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要怪端木纭这死丫头,总是兴风作浪,搬弄是非,非要挑拨得他们夫妻离心,母女失和,非要把一个好好的家搞得家乌烟瘴气!
以前没有长房这对姐妹,她的日子一向顺顺趟趟,他们端木家一向和和乐乐!
贺氏恨得几乎捏碎手里的佛珠,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打帘进来,恭声禀道:“太夫人,老太爷回来了,已经快到院子口了。”
贺氏闻言反射性地看向那个小丫鬟,身子剧烈地一颤。
一瞬间,她眼中闪过许许多多,思绪翻涌,立刻就有了决定,对自己说,事不宜迟,这件事她必须要先发制人,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贺氏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渐渐冷静下来,眸子里幽深如墨。
此时,窗外那金红色的夕阳已经落下了大半,外面的天空半明半暗,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贺氏抬手做了个手势,一旁的青衣丫鬟赶忙点燃了一盏八角宫灯,莹莹的灯光照得屋子亮如白昼。
丫鬟刚点亮了灯,下一瞬,端木宪就昂首阔步地打帘进来了,他身上掩不住的疲惫之色,但是脸上却带着淡淡的浅笑,看着心情还不错。
端木宪在贺氏身旁坐了下来,丫鬟手脚利索地给端木宪也上了茶,淡雅的茶香袅袅。
待端木宪浅啜了一口铁观音后,贺氏才笑着与他寒暄道:“老太爷,你三天没回府了,可是朝中政务烦恼,这段时间天气炎热,你可要注意身子,免得染了暑气。”她力图镇定,微微笑着。
端木宪悠然地捧着茶盅,又抿了两口热茶,感觉这几天的疲惫一扫而空,道:“忙过这阵子,我也可以过几天闲云野鹤的日子了。”
贺氏暗暗地松了半口气,看端木宪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归义伯府的那件事,也就是说,端木纭还没见过他。
那么,自己得先下手为强了,彻底把端木纭打压下去才行。
贺氏也抿了口茶,看着翠绿色的茶汤里那些沉沉浮浮的茶叶,眸光微闪,她一边放下手里的粉彩珐琅茶盅,一边为难地说道:“老太爷,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与你说说才行……哎,这纭姐儿,我也管不了,还是得老太爷你来琢磨着该怎么办才好。”
贺氏说得含混不清,端木宪自是听得一头雾水,问道:“纭姐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贺氏幽幽地叹了口气,似是迟疑了一瞬,才道:“今日有一位年轻的公……”
她的话被一阵挑帘声打断了,一个青衣婆子走了进来,恭敬地对着端木宪屈膝禀道:“老太爷,太医院的方太医来了。”
方太医来了?!端木宪一脸的莫名,心想自己没请过太医啊。虽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他吩咐婆子去把方太医请了过来。
夕阳还在持续下坠,没一会儿,就只剩下西方天空的最后一抹红了。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随一个丫鬟出现在了屋子里,他约莫六十来岁,头发花白,身形依旧挺拔,整个人看来精神奕奕,脸上笑容可掬。
对于太医院的几位老太医,端木宪都还算熟悉,笑着与对方打了招呼。
“端木大人,下官是特意来府上给尊夫人请脉的。”没等端木宪问,方太医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来意,笑得更亲和了。
端木宪几天没回来了,只以为是贺氏身子不适,所以仗着贵妃的面子去请了太医过府,也没多说。
贺氏比端木宪更意外,想了想后,就觉得应该是贵妃孝顺,虽然母女俩今天有了些龃龉,但终究是亲母女,担心她的身子,才特意派了太医过来。
贺氏也不好扫了女儿的一片好意,就移步到屋子中央的圆桌旁,让方太医为她诊脉。
方太医伸出三根手指熟练地搭在了贺氏的手腕上,面露沉吟之色,屋子里也随之静了下来。
很快,方太医就诊好了脉,然后就起身对着端木宪拱了拱手道:“端木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方太医,请。”端木宪心里觉得古怪,但还是从善如流,亲自送方太医去出屋。
贺氏微微蹙眉,有些不安地看着方太医,心里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方太医才要特意避开自己单独和端木宪说话。
端木宪带着方太医一路来到了院子外,见四下无人,方太医这才停下了脚步,一本正经地说道:“端木大人,尊夫人年岁不小,从她的脉象看,她怕是得了呆症。呆症又名疯魔症,多见于四五十岁以上的人,初期的症状便是经常忘事,随着病情逐步恶化,尊夫人的情绪会越来越容易失控,心烦易倦,还会出现焦躁、狂怒、抑郁等症状,”说着,方太医唏嘘地叹了口气,提议道,“为了贵府的安危,端木大人还是不要让她再见客为好。”
“……”端木宪怔怔地看着方太医,双目不由瞪大,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他纵横官场几十年,自然不可能听不懂方太医的话,方太医说得如此煞有其事,语调又这般“委婉”,可是,言下之意分明就是暗示自己要把贺氏软禁起来?
区区一个太医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点跑来说这些的……难道他不在的这两天贺氏又做了什么蠢事?!
端木宪的眼角抽了一下,几乎想冲去质问贺氏……但终究他还是冷静了下来,对着方太医拱了拱手,客气而谨慎地说道:“还请方太医明示。”端木宪的声音生硬极了,几乎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
方太医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了端木宪一眼,小声地提点道:“端木大人,岑督主让您三思而后行。”
岑督主?!端木宪更惊了,双目几乎瞠到极致,脸色乍白,又转青,色彩精彩变化着。
也就是说方太医是岑隐派来的!
到底贺氏这次又做了什么蠢事,竟然连刚从行宫回京的岑隐都惊动了?!
端木宪的嘴唇微颤了一下,心跳急剧加快。既然连岑隐都惊动了,可以肯定的是,必不会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端木宪越想越是慌乱,冷汗涔涔,真怕自己一个处理不慎,今晚东厂的人就会出现在府外,封府抄家。
端木宪以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忙对方太医道:“我明白了。劳烦方太医替我给岑督主传话。”
方太医拱了拱手,自然是应下了:“那下官就告辞了。”
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无论是端木宪还是岑隐,都是他一个小小的太医得罪不起的。
总之,他做好他的“本分”就好,其他的也不需要知道。
端木宪亲自把方太医送到了仪门处,看着前方的角门打开,又“砰”地关闭,关门声似乎放大了好几倍,如雷声般回荡在他耳边。
端木宪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眸中变了好几变。
等他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变得灰蒙蒙了,夜马上就要降临了。
端木宪大步流星地返回了永禧堂。
贺氏在屋子里等了近两盏茶功夫,愈发坐立不安,忍不住开始仔细地回想自己的身子最近有哪里不对劲,一不小心就浮想联翩。
见端木宪回来了,贺氏急忙问道:“老太爷,太医怎么说?”她可还有救?!
端木宪在几步外停下了脚步,一眨不眨地看着贺氏,那深邃复杂的目光看得贺氏心里越发忐忑不安,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她莫非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端木宪很想问贺氏这两天又干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浑身无力。
对于贺氏,他已经说了好些次了,可是他好说歹说,贺氏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他再怎么劝,也不会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