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身后,还如影随形地跟着一道大红色的身影,明明他与皇帝步履一致,可是那云淡风轻的姿态却给人一种安然徐行的感觉。
端木绯当然也看到了岑隐,眸光闪了闪。
脑海里恰如其份地回想起封炎说的话,他说,他保证让皇帝在恰当的时候出现。
她半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鞋子上绣得极为精美的芙蓉花,习惯地放空了脑袋,对自己说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在这里陪着哥哥姐姐们喝个小酒听个小曲而已,对,就是这样。
唔,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端木纭没注意到妹妹的异状,她一看到岑隐,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家小八哥上次抢人家荷包的蠢事,脸上的笑容就多了一丝赧然与歉疚,心道:不行,为了小八不再犯,她得想个法子好好训训它才行。
凉亭外的皇帝步步逼近,勃然大怒的声音如轰雷般在天际炸响:“好你个封预之!你胆敢欺君!”
封预之怔了怔,猛然回过神来,呆了呆地看了看四周,眼前的“安平”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方龙颜大怒的皇帝。
封预之的脸上刹那间褪了血色,再想想自己刚才似乎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暗道不妙。
皇帝又上前了两步,神色更冷了,质问道:“封预之,你还有什么可说!”
“皇上恕罪。”封预之“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急忙请罪道,“不是这样的,安平确实在十五年前见过宁仁德……只不过,不是在公主府……我的意思是,是安平派她当时身边的亲信嬷嬷去见得宁仁德,对、对,就是这样……”
他整个人还有些昏沉,脑子好似一团浆糊,说得语无伦次。
皇帝听着封预之这番摇摆不定、漏洞百出的话,脸色更阴沉了,对于封预之的话可不敢再轻信了。
皇帝知道封预之这十几年来对安平一直求而不得,安平对封预之完不假辞色,哪怕十五年过去了,也没一点示弱的意思。
然而,皇帝没想到的是封预之竟然胆大包天到为了得到安平而来利用自己!
甚至还不惜把十五年前的旧事翻出来重提,意图在朝堂上搅风搅雨,真真是可恨!
只差一点,他堂堂皇帝就要被他糊弄、利用!
现在想想,阿隐说得没错,宁仁德的事根本无凭无据,单凭驸马封预之的一句话就盖棺定论,那么自己这十几年来对安平母子的施恩在众臣和百姓的眼里,就像是一场笑话。
本来他还在犹豫不决,毕竟宁愿杀错不可放过……
不料这一切竟然是这样的一场闹剧,简直岂有此理!
皇帝额角青筋跳动,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丢光了!
第254章 落定
“住嘴!”皇帝冷声打断了封预之,咬牙切齿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糊弄朕!”
“皇上,您听我说……”
封预之的情绪更为激动,还想说什么,却有一个阴柔的男音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皇上,臣瞧驸马的样子,像是病了,不如请太医来瞧瞧。”
皇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眯了眯眼,朝凉亭中的七八个少年少女环视了一圈,顿时明白过来了:这里这么多人都亲耳听到了刚才封预之说的那番胡话,要是不把这件事蒙混过去,自己就要被这该死的封预之连累,成了昏君了。
一时间,皇帝倒是忽略了,他们并不知道安平被禁足的事。
“给朕即刻宣太医!”皇帝一边说,一边也进了凉亭,众人纷纷起身给皇帝行了礼,慕昌特意让座给了皇帝。
“皇上……”
封预之不死心地还想再说,却听岑隐轻描淡写地又道:“驸马爷莫要再惹皇上不快了,您要是有什么话,还是等太医来了再说吧!”
封预之脸上阴晴不定,明明湖畔清凉,可是汗液却汩汩地自他额头不断滑落,看来好似从湖里捞出来似的。
几个少年少女交头接耳地说着话,觉得封预之的神情看着是有些古怪,刚才就好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一般,他莫不是疯魔了?!
皇帝一宣,没一会儿,程太医就疾步匆匆地带着一个药童来了,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程太医给皇帝行了礼后,就跑去给跪在地上的封预之探脉,布满皱纹的脸庞上露出沉吟之色。
岑隐淡淡地说道:“程太医,驸马情绪失控,盗汗,瞳孔收缩,还胡言乱语的……这可是犯了癔症?”
皇帝满意地在一旁微微颔首,心里觉得果然还是阿隐办事最可靠。
程太医的右手还搭在封预之的脉搏上,他虽然觉得封驸马的脉象有点乱,但其实并无太大不妥。听到岑隐这意有所指的话,他不禁抬眼去看皇帝的脸色,见皇帝微微点头,程太医心里有数了。
他上前了几步,肯定地对着皇帝禀道:“皇上,封驸马脉弦滑寸浮,气血阻滞,是得了癔症,是以胡言乱语、烦躁骂人而不能自控。”
自己得了癔症?!这怎么可能,这太医分明是在胡说八道!封预之又气又急,心口又是一片火烧似的感觉,怒道:“皇上……”才说了两个字,他就觉得喉咙发烫,好似胸口的那把火霎时间烧到了喉咙般,嘴巴张张合合,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封预之的脸色惨白如纸,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咿咿呀呀”了几声,他越惶恐,神色间看着就越癫狂,看在凉亭中的几个少年少女眼里,倒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大皇姐,看来这封预之还真是得了癔症了!涵星对着舞阳抛了一个眼神,只可怜了安平姑母遇人不淑啊!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了,越看封预之越是嫌恶,冷声下令道:“驸马病了,还不赶紧把人给带回去……还有,让封家人以后好好管着,既然得了癔症就别出来了,免得丢人现眼。”
皇帝最后这半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冷得仿佛要掉出冰渣子来,他的言下之意等同于是禁足了。
凉亭中的云华、舞阳、君然几人窃窃私语着,神情各异,或是不屑,或是惊讶,或是嘲讽,或是轻鄙……有人相信封预之确实是得了癔症,比如云华和涵星。
而舞阳却是觉得封预之卑劣,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意图陷害安平和封炎,偏偏封预之都不要里子了,父皇还为了驸马故意用了癔症为名头遮掩一番。
但是,皇帝都这么说了,舞阳也就不说什么了,捧起眼前的酒水,豪爽地一饮而尽,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这天下的男子啊……果然,不嫁人的决定是正确的!等她及笄后就出宫开府,逍遥自在。
封预之被两个侍蛮横地拖了下去,他还在不死心地意图挣扎着,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被那两个孔武有力的内侍轻而易举地拖走了,四周终于清静了。
皇帝怔怔地坐在那里看着封预之那狼狈远去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父皇,”涵星很快就把这段短短的插曲抛诸脑后,笑眯眯地提议道,“我们这里有好酒好景,您要不要与我们一起行个酒令?”
皇帝回过神来,鼻子动了动,发现这酒香馥郁芬芳,应是好酒。
这要是平时,皇帝定会饶有兴致地与这一众小儿女同乐,只是他此刻心事重重,却是没那个心思了,起身道:“涵星,你和你大皇姐、大皇兄好好玩,朕还有事,就先走了。”
皇帝说话的同时,其他人也纷纷起身,恭送皇帝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