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这次各族来京朝贺,皇帝对这件事也颇为重视,若是端木珩在理藩院表现出色,就有机会在皇帝跟前露脸,那么等将来考中进士,踏上仕途,必定大为有益。
想到这里,陶子怀眸放异彩,也朝那张书桌走了过去,跟在一个褐衣学子身后,也提笔留下了名字。
周围的其他监生没想到竟然连一向以学位为重的陶子怀都报名了,不由面露讶然,更多的学子意有所动,交头接耳地私语起来。
陶子怀没在意其他人怎么想,他写好名字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国子监,只留下众人或揣测或深思或质疑的目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出了国子监后,陶子怀接过小厮牵来的马,立刻就翻身上马,马鞭一甩,就策马朝端木珩那边追去。
洁白的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如同无数梨花的花瓣飘飘荡荡地从空中落了下来,天气寒冷依旧,不过,今天的雪比前几日小了不少,街道上出行的百姓也多了一些,一个个都缩着脖子,顶着寒风前行。
“得得得……”
“端木兄且留步!”陶子怀策马追上了端木珩,与他并行。
端木珩便拉了拉马绳,缓下了马速,对着陶子怀抱了抱拳,道:“不知陶兄有何指教?”
陶子怀也缓下了马速,趋势马儿悠然地往前踱着步子,笑道:“是我要请端木兄指教才是。”顿了一下后,陶子怀方才道,“我也报了名,打算这次去理藩院‘历练历练’。”
他故意在“历练”二字上加重音量,语气意味深长,又隐约透着一抹挑衅。
“陶兄,那就彼此勉力了。”端木珩礼貌地微微一笑,神情豁达明朗。
他知道这是祖父和四妹妹给他筹谋到的历练的机会,不能浪费了。
祖父说了,他今年也才十六岁,无论来年的乡试有没有考中举人都不要紧,他还年轻,但是这次的机会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这个的机会不但是给自己一个人的,也是给国子监所有的监生们的,所以,陶子怀是否报名,端木珩都不在意。
然而,端木珩的笑看在陶子怀眼里却是强颜欢笑。
“端木兄,”陶子怀心里得意,眼中的笑意就浓了一分,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这次百族朝贺,声势浩大,可扬我大盛国威,实在快哉!”
“吾等监生,乃是天子门生,能参与如此盛事,实在是吾等的荣幸。”
“端木兄以为如何?”
闻言,端木珩下意识地又拉了下马绳,胯下的白马走得更慢了,一下子就落后了陶子怀半个马身。
这两个多月来,端木珩几乎是每日雷打不动地在旁听祖父和四妹妹商议政事,自然是听到了不少关于朝政上的事,
上至朝堂,下至民间,都对宣隆盛世津津乐道,却不知国库空虚,各地连年灾害,比如今年湘州干旱,产粮大幅减少,如此下去,南境粮草就要供应不上;比如北燕自新王登基后,就一直局势未明;比如蜀州因为靠近滇州,时有流民逃难至蜀州,以致流寇为患;再比如京城、冀州和辽州今冬又遭雪灾……
而为了这次周边那些部族进京朝贺,皇帝先是大手笔的修缮了千雅园,又令人沿途修建更多的驿站供这些部族在上京途中落脚,说是劳民伤财也不为过。
端木珩抿着薄唇,沉默不语。
陶子怀敏锐地感觉到端木珩的神色有些不对,追问道:“端木兄为何不言,莫非端木兄觉得皇上此举不妥?”
端木珩微微蹙眉,眸底深邃。
即便他再不通人情世故,也不会傻得堂而皇之地说皇帝行事不妥。
他又是一笑,淡淡道:“陶兄,你我不过一介学子,还不到妄论圣意的地步。”
端木珩这话说得不轻不重,似乎毫无斥责之意。
陶子怀听着却是面色一僵,只觉得端木珩在斥自己轻狂,妄议朝政。
“端……”
陶子怀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后方传来一阵叫唤声:“二少爷!”
陶子怀拉了拉马绳,停下了马,转身望去,只见四五丈外,一辆青篷马车正朝这边驶来,刚才唤陶子怀的人正是这个马夫。
马车一侧的窗帘被一只白皙的素手从里边挑开,露出半张温婉的面庞,正是陶三姑娘。
端木珩也看到了陶三姑娘,拱了拱手道:“陶兄,我先告辞了。”
妹妹来了,陶子怀也不好再与端木珩争论,也拱了拱手。
端木珩继续策马往前驰去,陶子怀停留在原地,没一会儿,陶家的马车就来到了他身旁。
“二哥,我差点就与你错过了,还好追上了。”陶三姑娘对着陶子怀微微一笑。
陶子怀抿了抿薄唇,他一看到妹妹就知道她今天又是来女学向戚氏说情的,今日已经第三天了。
陶子怀心里感慨万千,脸上却不露声色,温和地安慰陶三姑娘道:“三妹妹,你别急,慢慢来,滴水穿石,戚大家一定会被你的坚持所打动。”
陶三姑娘“嗯”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地朝端木珩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还记得端木珩。
以前她在家中就常听二哥提起端木珩,说过国子监中才学与他相当的也就是两人,其中一人就是端木珩,后来又听说端木珩在今秋的院试中考中了案首。那时她就对这位首辅家的公子有些好奇……
直到上月初她在女学考试时,才有幸见了端木珩一次。
陶三姑娘望着端木珩远去的背影,纤长的眼睫跳跃了两下,眸光闪烁。
果然是有其祖必有其孙。
听闻当年端木首辅那也是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一时风头无人能及。
“二哥,”陶三姑娘收回视线,正色道,“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
陶子怀释然地笑了,他们陶家儿女可不是软弱之辈。
“二哥,你怎么会和端木公子一起?”陶三姑娘故意又朝端木珩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对于自己的妹妹,陶子怀也不避讳,就说了他报名去理藩院历练的事,连带他的推测也说了,“……三妹妹,这也许会是一个机会。”
陶三姑娘慢慢地以纤细的手指卷着手中的丝帕,脸上笑吟吟地说道:“以二哥你的才学,可只要有机会,一定可以崭露头角。”
“托妹妹吉言。”陶子怀自信地笑了,“这次国子监报名的学生肯定不会多,我只要表现出色,必定能露脸。”
如同陶子怀所料,国子监报名的人的确不多,包括端木珩和陶子怀在内,一共也就区区十人,其中四人是家境贫寒的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