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夕阳已经差不多落下,天空中一片晦暗。
挂在街道两边的不少大红灯笼已经被点了起来,散发着莹莹光辉,照亮四周。
平日里的这个时间路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可是今日京城的街道上却是一片车水马龙,分外热闹,元宵节是大盛少数不设宵禁的日子,因此不少百姓都出来溜达,或是走亲访友,或是出门赏灯。
李廷攸护送着姐妹俩的马车一路来到了距离皇觉寺还有一条街的十字路口,天色更暗了,隐约可以看到淡淡的圆月出现在晦暗的天空中。
前方的盛觉街一片繁华璀璨,半空中挂满了形状各异的灯笼,如同一条灯河般流淌在上面,美不胜收。
街道两边摆起了一个个摊位,现在天色还早,街上的人还不算多,但是那些摊贩已经迫不及待地吆喝了起来,让那些路人的情绪也不由随之兴奋高昂起来。
端木绯和端木纭就在路口下了马车,李廷攸也下了马,笑着介绍道:“我听说,每年元宵节,这条街一直到皇觉寺前,都是庙会,正好我们一路逛过去。”
说话间,一道着青莲色锦袍的身形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李廷攸立刻就看到了来人,笑着招呼道:“阿炎,真是巧啊。”
这短短的几个字让四周其他三人的表情都变得非常微妙,端木纭心知肚明封炎会出现在这里必定不是什么巧合。
封炎在几步外停下了脚步,脸色差点没垮下来。
早在年前,他就约了端木绯来看元宵灯会,说是去年因为在千雅园没能来,今年得补上,端木绯哪敢跟封炎说不,只能应下了。
封炎本来还以为今晚他和蓁蓁可以单独相处,没想到竟然多了两个拖油瓶,偏偏其中一个还是蓁蓁的大姐,他可不敢赶人。
封炎只能做出彬彬有礼的样子,对着李廷攸和端木纭一一见了礼,然后目光就落在了端木绯身上,灼灼发亮。
端木绯裹在一件霜色镶着一圈兔毛的大斗篷里,头上梳着双螺髻,发髻上戴着一对点翠蝴蝶扣,蝶翅随风微微颤动,看着可爱极了。
“蓁……端木四姑娘,”封炎的眼神几乎是发痴了,看得一旁的端木纭觉得有些好笑,暗暗地扬了扬唇,心里觉得妹妹与封公子站在一起,女的俏,男的俊,看来十分般配。
“封公子。”
端木绯露出灿烂的笑容,微微颔首,她怀里的某物动了动,似乎听懂了什么。
封炎也看到了端木绯斗篷下的蠢蠢欲动,奇怪地挑了挑眉,下一瞬,就见半只白狐狸脑袋从斗篷里探了出来,那冰蓝色的眼眸与封炎的一双凤眸对视了一息,跟着那白狐狸就又缩了回去,斗篷也恢复原状。
又是一个拖油瓶!封炎瞪着小狐狸刚刚冒出来的地方,那略微僵硬的神色仿佛在质问着,它怎么会在这里。
李廷攸这才注意到那只小狐狸,忍不住问道:“绯表妹,你怎么把它也带出来了?”语气中是与封炎一样的嫌弃,封炎在一旁心有戚戚焉地挑眉。
端木绯在斗篷里摸着自家爱宠,得意洋洋地说道:“团子很暖和的……”
“所以你这是拿它当手炉吗?”李廷攸调侃地取笑了一句,封炎却是眸子一亮,想起他曾跟蓁蓁说过这小狐狸不仅可以当个宠物,还可以当个暖手炉用,看来蓁蓁把他的话都放在心上了。
封炎想着,唇角勾了起来,俊美的脸庞在四周灯光的照耀下神采飞扬。
说话间,天色彻底地暗了下来,夜空中的圆月如一个银盘般悬挂上方,群星环绕。
街上越来越热闹了,可以看到街的尽头有不少百姓提着灯笼三三两两地朝这边的庙会走来,说说笑笑。
端木绯几人也没再停留,打发了车夫后,就沿着盛觉街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看着路边的摊子,灯笼、面具、点心、猜字谜、捞金鱼……这些摊位可说是五花马门,看得端木绯是目不暇接。
封炎很快买了几盒各种馅料的糯米糍,殷勤地送到了端木绯和端木纭的手里,然而端木绯的心中却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来回地看了看封炎和李廷攸,这两个家伙性子、处事皆迥然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点
爱乱买东西!
端木绯登时有一种把饿狼放生到了肉堆里的感觉。
果然,她的预感应验了。
紧接着就见李廷攸买了一匣子的面具,封炎又买了四个风车,李廷攸接着买了几个摩喝乐,封炎看着一个匠人编的篮子有趣,又买下了好些篮子、箩筐……
这才逛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两匹骏马的马背上就驮了不少东西,姐妹俩暗暗地面面相觑,只觉得真是苦了这两匹马了。
他们俩一路走一路买,走得自然就慢了点,不知不觉中,后方的人群赶了上来,街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来逛灯会的人群,说说笑笑的声音萦绕在四周,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暖和了不少。
端木绯手里提着一个封炎塞过来的红狐狸灯笼,她怀里的小狐狸则从斗篷里爬了出来,就蹲在端木绯的肩头,好奇地四下打量着,倒是引来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
有孩童指着端木绯的肩膀兴奋地叫着:“狗狗!”
小狐狸还配合地“嗷嗷”叫了两声,引得端木绯笑得不可自抑。
自己这份礼物果然是送对了!封炎沾沾自喜地心道:想来这次他给蓁蓁备的压岁钱,她也一定会喜欢的。
想着,封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袖袋。
就在这时,李廷攸的目光似乎被什么吸引,低呼了一声:“这是……慕瑾凡。”
端木纭对于这个名字耳生得很,端木绯却是记忆犹新的,眸光闪了闪,顺着李廷攸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街对面的一个字画摊后,一个披着青色斗篷的青年正坐在摊位后,眼神怔怔,似乎正在发呆。相比两边的面人摊与糖画摊,他的字画摊显得很是冷清。
端木绯看着对方那呆滞的眼眸,脑海中不禁浮现那日在戏楼里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飞快地闪过。这个慕瑾凡看着又呆又犟,其实是个聪明人。
封炎也在看慕瑾凡,低声道:“梁大将军不会投敌。”
端木绯转头朝封炎望了过去,封炎长翘的眼睫半垂,那如黑曜石般的凤眸闪着清冷明澈的光芒,二人的目光交集了一瞬,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端木绯也觉得梁大将军不会投敌,否则,投敌的代价太高了,要搭上梁家一家子的性命,除非梁大将军疯了,又或是他冷酷无情,眼底只有利益,而没有一点亲情。
就是滇州总兵苏一方敢投敌,那也是他通过肃王悄悄把家人都从京城转移了出去,才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放南怀人入关。
“阿炎,英雄所见略同。”李廷攸心有同感地拍了拍封炎的左肩,“……这泰郡王做得还真是绝,说是分家,其实也就是分了一栋破宅子罢了,其他什么东西也没给,就把人给赶出来了,这想要和梁家划清界线也做得太过‘独善其身’了。”
李廷攸的声音中透着一分讥诮,一分不以为然。
端木纭不知道慕瑾凡是谁,但是听到“泰郡王府”时,便是若有所思,年前,泰郡王世子被废,又被泰郡王以分家之名驱逐出府,这件事在京中也是传遍了,众说纷纭,有人叹泰郡王狠心;有人说那世子无德,自作自受;更有人感慨被废的世子不过是泰郡王府的一颗弃子罢了。
“在利益面前,就是父子、兄弟又如何……”封炎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双乌黑的凤眼里似有什么复杂的东西一闪而逝。
“阿炎,你说我们要不要照顾一下他的生意?”李廷攸感慨地说道。有道是,子不言父过,碰到这样一个冷情的爹,这个慕瑾凡还真是倒霉。
这么想来,他家那位还是不错的,正好自己最近得了一把宝刀,等明早他就差人送闽州去!李廷攸有些魂飞天外地想着。
端木绯看着不远处的慕瑾凡,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就听到有人替她说了出来:“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