帝之手。
皇帝也顺着岑隐的目光看向了那幅字画,神情怔怔,喃喃自语着:“是啊,为了百姓……”
他的眼神闪烁,声音很快就消失在唇齿之间。
第364章 攀附
自古以来,皇帝下诏罪己不外乎三个原因,一是天灾,二是君臣错位,三是政权危难之时。
这罪己诏一出,就避不开这三者……
想想后果,皇帝又犹豫了,面色阴晴不定。
岑隐眼角的余光瞥着皇帝的面色,嘴角翘得更高了,他并不意外皇帝的犹豫。
他点到为止,也不再提这个话题,亲自去给皇帝倒了安神茶,端到了皇帝的手中,“皇上,喝些安神茶吧。”
皇帝浅啜了两口热烫的安神茶,把茶盅又递还岑隐,吩咐道:“阿隐,最近就由你协同内阁来处理这些日子的政务。”
“是,皇上。”岑隐一边应声,一边又随手把茶盅递给了一旁的内侍。
静了一瞬后,岑隐眉头微动,绝美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迟疑之色。
“阿隐,可是出了什么事?”皇帝立刻看出岑隐的神色不对,蹙眉问道。
“皇上,有一件事,臣倒是拿不定主意。”岑隐慢条斯理地禀道,“百川族的吉尔斯亲王想为女儿罗兰郡主求指婚……”
顿了顿后,岑隐才继续道:“求的是安平长公主府的封公子。”
什么?!皇帝正好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一听立刻就怒了,额头青筋暴起,斥道:“这些蛮夷小族到底在搞什么,先是儿子要和人家封炎争婚,现在又是女儿要抢封炎?!婚姻岂是儿戏,由着他们想争就争!简直是不知所谓!”
皇帝越说脸色就越难看,眉心隆起。
朝堂上下谁人不知封炎和端木绯的婚事是自己下旨钦赐的。
如果说昨日在千雅园,赫鲁与封炎争婚,那是不知者无罪,今天吉尔斯又替女儿罗兰出头那就是明知故犯了!
吉尔斯他们莫不是对自己有所不满,觉得自己不配当这个皇帝……
想到这里,皇帝的心里更烦躁了,眼神阴郁,若是他此刻手里还拿着茶盅,怕是早就随手把茶盅砸出去了。
“阿隐,你去告诉吉尔斯,要么就安份点留在京城,等过了年再走,要么……就现在滚!”皇帝的语气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迁怒道,“都是耿海出的什么馊主意,非要把这些部族都拉来京城!真是没事找事!”
皇帝本是脱口而出,但是话出口后,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耿海最近行事越来越不着调了。
“皇上,息怒。”岑隐随口安抚道,“您龙体不适,正是要休养的时候,为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不值当。”
“阿隐,还是你懂事。”皇帝想着不省心的耿海和吉尔斯,越看越觉得还是岑隐体恤君心,时时想着为他分愁解忧。耿海和吉尔斯啊,终究是私心太重!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岑隐又是一笑,温声道,“皇上,臣扶您躺下歇息吧。早点养好龙体才是要紧事。”
皇帝只觉得这一字字一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心里十分妥帖。
皇帝在岑隐的搀扶下,又歇下了,一旁的内侍急忙替皇帝掖了掖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