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笑眯眯地连声附和,又与端木纭说起去年重阳节她在集市的所见所闻,包括她当时在集市上买回去的那些绢花。
“……姐姐,我去年送你的那朵‘香山雏凤’绢花还是殿下替我挑的呢。”端木绯兴致勃勃地说着,“也不知道那个摊子今年还在不在……”
端木纭一边聆听着,一边暗暗观察着安平和封炎,心里是觉得这对母子都不错……不过,她还要细细再考察才行。
想着,端木纭还颇有种身负重任的使命感。
四人说说笑笑地从某一条山间小路下山,来到了千枫山的西南侧,然而,眼前的一幕让端木绯和安平都下意识地收住了脚步。
明明还是去年的同一个地方,明明还是同一个市集,今年的摊位至少少了一半,摊子与摊子之间空荡荡的,显得很是萧条,不少本来来逛市集的百姓都觉得扫兴极了,嘀嘀咕咕地就回头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端木绯一行人想着难得出来玩,还是随意地逛了逛。
市集上卖的东西与往年相差无几,都是些应景的菊花盆景、纸鸢、茱萸囊、菊花酒、重阳糕等等。
逛了大半个市集,都没有看到那个绢花摊子,端木绯心里有一分惋惜,不过安平和封炎的兴致显然非常高昂,没一会儿,母子俩就买了一大堆东西,奔霄的身上挂满了布袋、箩筐,原本的英伟矫健荡然无存。
端木绯一脸同情地看着奔霄,可怜的奔霄偏偏碰到这么个主人,以后,自己一定会对飞翩很好的。她真诚地看着奔霄,努力用眼神表达着她的决心。
突然,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右前方一个卖绢花的摊子,不由眼睛一亮,指着那里说道:“殿下,姐姐,我们去看看绢花吧。”
女子都喜欢漂亮的首饰,三人就兴致盎然地朝那个摊子走了过去,直接把封炎忘在了原地。
“夫人,两位姑娘,请随意挑,随便看。”摊位的摊主是一个年轻的少妇,二十来岁,蜡黄的皮肤,神情有些憔悴。
端木绯随意地捻起了一朵“粉旭桃”的绢花,越看越眼熟,就随口问道:“店家,你家是不是去年也来这里卖过绢花?”
年轻的少妇怔了怔,就赔笑道:“是啊,我们每年都来这里卖绢花……不过往年都是我男人来的。”少妇虽然还在笑着,但是这笑中却多了一抹苦涩。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端木绯也没多问,又捻起了一朵大红色的绢花,正想问安平和端木纭的意见,就听那年轻的少妇身后传来一个尖锐苍老的女音直刺入端木绯耳中:
“你个赔钱货,谁让你吃重阳糕的!赔钱货就是赔钱货,就知道浪费家里的口粮……”
端木绯抬眼望去,就见一个着青色衣裙、头发花白的老妇正粗鲁地拧着一个五六岁的女童的耳朵。
“祖母……”娇小瘦弱的女童抽抽噎噎,泪水“吧嗒吧嗒”地自眼角滑落。
“娘,您别骂妞妞了,是我给她吃的……”年轻的少妇急忙冲到了女童身旁,揽住了孩子,声音嗫嚅地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怯懦。
老妇闻言更怒,指着她们母女破口大骂着:“吃什么吃!今天都没卖出几朵绢花,家里都快断粮了,还吃吃!”
“娘,妞妞还小,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所以你就要饿死老娘我吗?饿死了我,你好改嫁吗?!”那个老妇喋喋不休地咒骂着,形容狰狞。
少妇紧紧地抱着女儿,身子不安地缩了缩。
自从朝廷颁布征兵令,她的天就塌了!
第225章 昏君(两更合一)
“王大娘,算了吧,也就是半块重阳糕而已。”一旁摊位的一个中年妇人好声好气地对着老妇劝了一句。
“是啊。”中年妇人身旁的一个灰衣老妇也是神情温和地劝说道,“王大妹子,如今家里也就你们娘仨儿了,总要协力把这日子给熬过去了。”
那王大娘却是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指着少妇的鼻子道:“我还能指望她?!这都嫁进来几年了,连个男娃都生不出来,就生了这么个赔钱货,现在我家老大、老二都被征兵征走了,我以后可要怎么办啊!”
王大娘越说越是心生一种悲凉,拍着自己的大腿鬼哭狼嚎起来。
这当兵九死一生的,万一两个儿子以后回不了,他们家那可就是绝户了!
那个少妇眼眶微红,身子微微颤抖着,欲言又止。
她有些尴尬为难地往端木绯、安平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娘,我这里还有客人呢。”
闻言,老妇那浑浊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仿佛此刻才看到端木绯一行人,见她们一个个衣着华丽,笑得脸上挤出深深的皱纹,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端木绯有些漫不经心地挑着摊子上的绢花,不禁想起了李廷攸在柏川县所见所闻,朝廷征兵按律每户至少要留一成年男丁,然而事实上,不止柏川县没有按这个来,其他的城镇亦然。
端木绯挑了十来朵绢花后,就故作不经意地问道:“敢问大娘是哪里人?”
那王大娘急于讨好端木绯她们,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姑娘,我们是附近张家村的,这市集里的大部分人也都是我们村里人。”
“哎,这次征兵把村里的壮丁征走了十之八九,只留下了我们这些老残妇孺,这日子还得过,也只好自己出来摆摊了。”
“如今村子里实在没多少人,出来摆摊的人也不多了……”所以这集市才会这么萧条。
四周的其他几个妇人也忍不住围了过来,心有感触地唉声叹气,抱怨连连,感叹世道不易,再这么下去怕是连糙米都吃不起了。
买了绢花后,端木绯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着,只是气氛微微沉寂。
端木绯的眼神有些恍惚,嘴角微抿,还在想着征兵的事。
皇帝许是不知道地方贪腐至此,但朝廷若是再不拿出对策,任由底下官员肆意而为,欺压百姓,怕是南怀未平,大盛又要添新乱了。
“娘,端木大姑娘,四姑娘,”封炎突然出声,指着前方一个挂着红色茶幡的茶铺,笑眯眯地提议道:“我们干脆到前面去吃点东西,歇歇脚吧。”
端木绯本来也没觉得饿,封炎一说,她忍不住鼻头动了动,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钻入鼻尖,香菇、猪肉、鲜虾、荞麦香……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勾得她食指大动,想也不想地就脆声应了。
这间茶铺是以偌大的油布简单地临时搭建起来的铺子,里面也就十来张桌子,铺子里居然还挺热闹的,一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还剩下三四张桌子还空着,位于最中间的说书人激动地拍了一下惊堂木,说得是口沫横飞。
四周茶客偶尔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端木绯一行人一来,就有一个老妇迎了上来,殷勤地给她们擦桌子,又问他们想吃喝点什么。
四人点了茶,又各自点了一碗三鲜馄饨,以及四笼不同口味的小笼包子。
端木绯歪了歪螓首,也饶有兴致地听起书了。
这位说书人还颇有几分口才,口齿伶俐,声调抑扬顿挫,不仅声情并茂,还会用不同的声调来表示不同的人,轻而易举地就把听众带入到他的故事中。
端木绯虽然是从中间听起的,但是没一会儿就听明白了故事的梗概。
故事初听有几分像桃园三结义,刘、关、张三人意气相投,举酒结义,但是紧接着剧情就急转而下,三兄弟中的刘大因为家中交不起人头税,被官兵发配去边疆做苦役。