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啜了一口热茶,在怒极之后,稍微冷静了下来,道:“还是我大意了,本来是想让端木纭看看人家金七姑娘,有点自知之明,歇了那攀龙附凤的心思,没想到反而给了这个丫头可趁之机,调虎离山,把大皇子给引走了。”
贺氏说着,心口的火苗又窜了起来,咬牙道:“那两个丫头真是我的克星了。”贺氏心里感慨长房这两个丫头小小年纪,可是心计委实深沉。
“太夫人,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游嬷嬷迟疑地问道,“您可是‘允’了归义伯府的……”那可是足足一万七千两银子。
第265章 听到
贺氏以茶盖慢慢地拂去茶汤上的浮叶,淡淡地斜了游嬷嬷一眼,眸光微闪。
年前,端木宪逼着她尽快把李氏的嫁妆还给长房,可是因着小贺氏的蒙骗,以至嫁妆上亏空了近半,这怎么也说不过去,正好那时候归义伯府“求”了过来,贺氏一咬牙,干脆就拿了他们的银子,答应了会让大皇子纳了归义伯府的姑娘为侍妾。
贺氏又啜了一口热茶,淡淡道:“不急,左右也不过是一个妾,本来是想着大皇子要是喜欢,能主动跟贵妃提最好。看来只能过几天,我再进一趟宫和贵妃说说了。”
贺氏看着平静,其实心里有一丝忐忑。
自从贵妃与她说了要聘端木纭为皇子妃的事后,贺氏除了朝贺与元宵外,无事不敢进宫,这次一旦与贵妃提起了大皇子纳妾之事,恐怕就没法对端木纭的事避而不谈了。
贺氏想着,登时连口中的碧螺春都觉得苦涩起来,似是自语,又似是抱怨地又道:“也不知道端木纭有什么好的,阿妍居然还想把她许给大皇子!”
贺氏说的“阿妍”乃是端木贵妃的闺名,游嬷嬷当然是知道的。
这件事贺氏之前谁也没说,所以,游嬷嬷也是第一次听闻,瞬间就愣住了,差点就想问贺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见贺氏面色不虞,游嬷嬷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问出口,心里不禁浮现另一个问题:那么,老太爷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贺氏捏着茶盅的手微微用力,声音更冷:“她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还真是痴心妄想!”
就凭端木纭也想当大皇子妃,甚至将来母仪天下,做梦!
游嬷嬷有些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声,主仆俩都有心事,因此谁也没注意到门帘的另一边不知何时站了两个少年。
那是大皇子慕显和端木珩,慕显本来是特意来辞行的,却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
慕显身形僵直地站在了那里,他早就知道母妃已经让外祖母去问外祖父对于这桩婚事的意思,一直忐忑地等着,却是迟迟没有消息,又不好直接去问外祖母,没想到外祖母对于他和纭表妹的婚事竟然是这种态度……
很显然,外祖母把这件事瞒了下来,所以他和母妃自然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
想着,慕显的心底泛起一种淡淡的苦涩,以及对贺氏的失望。
端木珩的脸色也不好看,撇开端木家是不是该再有姑娘嫁入皇家这个问题不提,这样的大事,祖母怎么能擅自隐瞒……祖母行事也太无度了。这事他必须要告诉祖父才行!
端木珩看了一眼慕显,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显深吸一口气,故意朗声道:“珩表弟,外祖母在里面吧?”
端木珩还来不及应声,慕显已经自己打帘进去了,若无其事的样子。
看到表兄弟俩进来,坐在罗汉床上的贺氏脸色有些僵,然后又笑了,“大皇子,我刚刚还和游嬷嬷说起你呢,这个月你的个子就跟抽条似的,又长高了不少。”心里却是有些忐忑不安。
慕显上前,笑着给贺氏行了礼,不动声色与她道家常:“母妃也说本宫长高了……还说本宫长得越来越像外祖父了。”
贺氏一听慕显提起端木宪,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但再看慕显又觉得他面色如常,心里觉得他应该没听到,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也警觉了起来,本想多留大皇子和涵星一会儿,现在也改变了主意。
她和蔼地与慕显聊了会儿家常,就近乎迫不急待地让端木珩把慕显送走了。
贺氏自己心虚,也就完没注意到慕显和端木珩的眼神都有些复杂,有些微妙。
两盏茶后,表兄弟俩就又从永禧堂出来了,两人的心情都与来之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端木珩欲言又止地看着慕显那沉静的侧颜,语气复杂地唤了一声:“显表哥……”
慕显停下了脚步,目光远眺着皇宫的方向,今日天气晴朗,一片碧空如洗,可是他的心情却有些沉甸甸的,仿佛一夕之间成长了不少。
“珩表弟,可否先别让外祖母知道我们听到了?”慕显缓缓地说道,那平静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来,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也暂时别告诉外祖父。”
端木珩心里默默地叹气,点头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四周狂风大作,树木摇曳,似在发出无奈的叹息声。
等端木珩送走了慕显,就又回到了永禧堂向贺氏复命。
永禧堂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与茶香,在慕显离开后,屋子里显得宁静了不少。
贺氏心里还有些不安,总担心慕显和端木珩方才会不会听到了什么,就试探地说道:“珩哥儿,我看你与你显表哥处得不错,你们是表兄弟,平日里是该多亲近亲近,别疏远了。刚才你显表哥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
端木珩既然答应了慕显,就语气淡淡地说道:“显表哥说他最近得了份王羲之的字帖,知道我喜欢王羲之,晚些派人给我送来。”
贺氏见端木珩还是如平日里般严肃古板的模样,总算放下心来,在心里安慰自己道:她这个孙子性子一向实诚,想来是没听到。
再说了,就算是贵妃有这个想法想亲上加亲,大皇子也必然瞧不上端木纭这等北境长大的粗莽丫头,以大皇子这样的身份、人品,有得是京中名门世家的贵女可以挑。
贺氏保养得当的面庞上又有了笑意,亲切慈爱地拉着端木珩也在罗汉床上坐下了,笑着问道:“珩哥儿,你觉得你贺家依表妹怎么样?”她一副打算长谈的做派。
可是端木珩却是没这个心思,心里一会儿想大皇子,一会儿又想到了端木纭、端木绯姐妹,霍地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说道:“祖母,我还有功课要做,我先告退了。”
贺氏很想说功课也不急在这一时,然而,端木珩没给她这个机会,作揖行礼后,就退了出去,让贺氏心里无奈极了,只能暗叹这个木讷的长孙到底是像谁呢!
端木珩没有回头看贺氏,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以前总觉得祖母雍容大度、贤良淑德、行事有度,不是那等心胸狭隘、目光短浅的妇人,现在看来……
他也不过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看到了一些流于表面的东西。
这个家里,不止是自己的母亲,就连祖母也亏欠了长房。
或者说,这样的“亏欠”在过去这五年里怕是不少吧。
端木珩看着湛清院的方向,长叹了一口气。
只不过……
他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角。
这也不能作为四妹妹翘课的理由。
今早闺学的先生又来找他告状,四妹妹借口怕冷,又是连着七八天没去闺学了。
他这个四妹妹啊,明明天资聪颖,可就是胸无大志,每天就喜欢躲懒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