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心道:是了,阿隐说得没错,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本来就是次子惹下来的麻烦,也该那逆子亲去“请罪”!
“阿隐,还是你想得周道!”皇帝深以为然地夸着岑隐,“一切就交给你了。”
有了应对之法后,皇帝浑身一轻,只觉得这些日子来的烦恼好像扫去了一大半。
“皇上放心。”岑隐躬身作揖,脸颊微微低下,嘴角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翘了起来。
御书房里静了下来。
于是,腊月十三日,岑隐与二皇子慕昌夫妇一行再次前往千枫寺。
自打上月从千枫寺回京后,皇帝就对慕昌很是不满,慕昌之前好不容易才借着楚家这门亲事讨好了皇帝,现在又闹成了这样,这段时日心中一直很是不安。
皇帝命他与岑隐一起去做法事,他自然二话不说地从命,一路上,他对岑隐也殷勤得很,几乎是点头哈腰。
“岑督主,最近化雪地上湿滑,您可要脚下留神啊。”
“岑督主,本宫听闻这里的斋菜不错,上次没来得及享用,这次我们可不要错过了。”
“岑督主……”
慕昌在前方与岑隐赔着笑,楚青语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几人沿着山间小径一路上了千枫山的山顶。
等到了千枫寺,住持惠能大师带着一众僧人已经准备好了。
法事是从巳时开始的,就安排在静心殿。
殿内香烟缭绕,两边僧人井然有序地站立着,沉默中,弥漫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
慕昌和楚青语纷纷在观音像前的蒲团上跪了下去,殿内响起了僧人们庄严的念佛声,众人念佛,如同一人,中间夹杂着敲木鱼的笃笃声,节奏单调。
“轰隆隆!”
殿外忽然就响起了一阵轰雷声。
慕昌原本闭合的眼眸猛地睁了开来,回首往殿外一看,却发现明明他们上山时还阳光灿烂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沉了下来,层层阴云布满天空,仿佛暗夜提前降临。
隆隆的雷声一声比一声响,如同万马奔腾般,仿佛是上天在发出愤怒的咆哮声,仿佛上天在宣誓着某种不满,仿佛连他所处的静心殿都随着雷声震了一震。
慕昌咽了咽口水,眸子里掩不住惶恐之色,耳边那连绵的雷声萦绕在四周,每一下就如一击重锤重重地捶打在他的心口上。
这才刚开始做法事,就响起了惊雷,这也未免太
不吉利了。
慕昌心下忐忑,僵硬地转回头,却正好对上了一旁岑隐那双深邃狭长的眸子,不由身子一僵。
岑隐似笑非笑地与慕昌四目对视。
“轰隆隆!”
又是一阵轰雷响起,外面噼里啪啦地砸下了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场瓢泼大雨,大雨如帘,雨越下越大,而那天际的雷声还在此起彼伏地炸响着。
岑隐分毫不动,神情泰然地看着慕昌,慕昌被他看得更慌了,下意识地问道:“岑……管家,这……这法事还要不要继续?”
他身旁的楚青语默不作声,心底同样有些七上八下的。
“二少爷,上次来千枫寺,有所惊动……”岑隐意味不明地说着,一边说,一边抬起右手漫不经心地掸了掸左肩头。
这一幕看得慕昌瞳孔猛缩,不禁想起了上次来千枫寺中从岑隐肩头被掸落的那一点灰烬……
岑隐他果然是知道了吧,知道是自己在静心殿纵火!慕昌被岑隐看得心跳砰砰加快,慌忙地想找借口解释:“岑……”
“二少爷,您是替老爷来做法事的。”岑隐根本就不想听慕昌的托辞,直接打断了他,“您可曾想过就这样空手而归,要怎么跟老爷交代?”
“岑……管家。”慕昌的声音愈发生硬,欲言又止,想求岑隐帮着隐瞒。
岑隐直直地看着他,眼神幽深如海,深不可测。
慕昌的心越沉越低,更没底了。
以岑隐现在的地位,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己虽然是皇子,可既非嫡子,也非长子,又惹父皇不喜,自己根本给不了岑隐什么……又凭什么让岑隐替自己隐瞒?!
慕昌只觉得周围的空气近乎凝固,几乎喘不过气来,脸上更是惨白如纸,六神无主。
殿内众僧侣的念佛声不断,而这些庄严肃穆的声音非但不能抚平慕昌的心绪,反而令他更乱了。
他拧了拧眉,近乎卑微地问道:“岑……管家,那您觉得该怎么办?”
岑隐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既然是二少爷您犯了‘事’,不如就去外头跪着,以平天怒!”
外面雷鸣声不断,可是岑隐那阴柔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种奇妙的穿透力,一字一句,尤为清晰。
去外面跪着?!慕昌先是下意识地看向殿外的倾盆大雨,跟着又看向了他身旁的罪魁祸首楚青语,他的眸子阴鸷如枭。
这一切都要源于楚青语……那么触怒神灵的也该是楚青语才是。
楚青语被慕昌阴沉的目光看得心里咯噔一下,想说话,下一瞬,慕昌的眼眸就变得温和起来,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一般。
毫无起伏的念佛声回荡在四周,包括惠能大师在内的僧人一个个都目不斜视,只顾念经,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慕昌跪在蒲团上,合掌望着前方面目慈祥的杨枝观音像,好一会儿没动弹。
自己好歹是皇子,去雨中跪着成何体统,这要是传出去了……
“滋啦啦!”
忽然,外面阴沉的天空劈下一道银白色的闪电,把这略显昏暗的殿宇照得亮了一亮,银白色的光线把前方观音那慈祥温婉的五官照得有些阴沉诡异……
慕昌感觉他好像被刚才那道闪电击中似的,耳边如耳鸣般轰轰作响,整个人三魂七魄瞬间失了一半。
难道自己和楚青语真的是触怒了神灵?!
子曰: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